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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藤裕见子从山根的房间走了出来。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过几分了,山根没有时间洗澡了。
山根面向终端显示器,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向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发信。其内容大概如下:研究所发生了事故,有人被谋杀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与外界的联繫也被切断了,研究所遇到了很大的危机。
山根在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字:与死者无关的问题我都会尽量回答。不久显示器上就出现了很多问题。
警察什么时候来啊?
警察一定会来的,但是现在还没联繫上。
粮食与能源不会有问题吧?
暂时没有问题,不会影响研究所的运营和所员的生活。
我们能接收到外面发来的邮件,为什么发不出去呢?
我想可能是软体出现了问题,但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现在正在调查之中。
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长时间啊?
最长三天吧。
所里有谁有无线电话吗?
有的话,请通知山根。
所长的直升飞机里好像有无线电话。
那个无线电话出现故障了。有谁能修好的话,请通知山根。
为什么是山根副所长呢?所长不在吗?
不在,而且所长的直升飞机也不能用了。
我们能离开研究所吧?
能,但最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有什么危险吗?出现危机的原因是人为的因素吗?
是人为的原因。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现在我们正在做的工作怎么办啊?
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继续下去。
画面上不停地出现问题。作解答的好像不止山根一个人。恐怕水谷主任和弓永医生都在旁边帮助他吧。
电脑的另一个界面正在点名,查看所里的成员是否都在。应该待在研究所里的人员现在都还在。而且记录显示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出入过研究所大门的就只有山根一人。
犀川问山根:「研究所一共有多少人啊?」
「嗯。一共有五十二个人。」山根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回答道,「除了犀川老师、西之园小姐和真贺田未来小姐以外,一共有五十二个人。这其中包括新藤所长和真贺田四季女士,现在还活着的正好有五十个人。这五十个人我已经全部确认过了。」
提问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突然电子铃响了一下,显示器的又一个界面出现了一行文字:
我是岛田文子。
副所长,我想起来一件事,我曾和别人约好明天下午一点钟见面。那个人是妇女杂誌的记者,要到咱们岛上来寻找素材。因此,在明天约定的时间里,她会乘船来咱们岛上。
「谢天谢地!」看到这些后,站在山根后面的犀川鬆了一口气。
山根回头看了犀川一眼。「是啊。到时候只要把任何一个人送到港口,咱们就可以和外界联繫上了。」
萌绘问道:「也就是说,今天一天都不会有船来了吧?让谁去港口合适呢?」
「不行啊。事先也没有联络,有谁会碰巧正好来岛上呢?这样的几率几乎为零……还得坚持一天啊……」山根答道,「警察在明天下午之前是不会来的。」
山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回覆岛田文子的邮件,他的答覆很简单:我知道了。
快七点时,早上的会议结束了。最后,山根通知所里的全体人员四个小时以后要再次召开全员电子会议。
山根熄灭了烟,萌绘问道:「通过这个电子会议我们不能知道说话的对方是谁吧?」
「不,全部都有记录。只不过刚才採用的是匿名登录的方式而已。」山根站起来,朝桌子走去,「比起口头会议来,这种形式更节省时间。可以省略很多不必要的废话……而且研究所里没有能容纳下五十几个人的房间。」
犀川说道:「您刚才已经委婉地把所长去世的信息传达出去了吧。」
「可能马上就会传开吧。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保守这个秘密。」山根回答道。
萌绘说道:「兇手说不定也旁听了今天的会议呢。」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山根耸耸肩说,「想吃点东西了。老师们也是吧……烤麵包可以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犀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西之园小姐也是吗?」山根看了萌绘一眼问道。
萌绘没有回答,她一直盯着桌上的赛车看。
「西之园小姐。」旁边的犀川轻轻地拍了一下萌绘的肩膀。
「请问……」萌绘满脸茫然,「真贺田博士住所里面的门……就是黄色门里面那扇铝製的门……是一直开着的……那扇门是怎么控制的呢?」
山根微笑着说:「啊,你说那扇门啊。它是由我们研究所的黛博拉管理系统(黛博拉:伊朗预言家,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管理系统。——译注)来控制的。只有得到许可的人才能从外面打开它,另外从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也能打开它。只不过即使是在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真贺田女士伸出手来……」
说到这里山根突然停下了,表情也突然凝固了。
犀川慢慢悠悠地对萌绘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唉?老师也注意到了啊!」萌绘大叫起来。
「大家曾经推断兇手之所以把尸体的手脚割下来是为了把尸体的体重控制在机器P1的载重範围内,我之所以否定这种推断就是这个原因。」犀川慢慢地说着,「这是说得过去的。」
萌绘说道:「要打开那扇门,就必须得有真贺田博士的右手……那么割下两只手是为了掩饰什么吗?」
「兇手是拿着被割下的真贺田女士的右手开的门吗?」山根终于开口了,「真不敢相信。难道……真是为了这个吗?」
犀川说道:「不,不仅仅是那扇门……」
「拿着真贺田女士的右手在研究所里到处走动吗?」
犀川点点头说:「或者……」
萌绘瞪大了眼睛,嘴也张开了,「真是难以置信啊……」
「是啊,难以置信。」犀川回答道。
萌绘说:「是为了打开门而把真贺田女士的手割了下来吗?有这个必要吗?研究所里的全体人员谁都可以打开门啊。」
「不,不是哪儿都行的。」山根回答道,「首先像我房间这样的门,只有那个房间的主人才能打开。除此以外的地方,只有得到使用许可的人,也就是说只有登录的人才能打开门。比方说吧,要去停放所长专用直升飞机的那个屋顶就必须经过一个出口,而那个出口就只有所长、所长夫人和我能够打开。刚才大家一直待的真贺田女士房间旁边的那个控制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
萌绘问道:「如果有真贺田四季博士的右手都能打开哪里呢?」
山根回答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她好像在哪儿都没有登录。但是真贺田女士房间出口的那扇铝製的门确实是只有她才能打开的。」
「研究所的大门呢?」
「大门谁都能进出。可是根据我刚才的调查,谁都没有出去过。」
萌绘盯着天井小声说道:「真是不可思议啊。为什么连脚都要割下来呢?」
「是啊,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犀川说道。
「兇手是怎样进入那间密室的呢?还有,是怎样从那个房间出来的呢?而且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啊?房间外面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卫轮流站岗,摄像镜头也在监视着一切。而且摄像镜头的系统与『RedMagic』是完全独立的。即使系统受到病毒攻击发生了异常,那里的监视系统也是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的……这样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可真多啊。」
山根点头称是。「确实是老师您所说的那样。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RedMagic』的异常。竟然不能发送邮件了。电话也不能用了。而且……那时候我们是用研究所的黛博拉管理系统才打开了真贺田女士房间的那扇黄色的门,灯光也是一闪一灭的。除此之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其他的异常。为了实施这次的杀人计画兇手好像在程序中做了手脚,但不是病毒攻击。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留下变更程序的证据呢?想不明白……首先,能完成这一切的只有所内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就是接触系统的那几个人。水谷、岛田……再加上我。真贺田女士本人也不行。从真贺田女士的房间里是够不到这里的系统的。」
萌绘补充说道:「打开屋顶房门的痕迹也消失了。所长被杀的时候,一定有谁打开了那里的门。但是当时却没有留下任何记录。那些记录是删除了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变更程序,往程序里写一些特定的数据,这是可能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定会留下程序变更的痕迹。」山根抱着胳膊说道。
「为什么记录的程序不能变更呢?在程序中,所谓的变更痕迹也是一种数据啊。只是变更这些数据应该是可以的吧?」萌绘继续问道。
「这在事实上是不可能成立的,西之园小姐。一般的UNI是可以的,但『RedMagic』的安全性一直是非常强的。如此一来,没有必要修改的文件慢慢地就变成了永远不可以修改的文件。即使是该文件的用户本人也不行。在『RedMagic』里,有一种文件的属性就是只读,永远不能修改。这与一般的数据文件是不同的。资料记录文件就是这种属性。」
犀川说道:「这样说来……不是数据被删除了,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记录。只要是特定的几个人,程序就不会记录。」
「不,除此之外,还得改写程序。」山根回答说。
萌绘叹了一口气说道:「啊,完全听不懂。」
「总之,咱们先吃饭吧。」山根微笑着进了厨房。
犀川看了一下表。时间已经是上午七点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萌绘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2
山根做的早餐非常好吃。研究所里好像没有食堂。所里的工作人员都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山根做饭好像很娴熟。
从八点开始,山根、水谷、弓永再加上新藤夫人一共四个人好像要召开一个会议。犀川和萌绘决定回露营场,山根把他们送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口。
他们刚刚走出研究所的大门,山根副所长就说:「我把车借给你们吧……原来是準备发生突发事故时用的……这里除了那辆吉普车以外就只剩下一辆大型卡车了。真是不好意思。」
犀川说道:「没关係,没关係。只是我们可能还要来拜访您,您几点方便呢?」
山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说:「中午过后我从这边派车去接你们吧。两点左右怎么样啊?」
犀川点了一下头说:「好,我知道了。」
研究所硃红色的大门从上边放下后又闭上了。犀川和萌绘沿着水泥的台阶走了下去。
阳光还是那么的强烈,像要把人晒死似的,但气温却不是很高。远处传来了蝉鸣声,空气中是一股夏天的味道。
萌绘把一只手挡到额头上,说道:「哎呀,都要晒黑了。我没有带伞来呀……」
两个人在回露营场的路上慢吞吞地走着。昨天晚上太黑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现在一看,这条路是一条笔直的、缓缓的下坡路。地面是柏油的,路的两边立着一根一根的电线杆。没有任何居民的住宅。曾经有一段时期,在小岛的南部,也就是说靠近港口的地方是有几户居民的,但现在整个小岛已经成了真贺田家族的私有财产。
他们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露营场。犀川的助手国枝桃子、留学生小吴和研究生滨中三个人正坐在木墩上聊天。
等犀川他俩走近了,滨中大声问道:「你们去哪儿了?」
「早上好。」犀川回答道,「你问我去哪儿了,当然是研究所喽……其他那几个人呢?」
国枝回答道:「他们去海边玩了。」
滨中站起来问:「你们住在研究所了吗?大家都很担心呢。怎么回事啊?」
「担心?可是大家都去海边玩了啊!」犀川笑着说。
滨中好像有点生气了,他说:「我,我就是因为担心老师和西之园才留下来的。」
「我们一整夜没睡。」萌绘好像真的累了,「遇上了一些麻烦事。」
犀川说:「总之我先去那儿稍微睡一会儿。」
萌绘也钻进了最靠边的那个帐篷。
犀川在帐篷旁边的那棵大树下铺上了一层塑料布,躺下随手拿了一顶草帽遮在脸上就睡去了。微风轻轻地吹着,所以并不是很热。他好像睡得很香似的。
但实际上他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的脑中在重放昨夜发生的事。有时需要暂停,有时需要快进,有时还需要倒带。
(肯定有人在撒谎……我只能这样想。)
真贺田女士尸体的样子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尸体穿着婚纱,没有手脚。对……他其实并不想看那种情形。犀川没有看见所长的尸体。但是比起真贺田女士被分割的尸体来说,所长的尸体会正常几百倍吧……一闪一灭的灯光,在走廊中途停下的新娘木偶,插在脑袋后面的刀子,被割掉的右手,被谁拿着的右手。
不,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真贺田女士的房间……十五年来一直密封的密室。整理得很乾凈的地方。谁也不能进出……谁也没有进去。也没有出来。而且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机器人。用孩子玩的玩具方块做的军队。瘪了的气球。布制的玩具熊……缝纫机和用各色布片缝製成的装饰品,电脑上留下的三条奇怪的留言,真贺田女士周围死去的人又都在真贺田女士的身体中得以再生,真贺田女士的双胞胎哥哥,死在美国的那个女性,因为沾满了血而扔掉的娃娃,「全部成为F」……
犀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3
西之园萌绘醒了。
和平时不同的是她竟然出了汗。虽然帐篷中温度很高,但她还是马上就明白了她出汗的原因是做梦了。在梦中,她看到拿着刀子的娃娃在走廊里走着,白色的礼服上染满了鲜血,娃娃手里拿着被割下的右手,娃娃的两只眼睛是两个透镜……现在萌绘只能记起一个一个的片断,故事的情节已经全部忘了。
萌绘起来后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十二点半了。她睡了大概四个小时。头也不疼了,心情也好多了。她再次试图回忆起刚才那个有关娃娃的梦,这次好像不如刚才那样害怕了。可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爬到帐篷的出口处,拉开拉链探出头去,只见大家聚集在稍远的地方吃东西。她穿上靴子,走了出去。
研究生渊田说:「嗨,小姐早上好啊!」他上半身没穿衣服,「我听说昨晚你和犀川老师彻夜谈心了?我们怎么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啊!」
「对,是那样的。」萌绘马上回答道,「你们做咖喱饭了吗?」
大家都在吃着盛在塑料盘里的咖喱饭。
另一个研究生说:「是保鲜包。只做了饭。」
萌绘想什么是保鲜包啊?不过她没问,就不懂装懂吧。
萌绘问:「犀川老师呢?」除了犀川大家都在。
滨中用手指指那边,萌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犀川还在那边的树阴里睡着。
川端一边摇着勺子一边笑着说:「是要进行爱的告白了吗?一晚上的时间可不短啊……我还是觉得你坦白一点好……」
「西之园,你吃吗?」留学生小吴问道。
萌绘摇摇头说:「我就算了吧。」
国枝桃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和犀川老师走之后,对了……几点来着,直升飞机又返回到岛上来了。」
萌绘坐在了木墩上,决定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大家。
大家的脸色渐渐认真起来,静静地听她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们手里还拿着盛咖喱饭的空盘子。刚刚还开玩笑的研究生川端和渊田也一边吸着烟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