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宇加的名字叫亚弥。
中分头说的「阿亚」原来不是瞎说的,是真的。这样一来,那个男人查出富宇加真实情况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了。
我请贤也帮我在四班找到一个与富宇加最要好的女生。她告诉我一个地址,可是旁边的一个女生小声地订正她说:「佐子,不对啦。」
「啊,是吗?」那个叫佐子的女孩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转过头去和旁边的女孩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啊,原来是这样,亚弥她爸爸……」
我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佐子表情阴霾,似乎有什么原因,她不打算告诉我更详细的情况。不管怎么样,打听出她住在北四丁目一个叫美特柚子的公寓,于是我又去了一趟老师的临时办公室——科学教室。
我问川吴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刚刚被川吴老师大吼一顿,我还真有点担心时机不对,可没想到老师彷彿把刚才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一般,变得非常亲切,也许是被我还算可以的演技矇骗了吧。看到他过于担心我的样子,令人不由得望而却步。我深深地认识到,川吴老师这个人很单纯,或者说得好听些,他是个热血沸腾的人。
顺利来到保健室的我,跟保健老师打了个招呼,得到允许后躺在了床上。也许是因为昨天接连做了很多噩梦,睡得不好,我一躺下就睡着了。
我的意识飞出菅野智己的身体,飞向了珍妮。我变成珍妮清醒过来,发现所在之地竟然是……我吓了一大跳。视野突然间被被一团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扫了一下。一条大狗的舌头狠狠地舔了一圈我的脸。我四下一望,原来这里是实藤的家。
「哎呀,皮特。」
「哎,珍妮。你这突然是怎么了?刚才还对我一言不发的。」
「那个……」
我不能告诉他刚才我其实不在这只猫身上。
「皮特,你的情绪现在好了吗?」
「嗯?你说什么呢?」
「前天,也就是星期天,傍晚的时候我来你们家玩,你不是莫名其妙生气地把我赶出了院子吗?」
「是吗?」他摇了摇耷拉着的耳朵,像人一样歪着脑袋想着,「我不记得了。大概刚刚睡完午觉,头脑还不太清醒吧。」
「是吗?可我觉得不像。」
「不管怎么样,令你心情不佳,我向你道歉。」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了,我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对不起,皮特,我得走了。」
「你去哪儿?」
「我去北四丁目,一个叫美特柚子的公寓。」
「四丁目?离这儿很远。你特意到那儿去做什么呀?」
「其实……」
于是,从去年的绑架未遂案,到星期天下午发生的同一罪犯袭击女生的案件,再到我险些被那个男人杀死的事情,等等,我逐一告诉了皮特。
「哎呀,你对人类的事情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那个,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各种各样的朋友嘛。」
「我们先不谈那个。你去那个叫富宇加亚弥的女孩那里想干什么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昨天闯进学校的小偷一定是那个假刑警。那个家伙正想方设法要找到圆实和亚弥。」
「你这么说是因为老师的记分手册被偷了吗?可是,就算他通过积分手册查出她们的名字,但也查不出她们的住址吧。」
「只要知道了姓名,什么信息差不出来啊。或许就在我们俩说话的这段时间里,罪犯已经查出圆实和亚弥的身份,又去伤害她们了呢。」
「很有可能。」
「对吧。圆实暂且有那个叫曾羽的保镖跟着,还算能令人放心。」
「可他不只是个高中生吗?只有他陪着圆实,我有点怀疑能否真的可以放心。」
「不管谁跟着,总比一个人没有强。现在我担心的是待在家里的亚弥。假如罪犯趁她的家人不在,对她下手……」
「嗯。不过,珍妮,那个罪犯……」
「什么?」
「假如他查出她们的住所之后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要加害她们了。说不定还想杀死她们……」
「那又是为什么呢?罪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者他想绑架她们,然后向她们的家人索要赎金吧。」
「去年绯田的那个案子,罪犯确实想要绑架她,可前天的案子是汽车撞伤了人吧。」
「或许,比如罪犯想先轻轻地把女生撞倒,然后趁她们不能动弹的时候,再从她们身上轧过去,不过他的阴谋失败了。」
「但是,警方不是说没有剎车痕迹吗?假如他的目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地上不应该没有剎车痕迹呀。」
「这倒也是。」
「对这件事,我是这么认为的。罪犯的目的就是杀害她们。去年的案子他要劫持绯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劫持绯田不单纯是绑架,而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死她吗?」
「我觉得是这样的。幸亏当时附近有人,她才免于一死。」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们呢?理由是什么?」
「大概没什么理由吧。」
「啊?不会吧。」
「珍妮,想必你也知道吧……」
「什么?」
「从前年到去年,柚森町一直不断发生虐待动物的事。」
「虐到动物?」
「最初是用气枪打猫和狗,渐渐地不断升级,最后终于演变成使用力气残忍地杀死野猫。」
「用刀杀猫?」
「哎呀,怎么你不知道啊。难道你没有从你的猫朋友那儿听说吗?」
「没有……其实我和其他的猫没什么交往。」我彷彿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搪塞他。那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这太让我震惊了。并且我也很惊讶,自己竟然一直对此事一无所知。
到底为什么呢?当时在学校大家应该会谈论这件事呀。难道他们谈论的时候偏偏我没有听到?又或者老师和家长那些大人们不愿意让孩子们听到这么残忍的事情,所以特意关照大家多加注意吗?
「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只小猫被杀死了。而且还在河岸边发现了一条被打死的野狗的尸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罪犯所为。」
按说这种事情当地新闻应该会报道的。我在準备早饭和晚饭的时候,为了确认时间都会打开电视来代替钟錶,一边看早间和晚间新闻一边做饭,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假如电视做过报道,那也是前年的事情了。就算我没有看到也不足为奇吧。不管怎么样,我对此一无所知。在这个看似平安和睦的城市,竟然发生了虐待动物那么残忍的事情,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以前,我主人实藤女士看电视的时候,我曾经有意无意地听到过一个罪犯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很有意思的评论。他说,如果在特定的某个地区频繁发生虐待动物的事情,那么这就是一种前兆,预示着极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在同一地区会连续发生类似没有目标的任意杀人案等重大案件。」
「真的吗?」
「罪犯最初只是把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小动物当作一种游戏,藉此得到一种满足。」
「游戏……满足?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虐待动物很有趣吗?」
「也许那种人觉得很有趣吧。」
「真不正常,变态。」
「与其说有趣,不如说他心里觉得舒服,得到一种快感吧。不仅是对动物,有的时候甚至人类之间相互欺侮,也觉得很有意思吧。」
「那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人类国家之间,又是民族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吧。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呢?绝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不会吧。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或者各种各样的契机吧。宗教关係啦,领土问题啦,还有争夺石油等资源的权利,或者单纯的相互憎恶,等等。」
「是的,会附有各种因素的。但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人类进行战争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他们乐于徵服他人。」
「征服?」
「对人类来说,令别人听命于已是至高无上的快乐。不过,这种快乐一般不是轻易得手的。就像自己有属于自己的人格一样,其他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人格。因为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慾望,所以别人不可能像自己一厢情愿的那样服从自己。但是,不能就此罢手的正是人类。为了不择手段地将这种快乐搞到手,你猜他们会怎么办?」
「怎么办?变成可以令别人听命于己的伟大人物吗?」
「正是如此。所以大人们才都想要成为政治家。一般来说,那种为服务与平民百姓奋力拚搏的工作,谁会愿意做呀。可是,就偏偏大家都想做。那是因为如果一旦成为政治家,手中有了权力,就可以让所有的人服从自己了。」
「我还以为大人们想成为政治家是因为想赚钱呢。」
「当然其中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比起可以征服他人,金钱的魅力就显得没有什么价值了。同时那也是人类自尊心作祟的问题。人有时明明知道在金钱方面受到很大损失,可仍执着于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他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我差不多能理解你的话,可是这和虐待动物有什么关係呢?」
「人都有想操纵别人的慾望,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政治家。对吧。那些成不了政治家的人怎么办呢?有的人想,如果当上学校的老师就可以在学生面前狐假虎威了,因为这个不纯的动机,也许他们会成为老师。还有的人,或许觉得面对孩子可以为所欲为,因为这个邪恶的理由就选择为人父母。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我是说肯定有这样的一部分人存在。不过,仅仅通过得到相应的社会地位来达到满足己欲的,还算健全的人。」
「那如果是不健全的,会怎么样呢?」
「他们会暂时放弃征服那些完全不听从自己的人,而选择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小动物来满足他们不正常的支配欲。」
「支配欲……」这是一个初次听说的词语,但意思我大体能猜得出来。不知为什么这个词有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支配欲会愈演愈烈。最终会演变成除非杀死对方,否则无法感到满足。不管对方如何反抗,都会按照一己之愿随便地夺去对方的生命。这就是将他人随便玩弄于自己掌中的终极表现。」
「那真是太变态了。」听着听着,我禁不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很不舒服,「太奇怪了,简直太不正常了。」
「对,是很奇怪,不正常。不过,像这种只能通过不正常的形式来获得支配欲的满足感的人,在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珍妮,你昨天不是也险些被那个男人杀死吗?」
「嗯……」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男人令人恐惧的天真烂漫的笑脸。
哎,你这个家伙,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吧,哼……
对方只不过是一只小猫,他竟然一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一边亮出弹簧刀来步步逼近,并且毫无疑问的会真的刺过来。
那个男人一定不可能知道珍妮的身体中附着一个叫菅野智己的男孩的魂灵,看到珍妮,他大概会认为是一直真真正正、普普通通的小猫。儘管如此,他就像对待一个人似的,认真宣洩着他的杀意。那大概就是他支配欲的表现方式吧。
「恐怕前年和去年发生的一连串的虐待动物的事件都是那个家伙乾的。那个男人不正常的支配欲不断膨胀,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杀害了猫和狗。终于,在去年,动物令他厌倦,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了……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吧。」
「厌倦,不再满足?」
「也许那个男人深陷一种可怕的想法之中,他决定尝试一下杀人,觉得杀人可能会获得与杀死猫狗无法相提并论的满足感。无止境虐待动物的最终结局,正如刚才提到的那个犯罪心理学家在电视里警告的那样,虐待动物极有可能预兆着不久的将来会发生危害人的重大事件。」
「假如去年绯田就那样被劫持了的话……」
「也许几天之后就会发现她被人残忍杀害的尸体。至少有这种可能性。以孩子,而且是女孩子为目标,正如虐待动物一样,也是因为那种儘可能选择比自己弱的人的卑劣的想法吧。」
皮特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人,还有猫狗之类的动物,总有一天会死的。大家总归要和自己爱的人,不爱的人分别,变成独自一人。那些故意想要伤害他人,甚至杀害他人的家伙,他们根本不想去理解这么简单而又不可动摇的真理。」
「那么,圆实和亚弥不是有生命危险吗?糟糕,得赶紧去救她。」
「等一下,珍妮。」
下颚托在前爪上趴着的皮特突然霍地站了起来。他用嘴叼住锁链,让链子弯弯地垂在脖子下方,然后用前腿解开了锁。无论何时看他这一动作,我都不由感叹他的灵巧。不,这已经超越了灵巧的範围。或许,实藤夫人知道他有这个绝技而感到很有意思,特意给锁的挂钩做了手脚,以便皮特能更加容易地解开。说不定真的有这个可能。
「嗯,是美特柚子吧。那我们就去那个公寓看看吧。」
「啊?皮特,你也跟我一起去吗?」
「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不过不去看看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说来奇怪,皮特对人类的事情不是也知道的很详细吗?我这么想着。可是因为慌忙追赶从实藤家夺门而出的皮特,一时之间忘了告诉他我的这个想法。
北四丁目是一座十一层高的租赁公寓,建了有十余年了吧,房子看上去很老旧。听说富宇加亚弥住在这里的五楼,507室。
皮特从阳台一侧的停车场望着公寓楼说:「好,现在我们怎么办,珍妮?」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住家都在阳台的围栏上晒着被子,一大片的被子远远望去显得很是壮观。特别是一楼角落的一户人家,大概是想趁机把放置了很久的冬天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于是在阳台上晒了好几个看要上去很重的褥垫。笨重的褥垫一个个简直就像马上掉到地上般垂向停车场的地面。看到这个景象我不由得后悔,自己也应该在出门前把被子拿出来晒晒。不过很快又对自己这种主妇般的想法感到很厌恶。现在可不是像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先去看看亚弥房间的情况。皮特,你就待在这儿。」
「对,那样比较好。像我这样的大块头,没办法悄悄溜进去。」
我来到公寓楼的大门,心想从楼梯上到五楼可真够辛苦的,这时候正好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以为看上去像是家庭主妇的女人,我趁机飞快地跳进了电梯。那女人尖声惊叫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闭了。
我瞄準电梯的按钮使劲地蹦跳,想按下五楼的按钮。可是事情并不想我想的那么容易,总是按不準。结果,二楼,三楼,一个接一个地按下了许多按钮。拜我所赐电梯开始向上升起来了,不过每到一层都要停一停。
终于到达了五楼,我一下子冲出了电梯。507室是面向自己左手边最头上的房间。目标房间门口的走廊处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窥探到亚弥本人呢?
现在的我要比做人的时候五官感觉灵敏得多,隔着门,我向屋里望了望,明确地感觉到屋里有人。可是那到底是不是亚弥,我就不清楚了。我从未见过亚弥,也许在学校里曾经擦肩而过,但彼此不相识,所以我也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是否就是亚弥。
走廊一侧的窗户外面嵌着格子窗,即使锁被撬开,人也无法从格子的缝隙钻入室内。更何况现在窗户好像关的紧紧的,应该没问题。
假如我纵身一跳大概能比较轻鬆地碰到门铃。但是,就算里面的人会打开门,可是能让我进屋吗?如果硬冲进去,后面的问题怎么办?我一定会被人提着脖子根扔到外面的。
我正左思右想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似乎电梯降到一楼后又升了上来。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乍看之下,打扮的花枝招展,根本无法推断出她的职业。她穿着闪闪发光的连衣裙和网格紧身裤,髮型很奇怪,看上去很像什么东西,仔细一想,眼前一亮,她的发行跟前几天在蛋糕店看见的栗子蛋糕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栗子蛋糕小姐大概是早上刚回来,一边频繁地打着哈欠,一边掏出钥匙。然后,她打开了507室隔壁的隔壁的房间,505室的房门。
剎那间,我从她的脚下冲进了505室,接着又穿过整个房间,一溜烟地向阳台奔去。
「啊?喂,快出去!」栗子蛋糕小姐突然间清醒了一般,慌慌张张甩掉如同三角尺般尖锐的鞋子,追赶过来,「你给我站住,喂,你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
我在玻璃窗前停下了,等着她追到跟前。
「你是哪儿的小猫?」她皱着眉头,盯着我看,「这儿禁止养宠物。如果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我养的……嗯?」
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栗子蛋糕小姐的眼睛,同时抬起前爪轻轻地抓玻璃门,划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什么?什么意思?」她一边翻弄着那完美的黄土色栗子蛋糕髮型(我自作主张的命名),一边急躁地冥思苦想,「你装出一副可爱相来干什么?难道你想说什么?」
她并没有无视我的动作,并且还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看来这是一个好兆头。我用前腿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轻轻地挠了挠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