连绵不绝的彼岸花绽放着。
鲜红如血。
放眼望去全是一片艳红,我连自己是谁都几乎要忘了。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是人?不是人?
我好像是鬼,又更像是人……
「啊,对了。我的名字是真纪……茨木真纪。」
我是人类,一个高中女生,住在日本浅草。
父母早已过世,窝在租金便宜的破烂公寓过活。
一头自然卷透着红色光泽,水润有神的大眼灵动可爱,就是个极为平凡的高中女生,却能看见一般人理应看不到的东西方妖怪。平常总要倾听各路妖怪的烦恼,帮牠们解决问题。面对妖怪时,我简直是一把罩。
这是因为我不光是普通的高中女生,还是知名大妖怪茨木童子的转世。
那时候,每一天都过得很愉快。
不仅有前世死别的丈夫酒吞童子转世而成的馨陪在身边,上辈子的伙伴也都齐聚浅草。
被阴阳局的退魔师盯上,在学校校庆欢度青春,把企鹅宝宝小麻糬当作小孩饲养,儘管宿敌安倍晴明揭穿了我过去的谎言,每一天仍旧闪闪发光,那段日子简直就如梦境般幸福无比。
每一晚,我都会祈祷。
希望这样的幸福能一直持续到永远……
可是,随着一个个谎言摊开在阳光下,我们再度被卷进前世的因缘。最后,我被狩人雷用手刀贯穿身体。
雷,这位男孩,既是昔日砍下酒吞童子首级的仇敌源赖光的转世,却又拥有酒吞童子一半的魂魄。他体内容纳了立场相互敌对的两个魂魄,内心极为纠结,身上还背负着诅咒。
我明白。他根本什么都不晓得,只是遭水屑利用。
他屡次向我求救,我却不愿意接纳他,总是将他推开,才导致了今天这种结果。
为什么?
为什么,都过了千年,结果还是这样呢?
都转世投胎了,大家仍旧深受前世的业力纠缠,没办法获得幸福。
──才不会让妳们幸福。
简直像全世界的人都这样希望似的。
而我失去了意识,清醒后,人就在这了。
「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
『没错,妳死了。这里是地狱。』
「……地狱?」
一道声音传来,我不禁环顾四周。
虽然原本就猜想自己可能是死了,却没料到居然会掉进地狱。
但不知为何,我自然就接受了这个答案。
我仔细检查自己的模样,才注意到身上似乎穿着令人怀念的和服。
这是……这件黑色和服,是大魔缘茨木童子过去的标準配备。
我心想怎么可能,再确认一次,才发现自己缺了右手臂。
「……我居然用这副模样掉进地狱。这根本就是在宣判我的罪,给我惩罚。」
脸上浮现无力的笑容,想哭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我仰头望向天空。
天空呈现诡谲的红色,正上方,一轮黑色月亮高挂着。
就连此刻是黑夜还白天都难以分辨。
云捲成漩涡状,风声呼啸,远处飘来好似硫磺的气味。
「啊啊,对,我……很久以前,曾来过这里……」
我有印象。
不知怎地,我总感觉自己并非以茨木真纪的身分坠入地狱,而是承袭了大魔缘茨木童子的罪孽,才被放逐于此。
若真是如此,那我背负的罪孽深似海。我该如何才能赎清大魔缘茨木童子犯下的所有罪呢?
大魔缘茨木童子。
酒吞童子的妻子茨姬堕入魔道后化成的恶妖。
丈夫被人类杀害,夺去首级,伙伴及国家皆随之灭亡后,愤怒及憎恨的力量促使我化为恶妖,成为日本最邪恶、罪孽最深重的大妖怪。
过去我夺走的人命不计其数,至今竟能逃过责罚才教人疑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从人类手中抢回丈夫的首级。
原来如此。
想必是该反省的时刻终于降临了。
在浅草的幸福日子,宛如一场遥远的梦。
「该不会,在浅草的那些时光……真的只是一场梦?」
这念头一萌芽,我不寒而慄。
丈夫的转世,天酒馨。有他相伴的美好时光,或许只是为了推我跌落更残酷的地狱,才让我看见的幸福梦境。
如果真是这样,效果绝佳。
我此刻已陷入绝望深渊。
「啊……」
我双手抱头,当场跪倒在地。
馨这个人根本从未存在。
我也没遇见前世的伙伴。
而且,我从头到尾都不曾转世成名叫茨木真纪的人类女孩。
一切只是所谓的黄粱一梦。
当然是这样,毕竟这里可是无间地狱。
坠入此地的大罪人,必须在这个地狱待上宇宙诞生到毁灭那般漫长的光阴,承受无边的苦难,才终于能获得投胎的机会。我很清楚这一点。
「啊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双手捂脸悲叹。
此刻充斥内心的痛楚、绝望,肯定就是地狱给我的惩罚。
彼岸花艳丽绽放。
染满鲜红的世界中,只有我一人。
我在无间地狱,等待着无止尽赎罪的终点。
为了与你重逢,我会一直等在地狱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