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社祭

我的名字叫做茨木真纪，是个高三生。

也是千年前实际存在过的鬼——茨木童子的转世。

今天早上起床时，略带红色的长髮一如往常乱糟糟地炸开。我顶着一头蓬鬆乱髮踏上阳台，温暖的阳光令我不禁露出微笑，大大伸个懒腰。

「噗咿喔～」

「啊，小麻糬，早安。今天天气也很好耶。」

企鹅宝宝小麻糬揉着眼睛，拖着心爱的毛毯爬起身。

他跑到我脚边要求抱抱，我便将他一把抱起来。

这只小可爱是一种名为月鸫、擅长乔装的鸟类妖怪，不晓得为什么在变成企鹅宝宝后，一直维持这副模样，已经快要一年了。他还是个小孩子，很爱撒娇。

「欸，小麻糬，三社祭今天就开始啰。这几天浅草会很热闹，街上到处都会挤满人，你看到可能会吓一跳喔。」

「噗咿喔？」

小麻糬听太不懂我在说什么。

他无辜的双眼睁得圆滚滚的，正是一副在想早餐要吃什么的表情。

「好祥和喔。」

看着小麻糬悠然自得的模样，我的内心就跟着安稳下来。

自从黄金周连假去了一趟馨在大分的外公家回来后，天候一直十分宜人，每天都过着平和的日子。

儘管这其实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馨，早安～」

「……早。」

「馨，你看起来还很困耶。」

平常上学前，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天酒馨都会来我房间接我，但是，今天难得是我先出家门去找他。

馨是我的青梅竹马，也算是我的男朋友。

是说呀，我们的关係其实不像一般的学生情侣。毕竟他可是酒吞童子这个大妖怪的转世，我们上辈子是一对夫妻。

现在都已经出门走在路上，馨仍旧显得十分睏倦，从刚才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大呵欠。他拥有千年难得一见美男子的美誉，今早却显得神采黯淡。嗯，真是可惜了。

「你怎么啦？昨天很晚睡吗？」

我望向馨的脸。

「我说你呀，全国模拟考就快到了吧。这次会判定志愿校系的落点，你好歹是个准考生，该开始认真念书了。」

「……」

「啊，你这家伙，居然明显移开目光。」

正如馨所说，还没开始认真準备考试的我正仰望着遥远的天空。虽然我都有认真写作业，但光是这样并不足以应付考试。

考高中时，我很想跟馨和由理就读同一所高中，每天都拚死命狂啃书。但考大学就不同了，我们未来的道路开始岔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馨要考大学，如同大多数人的选择。

由理现在是叶老师的式神，大概会放弃考试。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好希望我们永远是高中生三人组，但剩下的时间肯定比我以为的还要短暂。

「我之前很少问你将来的事，可是真纪，你想怎么样？你要考大学吗？」

这一天终于来了，馨开口问我这件事，我的肩膀明显绷紧。

「嗯、嗯，我也是想了很多啦。」

「真纪大人，你的眼神很飘忽喔。」

馨牢牢盯着我。

上次阴阳局的津场木茜邀我去读京都的学校。那是由阴阳局营运、位在京都的退魔师专科学校。

我还没跟馨提过这件事。

我们拥有遭人类退魔师杀害的前世、曾经身为鬼的记忆，结果这辈子却去念训练退魔师的学校，这种事哪有可能轻易说出口？况且，我也还没下定决心。

「欸，馨，不管我选什么学校，你都会同意吗？」

「为什么需要我的同意呀？这是你自己的将来、你自己的人生，去念你想念的学校就好啦。」

「话是……这样说没错。」

大概是由于我的态度模稜两可，馨低头望着我的表情有点複杂。

这时我们正好走出国际街，来到我的眷属——水蛇大妖怪的水连经营的药局前，这个话题便暂告中断。

去上学前先将小麻糬送到阿水的药局，是我们每天的例行公事。简直像夫妻在上班前把小孩送去幼稚园似的。

「早安啊～真纪～三社祭今天开始耶。看来会是好天气，太好了。」

阿水来到门口，用一如往常的热情语气迎接我们。

「早呀，阿水，你也要参加三社祭吗？」

「当然啰～隶属于浅草地下街的妖怪，也会在浅草的狭间扛神轿游行。我今天得去忙着準备那边的活动，顺便跟几个相熟的妖怪伙伴开怀畅饮一下。我每年都很期待这一天，小麻糬，你也喜欢热闹吧～？」

「噗咿喔～噗咿喔～」

肚子正被阿水搔得痒呵呵的小麻糬应该是有听没有懂，但依然活力充沛地应了两声。

「不好意思，在你正忙的时候麻烦你照顾小麻糬。」

「没关係没关係，毕竟我们家多的是保姆呢～」

阿水面露苦笑，回头一指，影儿跟木罗罗早就从起居室探出头来望着我们。

两人都是茨姬过去的眷属。是说，影儿跟阿水这一世又成为我的眷属。

我的目光越过阿水，出声向两人打招呼：「早安。」

「早安！」

「早唷～」

一听到影儿跟木罗罗的声音，小麻糬立刻跳出我的怀抱，发出啪叽啪叽的脚步声朝那个方向冲过去。

他很喜欢这两个每天陪他玩耍的哥哥和姐姐。

「话说回来，馨，你怎么啦？你今天好沉默，看起来很爱睏。」

「啰嗦。」

儘管阿水才刚说他，馨依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呵欠。

「要喝一杯很苦的提神茶吗？」

「免了，你那些茶实在有够苦。」

短暂交谈几句后，我们就离开阿水的药局，往位在上野的学校走去。

馨没再提起刚刚讲到一半的未来出路话题，令我暗自鬆一口气。

「今天要上课看不到游街，但到时一定会有很多人来浅草玩吧。馨，你今天傍晚要去摆摊打工吗？」

「嗯，这可是工作赚钱的好时机。」

「章鱼烧？烤鸡肉串？」

「起司热狗。」

这也是现在最流行的。

「起司热狗呀，班上那些女生都说很好吃，还是我也去吃一下好了？」

我对跟随流行不太有兴趣，但如果是馨努力叫卖的热狗，我也想吃看看。

「听说卡路里高得像鬼一样，但真纪大人应该没问题，卡路里看到你就会吓得逃之夭夭，毕竟你原本就是个鬼。」

「馨，你现在是在说梦话吗？算了，确实就算卡路里高得像鬼我也不怕，毕竟我原本可是个鬼。」

没错，我们原本都是鬼，还是一对夫妇。

在平安时代名震天下的酒吞童子及茨木童子的转世。

当年，我们是率领众多妖怪到大江山建立妖怪之国的君主及女王，但最后人类歼灭了我们的国度。

儘管此生已转世为人，上辈子的因果依旧萦绕着我们。

三社祭是浅草每年在五月的第三个星期五、星期六及星期天，一连举行三天的重要活动，在日本是具有代表性的祭典。

今天星期五有游街，但很遗憾这项活动在我们的上课时间内就结束了。

星期六会有高达百座的区内神轿在浅草各处出巡。

星期日则由浅草神社的三座本社神轿出巡。

原本浅草就每天都有大批观光客造访，不过三社祭的人潮可是拥挤到可以跟夏季花火大会跟新年参拜匹敌的程度。印象中，这三天会有超过一百五十万人来到浅草。

马路会实施交通管制，有很大一块区域变成禁止车辆进入的步行者天国，现场也会安排警力，实在是极为喧腾欢闹的三天。

三社祭的核心浅草神社里，以乡土神之名祭祀着与创建浅草寺渊源颇深的三个人，是以浅草神社尊称其为「三社大人」，名号广为人知。

在三社祭时，浅草神社特殊的三座本社神轿，会分别载着这三尊乡土神巡访浅草街道。

午休时间，在民俗学研究社的社办。

「这样说来，明天浅草地下街的妖怪也会去抬神轿啰？」

社员夜鸟由理彦边吃便当，边提起「三社祭」的话题。

由理乍看之下是位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实际上是名为鵺的妖怪，平常乔装成高中男生过着校园生活。

「因为这几天日本各地的妖怪也会来浅草呀。当然没办法真的抬着神轿在浅草大街上走，但狭间里会有各路妖怪抬神轿出巡，河童乐园的手鞠河童还逼我帮他们设计神轿。」

馨发牢骚的同时，又打了个呵欠。

在打工、读书準备考试的空档，还要免费帮忙手鞠河童，难怪他会这么累。

「那群迷你尺寸的小河童抬得动神轿吗？」

「神轿也是迷你尺寸啰。况且那些小家伙都能盖乐园了，多少还是有一点力气。平常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装的啦。」

说的也是。这些妖怪明明体型娇小又柔软，却建造出巨大无比的摩天轮。

我们在社办閑聊这些妖怪八卦时，坐在另一头的橘子头津场木茜脸色发白。

「你们几个，不要老讲这种恐怖的事。什么啦，那个妖怪祭典。」

津场木茜是阴阳局的王牌退魔师。

今年他转到我们学校，我们就强迫他加入民俗学研究社。

「不是妖怪祭典，是三社祭。」

「我知道，但茨木真纪，你们刚刚在讨论的是假借三社祭之名举办的妖怪祭典吧？」

津场木茜咬下便利商店卖的咖喱麵包，大口咀嚼，丝毫不顾形象。

这家伙是退魔师，凡是妖怪他都讨厌。

「你们怎么能稀鬆平常地跑去那种到处都是妖怪的地方玩，太奇怪了。」

「毕竟……」

「我们前世都是大妖怪啊。」

我跟馨用理所当然的语调回答，津场木茜听了就猛地仰头望向天花板

「啊～～天啊～～我要疯了。」

他不晓得在生什么气。不过，这才是津场木茜正常的反应。

「你不要这么抗拒妖怪，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三社祭？」

「我哪有这种时间，放学后还要工作。」

津场木茜冷淡拒绝，但似乎有什么隐情。

「这样说来，你最近都一放学就离开，阴阳局现在这么忙喔？」

「最近发生多起跟妖怪有关的离奇案件，出现很多血被抽乾的女人跟小孩尸体。」

「……女人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