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于回归造型指向的运动根本不可靠,无法只凭藉新鲜感成立。)
一
十二月二十七日星期三,犀川一大早就开始工作了。
大学的老师们是在二十九号开始放假的。对犀川来说,如果按照地球自转规律来定义年终年末,整个自然界并没有特殊之处。这几次过年,他也没有特地回过老家。
学生大部分都过年放假了,学校里很是清凈,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电话,对于这样倒是可以集中精神工作,这是件好事对于犀川而言。他平常上班的时候,他可是忙得废寝忘食。此时,他却有种百无聊赖的心情,回想起在三星馆那些事。
已经中午了,为了调整下心情他想去外面走走。刚下楼梯,他转身朝建筑系的图书馆走去,他来找一本片山基生的作品集。
这本书是五年前发行的,书的版型很大,书里除有介绍作者的出生年月以及毕业于K大学之外,就没有其他更详细的叙述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是五十七岁。犀川还找到了一张很旧的照片。
照片显示的是片山基生穿着做陶艺的工作服制陶,留着很长的头髮,消瘦的脸庞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感觉有些像天王寺的博士,看来片山亮子选择了跟父亲一种典型的男人。
片山基生的作品,主要是在二十年前中扣掉五年的十五年间建造的,大部分以木结构住宅为主,像三星馆这样的水泥建筑简直凤毛麟角,建筑特色是大範围的空间设计。
片山的作品获得过很多的奖项,有些获得奖项连犀川都没有听说过,其名称有:「太阳之家」、「骨之家」、「海潮之家」等等。
书里还大篇幅地介绍名为「太古之家」的三星馆,里面有竣工后的照片、平面图、立面图和断面图。这栋建筑物是他最典型代表作,展示了他对于室内设计的重视,而很少介绍建筑物的外观。不过片山也很注重于室内的空间感,不会局限于家饰或摆件等表面的东西。也许他认为室内设计可以彰显出外在的本质吧。另外还有几张黑白的照片:高挑的天花板、台阶、有落差的地板等等,都是片山独有的特点。这里面唯一的一张全景照是从三星馆北面上空拍下来的,但没有夜景。
这张三星馆全景的俯拍和平面的配置图都没有铜像的蹤影,也许当初设计时并没有考虑进去,完工之后才另加刊哪里的吧,犀川心想。不仅如此,书里的图片没有任何的描述天王寺博士所在的地下室。它不可能是完工后再建的,可能是基于某种原因不便于公诘于世。
内容以「内宇宙」和「外宇宙」来形容三星馆,这跟犀川几次见到三星馆感觉如出一辙。片山作品的共同点是「精神上的室内空间膨胀感」,这就是三星馆所表现的极致。
犀川拿着这本借来的书走出图书馆,他已经没有了散步的兴緻。回到研究室,打算把累积在桌上的期刊看一遍。不过,他却心不在焉。
傍晚,犀川本想出去走一走,但他还是不甘心丢下手里的工作,心情却像铺开的纸团一样纵横交错。
山的对面是N大的校门,腹地广大,盘踞在山丘上教室的小路,是犀川平时的散步路线。他在冷风中独自漫步。
二
中午前萌绘去书店买了《醒后的思慕》这本书,然后在书店旁边的义大利麵馆吃了午饭。她是一边吃着饭,还一边看着这本书,也就是看了十页,就感到无聊而哈欠连天。这种小说跟她八字不合。
天王寺宗太郎是位人气很高的作家,他的作品无论长短篇小说,还是幽默小品文都很擅长。但他的大部分被化为了科幻类小说,有少一部分是推理,同时也积极地尝试不同类型的写作方式。萌绘以前读过两本他写的悬疑小说,感觉中还是不错的。
但是,这本《醒后的思慕》和宗太郎以前的作品完全不同,至少萌绘知道这不是天王寺宗太郎的风格。又重又厚的一本书,对哲学深意的描述很多。只看了十页写的什么意思理解不清,萌绘知道这是本纯文学的书(虽然她对文学而言学术肤浅)。总之,对她这种纯学理科的女生而言,这本数一数二的畅销小说实在无法让她再往下继续,真不敢相信这是本让大家很受欢迎的书!
其实萌绘基本上不看日本作家的作品,去看电影也是挑外国的看。这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她接受不了那拖长得情节和很深的哲学吧。
从麵馆出来的萌绘上了她那流线型的红色跑车,汽车发出了沉闷的引擎声,缓缓地驶出了停车场。
萌绘把车停到了N大学社团办公室的停车场上。N大学的社团办公室在校园的最西侧,办公室的门是红色的,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推理研究社」几个字。好像里面有人!这扇门很是笨重,每次萌绘都要使劲才能推开。
「哇,真难得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社办室里唯一的一位男生侧着身看着萌绘,他悠閑地把脚放在桌上,旁边还开着电暖炉。他在看漫画。这里面的桌椅和电暖炉都是从学校的废品回收站里捡来的。
萌绘是一年级的时候参加的推理研究社。到现在她还是觉得一走进这里,就彷彿来到了异样的世界。她刚来社办的时候还被这里髒乱异常的环境搞得很是惊恐不安,好像这屋子从来就没有被收拾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她甚至可以置身其中,自然的坐在椅子上。
「你看过这本书吗?」萌绘把《醒后的思慕》拿起来给了冈部。
「嗯是呀,这本书很久了!如果你还没看过的话我就不说了。对这本书不用太期待,很无聊的……它根本就不是一部推理小说。」冈部瞄了一眼封面。
「你这么说,不就等于告诉我了。」
「你还没看过?」
「是呀,那你给找描述一下写的内容吧?」萌绘拽了小圆椅在冈部旁边坐下。
「你自己看看呢,怎么还要我说给你听呢?啊,你肯定是看过了,然后想问问看我对这本书的看法。猜对了没?」冈部的姿势保持不变。
「不是啦!」萌绘摇头说。
「暂停!」冈部突然说。
「什么暂停?你在说什么?」萌绘笑了。
「西之园,我看到你收到某人的情书咯!」
「你、你说什么?说不定你看错了吧。」
「少骗人。『你收到那封情书中的内容话中有话、欲言又止……』这是《醒后的思慕》里的一句话,你居然当真了。啊哈哈!到底是谁写情书给你的呢?此刻的你正想挥去心里的不安吧?」
「算你聪明,不过你用『哈哈』,很老套吧!」萌绘假装拍手叫好。
「谢谢,我是不是可以去演戏了。」
「这句话更老套。」
「如果对我的推理有任何疑问的话,请儘管说。」冈部将双臂交叉在胸前。
「没有署名的情书不是很没意义吗,」
「这就是男子气概啊!至少在大正时代是这样……」冈部一副自我满是的样子。
「赶紧给我说说内容吧!我只要知道大概就好,拜託了。」萌绘用请求的口气说。
「怎么,跟功课有关吗?这个理由最无聊了。」
「嗯,有点儿事。反正比起你的推理要重要很多。」
「会有这种事?算了。故事讲的是一场飞机事故,倖存的少年在山中遇见了一位老人,他好像神仙一样,后来少年就和老人一起生活,然后……总之还发生了许多事……最后少年好像也成仙了。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吧。」
冈部不知道萌绘的双亲在飞机事故中遇难的,萌绘在大学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有杀人的场面吗?」萌绘问。
「也没有太意想不到的桥段,只有结局是长大成人的少年把老人给杀了。」
「那老人死了吗?」
「这个……书给我再看一下。」冈部说着翻开了书。
「嗯嗯,后来老人不知去向。真的好无聊啊!」
「这本书还有其他人物吗?」
「没,就少年跟老人之间複杂的纠葛而已啦,这本小说真的很无聊的。西之园,你是不是真的要交作业用啊?谁要你们拿这本书写感想啊?这是哪堂课需要的?西之园你不会又去念文学院了吧?」
「这本书真的这么无聊?」
「应该是吧。可能研究它的人不会这么觉得,有些内容还是很精彩的,对于天王寺宗太郎的忠实书迷来说,对于他们也许有些吃不消吧。话说回来,这本书评价的确很高。可能因为这是本遗作的关係,评论家们也不好说什么坏话。不然根本挤不上畅销书的行列吧!当初发现原稿时,还造成媒体不小的骚动呢!所以书的销售成绩也很抢眼。不过,全部看完的人估计连半都不到。」
「谢了!」萌绘拿回书站起来。
「对了,新年聚会你去吗?」冈部指着黑板上写的讯息问。
「我现在说不好。」
「你来或不来都会影响到参加的人数哦!确定之后记得早点告诉我。」说完,他又把脚翘在了桌上。
萌绘在关上门前,回头说:「冈部,我说了好几遍了……我是工学院的。」
三
犀川回到研究室,沖了一杯咖啡,再次开始了他的工作。短暂的散步使犀川全心集中在工作上。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天色也黑了。犀川喝着有点煮过头的咖啡。因为室内有点儿闷,他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抬头看看今晚的星空,但天上乌云密布。犀川的研究室在四楼,往下看,便是摩托车来同穿梭的街景。
为什么兇手需要那辆摩托车呢?
他稍微想了一下,竟理出了一点点头绪。发生杀人事件的那天晚上,铃木升的摩托车也不见了。第二天,警方在津市车站前发现了这辆车。据警方说,兇手正是骑着它逃走的,但是为什么兇手只有逃跑的时候才骑摩托呢?那兇手是怎么来到三星馆的呢?警方又说,兇手也许是步行上来的。其实还有许多疑点,但是无法联繫在一起。
天王寺律子是如何被搬出房间以外的,或者她又是何时被谁带到屋外的?兇手又是如何回到一号房的呢?
为什么天王寺俊一会在一号房被杀?
兇手又是基于何种理由藏匿在一号房里的,
为何兇手的兇器是花瓶?
兇手为什么把躺在床上的俊一搬到了地上?
为什么被害者是天王寺律子和天王寺俊一?
铃木升为什么遭人袭击?
这些疑点现在还搞不清楚,或许有点儿详细过头了,但不像是铜像消失这种完全理不出头绪的谜题。
没错,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可以说是兇手行为的反覆无常吗?那也未免太夸张了。将许多细微的角度拼凑在一起,就变成一个多角形,或许有其单纯美丽之处。不过,如果拼凑不起来,剩下的也就只有分歧而已。
因为这次的事件……或许要说因为铜像消失的事,一些关于天王寺家与片山家的事情也浮出了水面。
天王寺宗太郎是否死于十二年前的那场车祸?如果确实是他杀,那策划者又是谁?
铃木彰为什么消失?
为什么铃木彰带着小说原稿一起消失?
在森林中发现的那具白骨,是铃木彰吗?
为什么森林里会有白骨?
片山基生是否还活着?如果他还括着的话,又会在哪里呢?
犀川的大脑中出现了一块黑板,黑板上写满了这些疑问。
晚上七点半电话响了,犀川接起电话看了下手錶。
「我是犀川。」
「您好,我是三重县警局的荻原。打扰了。」
「晚上好,你在东京吗?」
「我刚回来,现在古野车站呢,正想过找您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
「现在吗?」
「啊,是不是太晚了?」
「哦无所谓的。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在研究室的。」
「嗯好的,我大概半小时后到您这,您看行吗』」
「嗯,8点钟吧,您坐地铁会快一些。」
「非常感谢,那我们一会见。」荻原挂上电话。
犀川将工作停了下来,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由于太热衷于工作,桌面上很是杂乱不堪的。
「打扰了。」萌绘这时来了。「老师,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去吃比萨吧!」
「嗯,想法不错,我也饿了……不过等一下荻原警官要来。」
「是吗,来这里吗?那就没办法喽。」萌绘说着,将背包放下脱下外套。她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
萌绘在犀川的研究室里,放了自己的杯子。在柜子里拿出杯子也去沖咖啡。
「今天做了什么?」犀川问。
「这个……我呼吸了整天。老师呢?工作了一整天吗?」萌绘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一直在工作。」
「然后现在是在整理书桌?」萌绘看到桌上四处散落的书。
「是呀。对了,今天我借来了片山基生的作品集。嗯,在这里。」犀川在桌上抽出来。那本书已被桌上杂乱不堪的书本淹没了。
「我这里也有一本书。」萌绘从包里拿出《醒后的思慕》。
「啊,这本书你看过了吗?」犀川接过书。
「汉字太多了,有些接受不了。」
「那你给我看看吧?」
「当然。」
他们看着彼此的书。犀川看了一会,向萌绘那边看去。萌绘这时正翻到了三星馆介绍那里,
「书上没有铜像的照片,图片上也没有,地下室也是。」萌绘说。
「看到片山基生的照片了吗?」
「有啊,可是没有比较能看的照片吗?」萌绘找出有片山基生照片的那一页。
「片山基生没死。」犀川说着点上了一支烟。
萌绘抬起头看着犀川。
「荻原臀官在电话里这么说的。」
「嗯,所以和树他们说了谎?」
「这就不清楚了。荻原只说片山基生没有死亡证明。」
四
「老师,现在的情况可能有点儿複杂,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首先,片山基生是天王寺翔藏妹妹的儿子,就是宗太郎与亮子的表兄弟。片山基生和亮子属于近亲结婚,而且片山基生与大王寺宗太郎同年,生日也只差两天。天王寺宗太郎生于东京,片山基生则是山梨县。他们年轻时的照片我这里也有。」荻原从包垦拿出了两张照片影印本。「一张是高中时期的宗太郎,另外一张是在京都念艺大的片山基生。「您看,他们两个是不是很相像?」
虽然影本不如原照片清晰,但还是能看到两个人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在这以后的照片,天王寺宗太郎留了鬍子,片山基生则是蓄了长发,单从外型上看就不一样了。」
「难道是双胞胎?」曲绘小声地说。
「这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宗太郎其实是天王寺家的养子,也难怪不知情的亮子会选择和基生结婚。」荻原回答。
「也就是说,天王寺宗太郎不是天王寺的亲生儿子。」萌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