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三日下午四点钟,鹈饲和片桐来到了木津根医院,接替深泽的是一位毛髮稀薄、叫做铃木的刑警,他在医院大厅等着和鹈饲等人汇合。
铃木也是个体格壮硕的男人,三个人简单地寒瞎后,正在听医生解说香山真理茂的病情时,深泽出现了,他对鹈饲等人眨了眨眼。四个人来到香山真理茂的病房,护士整理完角落的点滴架后就先行离开了。负责陪床的香山绫绪似乎察觉到刑警们的来意,点头致意后朝走廊走去。鹈饲和深泽坐在床边的长椅上,其他两个人则站在窗边。
脸色苍白的香山真理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对于他们的问候或自我介绍,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左手腕上裹着刚换过的白色绷带。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自杀吗?」鹈饲婉转地切入了正题。
「我……不知道。」真理茂缓慢地而有规律地摇摇头,用细小的声音回答道。
「是鹈饲和片桐及时发现了你,你才得救的。」深泽说。
「谢谢。」依然没有表情变化的真理茂说。
「有原因吗?」鹈饲又问了一遍。
「嗯……」真理茂找不到焦距的视线有些迷茫,她一度闭上双眼。 「我……」
刑警们默不作声地等着,不久,真理茂咬着下唇,看上去有点吸困难,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亢奋。
「我坐在车上……」真理茂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
「什么时候?」鹈饲语气和缓地问。
「昨天,我好久没开车了。」
「嗯,我听说了,车是租来的对不对?」
「早上我去拿车,然后……」
「然后怎么了?」
「从家开到医院。」真理茂说到这儿,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睁着眼来回看着鹈饲和深泽。
「你来到了这家医院。」深泽重複她的话。 「后来呢?」
「觉得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真理茂眼睛眨也不眨地回答说,「身体突然感觉好疼,各个部位都疼,到医院的时候人很更加不舒服,想吐。」真理茂闭上眼睛,沉默了下来。
「可是,回到家就好了吗?」鹈饲想起了犀川的话说。
「对。」真理茂闭着眼睛点点头。 「回到家就没事儿了,但是……」
「怎么了?」
「我……」真理茂全身颤抖,呼吸也断断续续,像是有个看不见的风箱,不停地朝着她的体内鼓气。
「我想起了走过的那条路。」真理茂睁开了眼睛。
「哪条路?」
「从我家的后门到这里的路。」
「嗯,你想起了什么?」
「昨天是我出院后第一次开车经过那里,可是……」真理茂盯着鹈饲说, 「其实……不是第一次。」
「什么意思?」
「我……那天回家过一次。」
「啊?」鹈饲有些惊讶。
「发生车祸那天,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吗?」深泽再次确认。
「我从音羽桥开车回家。」
「嗯?等等……」鹈饲有话想说,但被深泽阻止了。
「我真的……忘了这件事,请相信我,我是真的忘了。真的!」
「可是,那……」鹈饲吞了吞口水。 「你不是在音羽桥为了闪避油罐车而翻落山谷了吗?」
「不是的。」真理茂颤抖的身体拚命摇摇头。 「我回到了家,我家的……后门。」
「那为什么又回到桥上?」
『啊!「真理茂双手捂住脸。
「香山小姐,你冷静一点儿,没事了。」深泽温柔地说, 「冷静下来慢慢说。」
「嗯。」真理茂哭泣着点点头。
所以你曾经回家又返回了音羽桥对吗?「深泽问。
「我带着我的父亲……」
「香山林水?」鹈饲的声音有些艰涩。
「带着我的父亲,带他去医院。」
「你开着车?医院?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好了好了,鹈饲。」深泽伸出手让他不要激动。
「父亲受伤了,我吓了一跳,我想马上带他去医院。」
「当时,香山林水在哪儿?」深泽不紧不慢地问道。
路上。「真理茂回答, 「出了后门的路边。」
「还有谁在吗?」鹈饲问。
真理茂摇摇头。
「香山林水受了什么伤?」
「我不知道,胸口一直在流血……他压着胸口,受了重伤。」
「他对你说过什么吗?说过是谁干的吗?」深泽问。
「没有。」真理茂摇摇头,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跟我说,只是一直重複着, 『不可以打开、不可以打开……』」
「『不可以打开』?这是什么意思?」
「箱子。」
「箱子?」
「父亲的头髮都是红色,是被血染成了红色。」
「是被刀子刺进了胸口吗?」鹈饲问。
「我不知道。」真理茂满脸泪水,看似安心似的凝视着刑警们。
「所以,你开车带着父亲去医院,路上经过了音羽桥。是这样没错吧?」鹈饲继续问。
「是的。」
「结果在音羽桥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不太清楚了。」真理茂摇头。「应该是车打滑了。」
「香山林水坐在什么位置?」鹈饲问。
「后座。」
「所以人和车是一起跌落的?」
「是的。」真理茂吞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杀了我的父亲。」
2
「不会是她杀的吧?」岐阜县警局的新负责人铃木说。他的年纪比鹈饲还大,三位刑警和一位前任刑警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大家都坐进了鹈饲的车里。
这一天多云有强风。天气微冷。坐在副驾驶席上的片桐为了不吸入花粉,戴了一个大口罩,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香山真理茂开车经过音羽移?Hu」饲单手握着方向盘转过头来说, 「这和她擦身而过的那个油罐车司机的供词一致,不过在这之前,不到六点钟的时候,小男孩儿带着狗进了香山家的仓库,小男孩儿说仓库里没有人,手上还沾了血,狗也叫了几声。所以说,当时香山林水已经遇刺了。不在仓库里的话,应该就像是真理茂说的那样,走出了后门,石板路上的血迹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但真理茂一直待在后门口吗?」深泽问, 「她不得不在原地站上一段时间,可是后门并没有血迹。」
「大约十分钟。」鹈饲点点头说, 「狗对仓库二楼的人狂叫,那个人就是刺伤香山林水的兇手。」
「原来如此。」深泽点点头。 「鹈饲,你很聪明嘛。」
「因此,香山真理茂并不是兇手。」鹈饲继续说, 「虽然就差那么一点,但时间上……她所说的应该是可信的。在停车场发现的烟塞也可以确定她真的回过家,那天在音羽桥遇到油罐车,差一点儿就出了车祸。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几乎在同个地方发生意外,一定是第二次翻车的意外,让她的记忆混乱了吧?因为车祸造成的惊吓,她失去了部分的记忆。」鹈饲想起了犀川昨晚所说的「Flashback」这个词儿。
「鹈饲,太厉害了!」戴着口罩的片桐说。
「不过,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被害人想包庇兇手。」深泽解释说,「兇手还留在二楼吧?为什么逃出去的香山林水没有对他女儿说兇手的事儿呢?」
「因为是家人吧。」一旁的铃木刑警说。这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之前虽然没有开口但一直都在听。
「有可能。」鹈饲点点头。
「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仓库里?」深泽小声嘟囔着, 「一直到八点钟的两个小时里,他锁上门在仓库里做了什么?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总算有点儿眉目了。」片桐说,「一大进步。」
鹈饲发动了引擎。
「我们现在去香山家,然后呢?」车启动时深泽问, 「我方便一起去吗?」深泽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刑警。
「呃……」鹈饲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西之园小姐也会去吧。」
「嗯?就是上次的那个女孩儿?」深泽微笑着说, 「真难得。」
「她是谁?」铃木问。
「爱知县警局西之园本部长的女儿。」深泽开心地回答道。
「不对,是侄女。」鹈饲纠正。
「对对对,我想再见她一面,真是个美人啊。」
「好像要进行一项实验。」鹈饲说明, 「N大的犀川老师也会过去,他帮了我们不少忙。」
「法医学之类的老师吗?」深泽问。
「思,差不多吧。」鹈饲并不想解释。 「犀川老师说如果实验成功,这件案子就能彻底解决了。」
「实验?」深泽说完吹着口哨。 「靠谱。」
3
爱知县三浦刑警和西之园萌绘站在香山家的后院里,犀川副教授丢了一句「等我一下」 后,便一个人走进了仓库,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犀川老师到底想干什么?」三浦有点儿不耐烦地问。
「啊。」萌绘抬头看着天空,好像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犀川打开仓库门走了出来,看着手錶,走到两个人面前说: 「鹈饲他们应该快要到了。」
「快下雨了。」萌萌绘依旧看着天空。
『犀川老师,是什么样的实验?「三浦瞪着犀川问, 「应该可以说了吧?」
「一共有两个实验。」犀川立刻回答说, 「一个是案发当天六点钟左右是否有人在仓库;另一个是七点到八点钟是否有人在仓库,就这两个。」
「今天的实验就可以解决这两个疑问吗?」三浦问, 「真的可以。解决吗?」
「是的,如果顺利的话,」犀川嘴角上扬, 「準确率呢?大概一半一半吧。」
「那么低?」
「所以我才说是实验啊。」犀川的回答很坦诚。
鹅饲等人出现在后院的另一头,四个人排成一列走在狭窄的小路上,庭院里种了多到会令人感觉厌烦的木莲。
「我是爱知县刑警三浦。」三浦主任跟深泽和铃木打招呼。「两位是N大的犀川老师和西之园小姐,是我们组里『特殊犯罪搜查研究委员会』的成员。」
听到三浦的话,萌绘有点儿惊讶,但很快地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她看着低着头的犀川,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
「中午好,我是前岐阜县刑警深泽,这位是铃木警官。」深泽和三浦握了握手,又向犀川点头致意。 「西之园小姐不是县警局的人吧?」
「不是。」西之园微笑着点点头。
「我有没有说过?」深泽像个孩子似的笑着说,「我现在也只个普通老头啊。」
「犀川老师,可以开始实验了吗?」三浦对犀川说。
「片桐,有事要麻烦你,请香山家的人都过来一趟,特别是凯利和佑介。」
「绫绪夫人在医院里。」鹈饲说。
戴着口罩的片桐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要开始了啊。」深泽露出了愉快的神情喃喃地说。
「思。」犀川看着刑警们。 「鹈饲,好了……鹈饲你跟我进来一下,其他人麻烦请等一等。」 犀川和鹈饲走上石阶进入了仓库。
不久,香山多可志、吉村,以及佑介从主屋后门出来了。接着,片桐像是被凯利追着一样也跑了出来,他的口罩不见了。凯利忙着,在每个人面前跑来跑去,还因为兴奋鼻子不停地发出声音,被主人香山多可志叫了一声,便乖乖地坐在了主人身边。
「请问,到底要做什么?」多可志的神情有些不安。
「呵呵,我们也不知道。」深泽微笑着说, 「老师让我们来的。」
「是犀川老师吗?」多可志说, 「真理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