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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六号新干线列车走下月台,她将空了的咖啡罐扔进垃圾筒走下月之后叹了口气。拉了拉背在左肩上的沉甸甸的行李。车厢里因为开了暖风而显得异常闷热,非禁烟车厢让空气变得非常糟糕。走下月台,一接触到冰冷空气,有如清洗过的毛巾般令人备感清爽。这趟列车上大约有十个人和她一样在这一站下车,清一色都是上班族,而且都是男性。行色匆忙地超越了她的步伐。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她。她心想,一定是为了这件漂亮的外套吧!顿时些许满足感涌上心头。当然,男人们也应该看到了她那沉重的行李……
为什么总是这么重呢?好像刚刚才习惯了之前的重量,行李却不减反加。打包的技术实在是不怎么样,明明是扛在左肩上,包包却从右边鼓了出来。她知道这种说法其实很不恰当,没办法,她和母亲简直就是如出一辙,母亲的缺点都毫无保留地继承到了她的身上。
站在月台上,极目远眺,车站广场上的人不多,显得有点稀疏,只有大型广告牌上的跑马灯安静地循环转着。车站对面的大楼上,有块黄底黑字标有「生活仓库」的广告牌。她手中的旅行包就是在这里买的,想到这儿,她不禁苦笑起来,沖着自己的右手呼出一股温暖的气息。
其实,行李中最重的就要属单反相机和镜头了,这是她吃饭的家伙。她心想,镜头为什么会这么重呢?镜头一定要用玻璃来做不可吗?相机以外的行李并不很多,只不过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才变得这么重。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就像她生活中的沉澱物一样。
例如某次参加结婚典礼送的三折伞,之前每次都在上面雨水还没干时就折起来了,所以伞骨早已锈迹斑斑。还有冲动之下买的携带型文具包(当初只是很喜欢它的设计,但没有一次真正在旅行中派上过用场)、地图、时刻表、电子词典、随身听、笔记本电脑、旅行针线包等。这些东西既没什么大用,又不能不带,也许哪天就会用得着。到时候,如果发现没放在行李里的话,一定会追悔莫及的。虽然总是抱有期待,不过除非更换新的旅行包,不然这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拿出来的吧。就这样,包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像是废车场里的废铁一样,一层一层往上堆,物品与物品之间紧紧挤在一起。
其实,在她生活的周围有许多沉澱物,说起来,这些物品几乎已经快要取代她平淡无奇的生活了,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浮现出来,她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走到月台,她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深邃的铁道传来了一阵暖风,像是滑溜溜的鳗鱼在水里窜来窜去的。实际上,她最讨厌滑溜溜的东西。这列光速号新干线刚好是从东京到那古野的最后一趟。抬头看看挂在月台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深夜里的月台依旧灯火通明。穿着醒目制服、面无表情的车站工作人员拖着大塑料袋走来走去。这时,她看到检票口外,一位久违的朋友正在对着她微笑,使她有种被困后终于得救的感觉。朋友向她招手,她用右手扶了扶银色框眼镜还以微笑。为了要拿出放在口袋里的车票,她不得不将笨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朋友等着她将车票交给检票员后走出站来。
「晚上好。」她的朋友笑着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声音里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是一种货真价实、与生俱来的气质。
「好久不见了,西之园,」她又一次把行李放在地上。「这里还真是很暖和。沉死了,我一定是连镇纸都打包放在行李里了!」
「仪同,这副眼镜很适合你哦!」
「是吗?多谢夸奖。其实是因为我丢了隐形眼镜,刚好又要出差,真是让人郁闷!很奇怪吧?给我戴真是浪费了,本来还想好好打扮一下的。这大概是第四次了吧,隐形眼镜这种东西又贵又不容易找,简直可以名列最难找到物品的前三名了。难道是因为没有拴着钥匙链吗?你说呢?西之园,你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最难找吗?」
「啊,会是什么呢……自信,还有……信仰?」西之园歪着头想了一下。
「不不不,是工作和男朋友!你真的是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吗?」仪同叹了口气,又将行李扛在了肩上。
「工作和男朋友啊……」西之园认真地点点头。
「你的车停在哪儿了?」
「就在车站附近。」
仪同跟在西之园后面,边走边自言自语说: 「原来是自信与信仰啊,这还真像是西之园会说出来的话,是你的风格。看来你没什么变化。」
仪同世津子身上的那件红色外套,不像是圣诞老人外套那样鲜红,而是混杂了一点儿灰色之后的暗红色。脚下是一双掺杂了些红色的灰色长靴,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前不久用奖金买的。今天是个决定性的日子,世津子一贯的作风是,当她要花大价钱买衣服的时候,毫无疑问地会选择鲜艳的颜色,就像是去定食餐厅会点天妇罗套餐一样。当然她也有一些衣服,是无法醒目到让男人们频频回头张望的。她常常这样问自己,为什么有的时候人们会不想被别人关注呢……
话说回来,走在前面的西之园萌绘的穿着才真的是引人注目,她总是紧随潮流,或者她其实就在引领着潮流?萌绘身上的外套是橘黄色和浅咖啡色交错的格子花纹,仔细看过去,好像左右两边袖子的颜色还略有不同,无论怎么看要都比世津子的外套名贵许多。细緻的白色纯棉长裤,看起来休閑却不随便,重点是淡粉色的鹿皮鞋和帽子。萌绘的背影像个少年,散发出只有男人才有的独特优雅。她的身上被适合她的高级香水包围着,像是一层只能用鼻子才能发现的透明保护膜,仪同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了拿自己跟萌绘作比较的
愚蠢行为。没错,这是本质上的区别,根本没有可比性。在这方面,她倒是个很能迅速转换心态的人。
「西之园,你的鞋和帽子是在哪儿买的啊?」世津子只想知道这个。
「这些是别人送的,上个礼拜我过生日。」萌绘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世津子说。
「谁送的?应该不是……创平送的吧?」
「呵呵,是他送的就好了。」萌绘耸耸肩说。
「真是令人羡慕啊,是一套呢!」世津子边说,边想起她上个月过生日的情形,那天她刚好去仙台出差,丈夫送了什么礼物呢?对了对了,是吉川英治写的《宫本武藏》,真是的!明明不想回忆的,却又想起来了。
「可能是做好鞋后发现还有多余的材料,就又做了这顶帽子吧。」萌绘摘下皮製的帽子说。及肩的长髮滑顺而有光泽,世津子想起以前萌绘留的好像是短髮。
「头髮留长了呀。」世津子说。
「嗯,不过应该是头髮『长』长了,是自动词哦。」萌绘笑着点点头。
萌绘的红色跑车停在车站的地下停车场里,世津子将早已厌烦的行李丢进了后备厢,轻鬆愉快地坐在副驾驶席上。萌绘的车没有后座,所以只能坐两个人。
「这车真是太棒了……」世津子对萌绘说,其实她本来想继续追问价钱的,但还是忍住了。
「要繫上安全带哦!」萌绘发动了引擎,一面看着后视镜一面开车,「仪同,你吃过晚饭了吗?」
「嗯,没关係,五点多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不用麻烦了,而且我睡前习惯不吃东西的。」世津子边说边繫上了安全带。
「酒也不喝吗?」
「酒还是要喝啊!那又不是吃的东西。」
「这样分好像没什么意义吧。」萌绘笑着说。
「对啊,就是不要做任何有意义的事儿。」
车驶进主路,路上都是计程车。
「突然打电话给你,真是不好意思。」仪同世津子看着驾驶席上. 的萌绘, 「不是我没有订到旅馆的房间,而是我有件好玩儿的事儿想告诉你,我想你听了一定会很感兴趣的。话说我们都快三年没见了吧?」
「是啊,其实我挺想你的,很想和你见面。」萌绘看着前面说,「大概有两年零四个月没见了吧。」
「创平他还好吗?」
「老师……这个嘛……」萌绘突然放低了音量, 「应该是没什么变化吧。」
「没变啊,他大概有二十年都没变了吧!从我能够体会人情世故到现在,他好像就一直没有变过。」
「你说会让我感兴趣的是什么事啊?」
「啊,这个,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世津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你不打算跟创平结婚吗?」
「啊?嗯……我明年还要考研。」萌绘给了一个暧昧的回覆。
「西之园,你要去读研究生?」
「对啊。」
「研究生就是硕士咯?还打算考博吗?」世津子问。
我还没决定,如果老师说那样比较好的话,我就会继续念下去。」
「原来是创平说好就好啊,不过你是工学部的吧?会继续读博土的女生应该很少吗?」
「不会啊,建筑系的女生比较多,全系有三分之一都是女生。」萌绘挂到S挡。 「每年都会有几个人继续留校读博的,也不都是男生。」
西之园萌绘是当地屈指可数的资本家——西之园家的千金。父母在几年前的空难中丧生后,她便继承了西之园家庞大的遗产,根本就不需要工作。世津子心想,如果换成自己的话,一定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吧,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结婚,还说不定会移民呢。
仪同世津子大三的时候,在美国的寄宿家庭里住了四个月,那个时候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会住在像美国一样开放的国家,谁能料到结婚后,只有蜜月旅行是在国外度过的。丈夫是个认真工作的上班族,生活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不时也会考虑自己是不是就会这样平淡到老。就像是刚刚参加完夏令营回家的小学生会感到寂寞一样,也许这就是她还不想生孩子的根本原因吧。
二十分钟后,她们来到西之园家,之前曾听说西之园家是栋气派到不可思议的大房子。世津子偷偷地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像个刚进城的人那样问东问西。门口的两名守卫打开了大门让车通过。明亮的地下停车场里,像是汽车展一般整齐地停放着一排进口车,这些都是西之园家的车,由此可见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收入高得难以想像。萌绘住在最高的二十一和二十二层。
电梯在二十一层停下了,走出电梯后看到的是一个至少可以放六张乒乓球桌的大厅。萌绘刷卡进入这一层中唯一的门,充满现代设计感的玄关旁挂着马蒂斯的画作。小米迎接她们的是一仁位打看着蝴蝶结领带的矮小老人。诹访野是西之园家的管家,和萌绘一起生活在这里。世津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诹访野,却是初次见到萌绘养的狗。小狗的四肢跟胸口都是白色,脸是咖啡色,只有背上的毛是黑色,极像是某种三色的法式巧克力点心,这种喜乐蒂犬听说是牧羊犬和狐狸犬的混血。世津子很喜欢狗,无奈现在住的公寓不能养宠物,因此她很羡慕萌绘养了一只狗。
「它是不是会平躺着睡觉啊?」仪同蹲下来跟小狗玩儿了起来。「它叫什么名字呢?福萨拉?」
「都马,汉字就是都市的『都』,马路的『马』。」萌绘边脱鞋边说。
「嗯,感觉像是在原业平啊。」
诹访野接下萌绘和世津子的外套朝屋里走去,都马坐在世津子的身旁等她把鞋脱掉。宽敞的大厅里有一座颇具现代感的螺旋阶梯,世津子跟着萌绘一步步往上走,半途都马便追上了她们。位于二十二层的客厅,地板上铺着深色格纹地毯,两扇巨大的窗户嵌在墙上,从这儿可以看到远处闪烁着万家灯火的街道。
萌绘走到客厅旁的吧台準备酒杯并递给了世津子,自己则是坐在沙发上。由于世津子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喝了一口掺冰的酒,冰凉的液体进入口中却感到越来越温暖。她开心地从皮包里取出了香烟并点上火,玻璃杯里的冰块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萌绘优雅地蜷起双腿默默地摸着都马,这样的景象就像是无法形容的一幅画儿,让世津子想要拿出照相机捕捉这一刻,并永久保存。
「好吧,那就开始今天的话题吧。」世津子说完后吐了口烟,便将玻璃杯放在桌上,当时已经快要半夜十二点半了。
2
「你知道我是个猜谜狂吧?」世津子右手拿着香烟,左手托着右手的胳膊。
「嗯,我之前听老师说过。」萌绘双手抱膝。
「我还收集了许多跟猜谜相关的资料。」世津子笑着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智慧之轮』系列,应该搜集了差不多两百个。还有一种是和玻璃瓶的使用有关,就是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把玻璃瓶里的东西取出来,这样的瓶子我大概搜集了有十个,但只有一瓶还没有想到破解的办法……」
「瓶子里面有木製钥匙的那种吗?犀川老师跟我提起过。」世津子没说完萌绘就开口了。
「对对对,就是那个。那个到现在我还是想不出来。」世津子拿起桌上的玻璃杯, 「钥匙比瓶口还要大,所以拿不出来。」
「如果倒热水进去,钥匙会软化吗?」萌绘间。
「不行不行。这个方法我试过了……」世津子将玻璃杯贴近嘴「我今天要跟你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之前参加了一个线上的猜谜群。我想日本应该会有更厉害的解谜高手,然后我就把这个谜题贴了在群上。」话说到这儿,世津子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萌绘拿走杯子走向吧台。
「还要喝刚才的那种酒吗?」萌绘问。
「好,不过酒对我来说味道都差不多。西之园你不喝吗?」世津子对萌绘笑了一笑。
「如果感到无聊,我就会开始喝了。」萌绘把杯子递给世津子后回到座位上。
「谢啦。」世津子接过酒杯,继续刚才的话题。 「然后我发现那个群里,有人跟我搜集到了同样的谜题,如果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会让你吓一跳的!她是香山真理茂,你知道这个人吧?」
「不知道。」萌绘愣愣地摇摇头。
「啊!你不知道啊。为什么呢?」世津子居然有点儿恼火,「她是很有名的漫画家啊!西之园,你不看漫画吗?」
「我参加了漫画社,可是最近没怎么看。」萌绘马上接着说。
「漫画社?咦?你不是推理研究社吗?」
「该怎么说呢,漫画社跟推理研究社都是同学要我参加的。我虽然不讨厌但也不是那种很忠实的社员啦。」萌绘耸耸肩继续说,「然后呢?接下来怎么样了?」
「嗯,后来因为猜谜的关係,我跟香山真理茂居然成了朋友。」世津子点着了第二根烟。 「后来……我就从她口中听说了关于香山家传家之宝的事情。」
「传家之宝?有这么古老吗?」萌绘还是保持着双手抱膝的姿势,獃獃地看着世津子。
「没错,年代非常久远,跟我搜集的那些完全不一样!我是蜜月旅行的时候,在苏黎士一个靠近湖滨的跳蚤市场买的,你知道苏黎士吗?」
「知道,我去过两次,出了车站后一直走到头儿对吧。」萌绘回答, 「那么,这位香山小姐所说的东西跟你的不一样喽?」
「对,完全不一样。」世津子边吐烟边说,「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搜集的那个瓶子里有一把木製钥匙,创平看过一次就斩钉截铁地说钥匙是不可能被拿出来的。他说有可能是一开始就在瓶子里放了树枝,等到树枝长到一定程度后切除多余的部分,然后直接用工具伸进瓶子里刻出钥匙的模样。」
「我也听老师说过。」
「可是香山家的传家宝不是玻璃的,而是一只不透明的陶壶,土做成的陶壶里好像有一把银制的钥匙。」
这很简单啊。「萌绘立刻回答, 「应该是银制钥匙放在陶土上,后做成陶壶的吧。这个……银的熔点是九百六十度,如果是白金或是镍的话熔点会更高。所以陶壶中的钥匙可以受得了高温的窑烤。」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刚才说的理论我当然也想过,而且还问过香山本人。但更惊人的是,香山跟我说这把钥匙本来没放在陶壶里,也就是钥匙本来是在陶壶外的,现在却在陶壶里……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儿夸张?我现在只是说说就会全身颤抖,而且她家还有个要用这把钥匙才能打开的箱子。这个箱子叫倒做……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哎呀,我想不起来了……」
「香山小姐曾经看到过钥匙被拿出陶壶吗?」萌绘突然认真地问。
「那倒没有,是她的父亲见过,这又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香山是跟我说在昭和二十四年的时候吧……总之,大概是一九四九年,距今已经近五十年了,香山真理茂的爷爷将钥匙放入了陶壶。」
「你说的『放进去』,是怎么个放法?」
「这我怎么会知道。放钥匙进去的人好像自杀了!」
「自杀?香山小姐的爷爷吗?」
「对,不过据说他在死前,曾经让香山的父亲看过空的陶壶,后来是把钥匙放进去后才自杀的。从此大家就认定钥匙一直在陶壶里,所以箱子没办法打开。这故事很长吧?要是我的话,早就把陶壶弄碎了。啊,你应该不是用『弄碎』这种说法吧。」
「是『打碎』吧。」萌绘说。
「是这样说啊,『打碎』,我又学到了一个新词儿。」世津子点头称是。
「陶壶和那箱子都很值钱吧?」
「没错。」世津子附和道,「现在的问题就是到底是如何将钥匙放进陶壶的。总之这就跟我家那个装了木製钥匙的玻璃瓶一样,陶壶的口径太小,想要把钥匙拿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仪同,我不太理解你说的……为什么钥匙会在陶壶里呢?为什么香山的爷爷会把钥匙放进去呢?而且,放在陶壶中的钥匙真的是打开箱子的唯一一把吗?」萌绘将双脚放在沙发上,双手抱膝。
世津子喝完了第二杯酒。「好了好了,你不要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看来真的要从头说起了。」
接着,世津子就把跟香山真理茂通信的内容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萌绘默默地听着,都马似乎对她们的对话完全没兴趣,靠在沙发旁睡着了,这时候它不是平躺的姿势。
香山真理茂的爷爷香山风采是一位佛画师,他的工作是临摹从古代流传至今的佛画作品。一九四九年在他过世前,留下了数千件的佛画作品。风采在自杀的前几天,将传家宝拿给香山家唯一的儿子看,而香山家的传家之宝就是刚才提到的陶壶和箱子。香山真理茂的父亲香山林水,也是一位佛画师。关于这件事,都是真理茂从父亲的口中听来的,但其真实度就连世津子也感到怀疑。世津子想,如果整件事情属实,也就没有什么难题了,反而成为了混沌生活中难得的珍品,说不定还会想要看一眼那个神奇的陶壶。香山风采让他的儿子香山林水看了这个陶壶,当时陶壶里的确空无一物,而且风采还在林水面前将已经打开的箱子锁上。可是林水没有注意那箱子,所以至今好像没有人知道箱子里面到底有什么。香山风采曾对林水说: 「这个箱子的钥匙我会放进陶壶里,为了打开箱子要设法拿出陶壶中的钥匙,但是绝对不能将陶壶打破。」
过了几天,风采就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自杀了,两件传家之宝也在里面。钥匙也像他所说的已经在陶壶里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取出过钥匙,因此也就没人打开过箱子。
「看来是各有两个相同的陶壶和箱子吧?只能这么想了。」萌绘帮世津子倒了第三杯酒。 「仅从科学的角度解释的话,得不到其他可能的推论。所以香山家有一个装有钥匙的陶壶,还有另一个长的一样,但空空如也的陶壶。」
「那另一个陶壶没有盖子也没有钥匙吗?」
「嗯,我也不是很肯定……」
「香山家的人也曾经试图去找过。」世津子没有抬头,只是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萌绘。 「直到现在都没发现相同的陶壶。不过说不定已经被处理掉了。其实就像你说的,除了这个推论之外也想不出其他更加合理的说法了。我虽然也这么想……但总是会有某种期待吧?」
「那,你说完了吗?」萌绘拿起玻璃杯看着世津子,感觉上好像接下来是要说这个故事太无聊,所以要开始喝酒了。
「说完了,你先把酒喝了吧。」世津子抬头看着萌绘。 「如果我说完,你就会想喝酒了吧?」
这个嘛……我觉得这故事很有趣呀,那我就喝了。「萌绘微笑着说,并将杯子贴近嘴边。 「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吧?因为你为了这件事还千里迢迢地跑来那古野找我,应该还有后续才对。」
「也不全是,我只是因为工作的关係提早一天来罢了。」世津子意味深长地对着萌绘微笑。 「是你跟我说可以在你家过夜,而且我也想看看都马……」
「仪同,你不用再解释了!」萌绘将剩下一半的酒杯放在桌上。
「哪有,我说的是真的!」世津子低声喊道,都马现平躺在萌绘的沙发上,前脚靠在胸前,后脚则向两侧张开。都马有一身长毛,所以乍看之下不清楚它的睡相,不过是平躺着睡睡觉没错。
「好厉害……这是什么啊?它还真的这样睡啊!」
「每天都这么睡。很神奇吗?」萌绘认真地问。
「拜託,很神奇好不好。我只听过猫会这样睡。」世津子靠在沙发上,好像已经有点儿醉了,也许是因为是酒很高级的原因,感觉反而很清醒。
「然后呢,后续的话题?」萌绘双眼无神地看着世津子,瞬间露出了成熟的表情,世津子的右手忍不住做出了按下快门的动作。
3
星期日的中午,滨中深志在研究大楼的中庭帮车打蜡。N大学用的是地下水,即使是冬天,水也是温的。时至十二月,却是个无风、晴朗并适合洗车的好日子。两个小时前,他把努力到凌晨四点钟才完成的英语论文交给了国枝桃子助教,明天就是论文交稿的截止日,国枝为了滨中还特地在星期日来了学校一趟。她正在四楼研究室里修改滨中的论文,原稿肯定是满江红吧,同学间把这种情况称做「火达摩」,就是全身着火的意思。等一下原稿递迴来,—定免不了会被申斥几句。滨中正在为此而担心,因为国枝的建议总一针见血。
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传来,红色跑车驶进了中庭的停车场。滨中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着这辆熟悉的跑车就停在他的小轿车旁,西芝园萌绘从车里走了出来。
「滨中,中午好。」萌绘戴着墨镜。 「老师在吗?」
「如果是犀川老师的话可能下午才会来。」滨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继续擦车。 「你今天是来画图的吗?」
「嗯……」萌绘轻轻地依靠在引擎盖旁。 「我只是来逛逛。你论文写完了吗?」
「国枝老师正在帮我看。」
「你这样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