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们,
因此你们儘管放心去爱别人吧。
即使被背叛、即使受伤,也要勇敢地爱人。
——再不赶快回去,就来不及享受帮勇人洗澡的乐趣了。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从公车站一路快步沖回家,却目睹了惊人的一幕。
惠理花竟然跪在地上,将勇人的小鸡鸡含在嘴里。
刚洗完澡的勇人,对这样的举止完全不以为意,如常开心地伸伸腿又弯弯脚。惠理花放开勇人的小鸡鸡,端详着勇人的脸蛋,优雅满足地微微一笑;紧接着,她又若无其事地将爽身粉拍在勇人光溜溜的身体上。
儘管庭院中的树木能提供遮蔽,但惠理花怎能在面对马路、灯火通明的客厅搞这种事?我打从心底感到后悔,即使再急,自己也不应该意图从外廊直接进入客厅。面对一个吸吮婴儿小鸡鸡的妻子,我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爱她吗?
想归想,我仍然蹑手蹑脚地往后一退,从玄关喊着「我回来了」进入家中,并且心痒难耐。又气又惊的我,到头来还是将这份情绪转化为性冲动,我真不知道该称讚自己,还是该对自己感到傻眼。
或许是我最近工作太忙了吧?方才那一幕,有没有可能只是过于疲劳所造成的幻觉呢?我慢条斯理地脱鞋,此时惠理花朝玄关探出头来,笑着说道:「你回来啦。」
「很可惜,勇人吵着要洗澡,所以我已经先帮他洗过罗。」
客厅笼罩着微微的热气与湿气,空气中混合着小婴儿跟牛奶香皂的香气,十分香甜。
「这样啊。抱歉,没帮上你的忙。」
我无法直视惠理花,只好拉着她的手,围着勇人坐在地上。穿着毛巾质地的睡衣躺在地上的勇人,仰望着我们发出一声:「啊~」
「他在欢迎你回来唷。」
惠理花百般怜爱地戳戳勇人的脸颊。换成平时的我,也会欲罢不能地抚摸、凝视勇人,但今晚我实在忍受不了。
「欸。」我环住惠理花,解开她的围裙绳结。
「哎,小健,你怎么了?」
惠理花讶异地挣扎,连声说道:「还没吃饭呢。」「我不想在这里做。」但最后还是放弃挣扎。
「真是的,勇人在看啦。」
「放心吧,小婴儿看不懂啦。」
他能看懂最好!我察觉到自己心中掠过这个念头,难不成我在吃醋?至于当事者勇人,起初还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推来挤去,最后也不耐烦地扭动手脚,逐渐睡去。
太好了,我儿子真好应付。
完事后,我整理着凌乱的衣服,一边想着:万一生了第二个孩子,晚上我可得去打工了,否则生活费会不够用。惠理花在厨房边哼歌边将味噌汤端到客厅;汤碗热气蒸腾,宛如一座活火山。把味噌汤煮到沸腾是惠理花的坏习惯,不过我饿到前胸贴后背,所以还是乖乖就座。
「他还真能睡啊。」
「今天我带他出去散步的时间稍微久了些,他大概累了吧。」
「散步?勇人又不会走路。」
「光是去外头看看,就能带给小宝宝很好的刺激喔。」
我瞥了勇人一眼,和惠理花面对面吃饭。
惠理花吃到一半突然说道:「对了,我都忘了。」然后搁下筷子,从冰箱取出一小碗凉拌萤火鱿。
「每次我在超市看到这个,总忍不住买回家。」
「你很喜欢吃这个嘛。」
「嗯。」
惠理花津津有味地咀嚼萤火鱿。我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不去看她的嘴。
我总觉得萤火鱿的形状,好像有一点类似婴儿的小鸡鸡。
惠理花的行为实在令我在意得不得了,于是隔天我决定不着痕迹地问问公司同事。
不过,这问题兹事体大,若是被当成性骚扰可就惨了。该问谁才好呢?我慎重地检视营业所的每一个人,最后的结论是:打工族柏崎太太应该是最佳人选。她比我足足大上十岁,而且个性直来直往,又是个妈妈,肯定能依照经验给我一些建议。午休时,我开口向她求救。
很幸运地,其他人不是去买便当就是去跑业务,在这小小的营业所内,只有我跟柏崎太太两人。
「柏崎太太,你有小孩对吧?」
「对啊,有两个。」
柏崎太太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迅速地整理收据。
「你舔过吗?」
「什么?」
「当他们还是小宝宝的时候。」
「冈村,你没舔过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柏崎太太停止整理收据,注视着我。
「嗯,算是有吧。」
「对吧?谁不想舔小宝宝?像我家老公啊,他还会嚷着『好可爱唷~』然后全身上下舔个不停,真够头疼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暗暗一惊。勇人确实很可爱,但我可没舔他舔得那么过火——大概吧。
「不过现在啊,我的小孩还会对他说『我讨厌爸爸』,不肯跟他一起洗澡,搞得他老泪纵横呢。啊哈哈。」
听到这儿,我注意到咱们两家有一点大不相同。
「是令媛吗?」
「对啊,我们家两个小孩都是女生。」
什么嘛,那就没办法当成参考啦。我管爸爸怎么对待女儿?我不想知道柏崎太太的老公有多么溺爱女儿,只能相信他对女儿的感情并没有超越父亲的範畴——而我也不得不信。
换成是我,如果生了女儿,或许也会比对待勇人更爱舔她、疼爱她,但我能触摸女儿的「那里」吗?如果不摸,就无法帮她换尿布,然而一定会害羞或心生抗拒,永远都无法习惯这档事。这是很容易想像的。
我想知道的是:母亲如何对待亲生儿子。
柏崎太太见我默不吭声,便一口吞下三明治,略显担忧地问道:
「怎么啦,冈村。产后忧郁症?」
既然到了这个节骨眼,我也只能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我必须问问其他人的意见,来鑒定惠理花的行为是否在合理範围内。我鬆开盘在胸前的双手,下定决心提问。
「不瞒你说,我看见我老婆……她——呃,该说是舔还是吸呢,总之她把儿子的那个放到自己嘴里。怎么样?柏崎太太,如果你有儿子,会想对他做这种事吗?」
我一口气说完,顿时有点喘不过气,于是稍微拉松领带。
或许是被我激动的态度吓到了吧?柏崎太太仰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然后——
「这个嘛,我应该会想含含看吧。」她不假思索答道。
「真的吗!」
「因为你想想嘛。」
柏崎太太再度面向桌子,整理收据。「小宝宝的那个不是很可爱吗?况且还是自己的孩子呢。我想只要是生了儿子的妈妈,大多会想含含看吧?」
「我想应该不是吧……」
早知道就不问柏崎太太。不过,我是不是该高兴不是只有惠理花有这种想法?连我自己都搞糊涂了。
「冈村,你小时候一定也被令堂舔过啦。」
柏崎太太低头呵呵笑道。
我不能接受。难道只要长得可爱,就什么都能舔?我暗自抗议,悄然离席。
从以前开始,我就很难理解许多女性对异性亲属表达情感的方式。
高中时交往过的那个女生,是个超黏哥哥的妹妹。我称讚她新买的运动表「很不错」,她却回答我:
「这是我求哥哥买给我的对錶,是生日礼物。」
「你生日过了?」
我大吃一惊。身为男友的我,居然错过这重要的日子?
「不是,是我哥哥的生日。」
听她这若无其事的语气,我又暗吃一惊。为什么明明是哥哥过生日,却是由哥哥买对錶给妹妹?兄妹俩喜孜孜地戴上同样的手錶,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这个女生在圣诞节送我钱包,送时还不忘加一句:「这是我哥陪我去挑的。」我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你不觉得你们兄妹俩感情好得有点异常吗?」我问。
「会吗?我们感情是很好没错啦。」
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很讶异,为什么她能对有血缘关係的异性家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信任呢?
大学时交往的女生,她劈头就问我:
「冈村,你有姐姐吗?」
我说自己只有哥哥。
「太好了。有姐姐的男人啊,动不动就把姐姐挂在嘴上。」她说。
我笑着说:「没有这回事吧。」她却强调:「绝对会。」
不过,这个女生有弟弟。从跟她的对话中,我可以窥见她喜欢对弟弟管东管西。
什么跟什么啊?
我时常耳闻母亲溺爱儿子的案例。大部分的男人都会觉得这样的妈妈很烦吧?
除此之外,男人们的女性亲属(妹妹、姐姐、祖母或母亲)总是喜欢围着他们加以疼爱、信赖,将他们当成玩具。「爸爸好烦喔。」「你这孩子真笨。」儘管女人们嘴上不饶人,但她们显然对于男性亲属毫不设防。
是因为不把他们当作性对象,所以才能如此鬆懈吗?假如没有血缘这层保护膜,女人就无法对男人敞开心胸吗?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有点空虚?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
我之所以对女人与男性亲属间的相处模式神经兮兮,是有原因的。
小时候,我曾经遇过一对奇妙的老夫妻。每每想起他们,我总会暗自思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和惠理花结婚当然是因为喜欢她,此外,我也希望藉由结婚成为一家人,使惠理花对我完全卸下心防——就像世界上的女人们对待男性亲属一样。结果我吃瘪了。
结婚两年来,惠理花仍无法全心信任我这个人。
同床共枕两年多,我们在彼此面前不再客套、百无禁忌,因此问题并不在于我的个性或外遇,而是在更深层、灵魂、本能或皮囊下的某处,惠理花仍然将我当成「外人」。
正由于我是外人,才能跟她结为夫妻,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即使如此,我仍觉得很不甘心,想也想不透。
勇人出生后,更加深了我的疑惑。
为什么女人对有血缘关係的男人如此信赖有加、宽宏大量,对于其他男人却戒心强得近乎冷漠?
无论如何信赖对方,只要彼此有血缘关係,那个男人都绝不可能变成自己的人啊。况且从其他女人眼中看来,那男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必须提防的「外人」罢了。
真搞不懂这种习性。
一年到头,总有些琐碎繁杂的事情需要大楼管理公司处理。
除了建筑物的定期维护及设备定检,若住户抱怨满地鸟粪,员工也必须抱着防鸽网(名为「防鸽大师」)亲赴现场;若有人跳楼自杀,则必须加高屋顶护栏,以安抚住户的情绪——总之可谓神通广大,三头六臂。
在公司的政策之下,各营业所一一捲入缩编合併的风暴之中,如今只有我们这间营业所负责散落县内各处的所有物件。儘管已度过春季搬家潮,工作量仍没有减轻多少。
由于长期人手不足,平常就已忙得人仰马翻,不料此时又冒出一个大麻烦。县内北部某栋大楼的玄关钥匙出了差错,起因于两名小学生。
住在同一栋大楼的A小弟与B小弟,当天开开心心地一起放学回家。A小弟在电梯内摸索书包,这才发觉自己忘了带钥匙出门。每逢母亲出外打工,A小弟只能自己带钥匙进出大楼,这样下去,他恐怕得等到母亲返家才能进家门。
怎么办?A小弟垂头丧气,此时B小弟提出了一个建议。
「放心啦。我有带我家钥匙,只要用这把钥匙开你家的门就好啦。」
小孩子的想法真无厘头。因为我们住在同一栋大楼,所以你家的钥匙应该跟我家的钥匙一模一样——他们对此深信不疑,毅然执行大人想也想不到的计画。
而糟糕的是,B小弟家的钥匙真的打开了A小弟家的门!
A小弟和B小弟的双亲知道此事后大吃一惊,而接获通报的我们更是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不用说,全住户的门锁形状都是各不相同的。
应该是哪里搞错了吧?负责该大楼的制锁公司员工马上前往调查,结果孩子们所言不假。明明是型号、沟槽形状皆不同的两种锁,B小弟家的钥匙却打开了A小弟家的门;附带一提,A小弟家的钥匙无法打开B小弟家的门。
很不巧,我刚好是负责管理那栋大楼的人。我立即着手更换全住户的所有门锁,该大楼共有三栋,总计五百户以上。
然而,大楼的住户自治会无法就此满足,他们想查明真相,而我也是。
这回,住户们要求制锁公司调查是否有其他钥匙互通。从各户拆下来的钥匙和门锁在制锁公司的仓库角落堆得和山一样高,一个门锁得试插五百把以上的钥匙,而这样的动作得重複五百次以上。
我们僱用工读生没日没夜地赶工,而且连我也加入战局,因为不能放着工读生不管。到头来,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凹槽或突起,右手腕还得了腱鞘炎。
我在昏暗的仓库埋头将钥匙插进锁里,脑中不时浮现惠理花的嘴唇含着勇人小鸡鸡的景象。每忆及那一幕,我就会心神不宁地想着「我老婆到底在搞什么啊」,甚至还会懊悔当初没看得更仔细些。
有家归不得的这一星期,我觉得寂寞得不得了。
儿子现在只会哭、睡跟笑,压根还记不得我的脸吧?惠理花一个人照顾小宝宝,应该也累得焦头烂额,真希望她不会因为太累,又对小宝宝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我好想念他们。明明只是短短一星期,我却孩子气地担心如果再见不到惠理花跟勇人,自己会不会被他们排挤。这种感觉,就像短暂的春假结束后重新编班,自己却因发烧而无法出席开学典礼;就像见不到想念的朋友,自己躲在被窝里担心他们会不会弃自己而去。
这么一想,我才惊觉原来惠理花跟勇人在我心中佔有重要的地位。
这种认为某物难以取代的心情,我已经好久没有体验到了。小学时央求父母买给我的脚踏车、树林中的秘密基地,我对它们抱着一份独特的情感,不想让任何人触碰。
说到惠理花和勇人与脚踏车、秘密基地之间的不同处,在于他们俩并非我回忆中的宝物。我不光是重视他们,也希望他们能同样地重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