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无论是高贵的光彩、冷冽的权威,或矫饰后无上的欢愉,至今仍不及她的双眼和舞步。
(Les Illuminations/J.N.A. Rimbaud)(灵光集/韩波)
1
有两位警察以及戴着眼镜的肥胖男人(大概跟我同年)一共三位乘客坐诹访野驾驶的积架过来,其中一位警察就是刚才用无线电和清太郎联络的那位。
「是不是很快就到了?」这位警察开着没意义的玩笑离开车子,摘下警帽,他的身材壮硕,理了一个小平头,此外他的耳朵还有点变形,可能是练柔道的缘故,说不定他还会买《现代柔道》或《格斗技术之友》之类的杂誌,假如跟他一言不合,最好先溜为妙。
另一位年轻削瘦的警察跟之前那一位简直互为对照,这位颇有音乐家般的文艺气息,看起来就是有为青年,不过身上的警察制服本来就有加分的效果,要是有个留金色长髮的警察,就更加醒目了。
令人惊讶的是诹访野竟然帮西之园小姐带了衣服,从这点就能窥知他的能力,西之园小姐也非常单纯,接过诹访野递来的纸袋后就一溜烟不见了,我带着警方正要进门时,发现车旁还站着一个人,我请他一起进屋,那位先生应了一声,并向我点头致意,结果诹访野还是没有进来。
我本来想先叫醒桥爪,但内心却觉得要让警察早一步看到案发现场,所以领着他们直接走上三楼,我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陪同的角色,但我多少想知道他们看到现场的反应,也可以说跟西之园小姐热烈讨论的结果,使我变得积极。
来到三楼前,我向警方说明之前发现视听室和放映室中各有一名女性尸体的大致经过,两位警察首先来到视听室,眼镜男则东张西望地跟在后头,我怕妨碍他们工作,便待在楼梯间,等了半天,他们离开视听室走进隔壁的放映室,我抽起烟,一直盯着他们看,只看见他们三个人低声交谈,但我听不见谈话内容。
两位警察走出放映室,来到楼梯间。
「需要叫桥爪先生过来吗?」我问。
「嗯,好。」壮硕警察回答,他似乎比刚到的时候紧张,就算经验再老到,看过尸体后应该也没办法立刻平复心情。
此时西之园小姐刚好上楼,她穿着一件白色洋装,长度比桥爪借给她的稍长,不过就我来看没有太大差别,我当然没告诉她我的想法,不过我觉得她无论怎么穿,都不影响她本身的魅力。
我和西之园小姐再次简单描述发现尸体的情况,西之园小姐表示她在二楼房间听见有人尖叫,此外她清楚交代刚开始只有两个人上楼,后来又跟着桥爪等人上来探个究竟,并且破坏两扇房门的原委,她的话条理分明,但警方的理解力差,不时提出问题,以至于我们明明所知有限,却花了大半时间解释,其间我注意到眼镜男来回于两个房间,像在调查尸体。
「根据种种状况,应该是自杀。」年纪较大的警察喃喃自语,理所当然的判断。「不过姐妹双双殉情,却死在不同房间,还满奇怪的。」
「当时放映机还在运转。」西之园小姐指出。「而且那不是殉情。」
眼镜男搔着头走出来,其他两位警察等他过来。
「医生,你觉得如何?」警察问。
「嗯,这间的小姐……」眼镜男说着用肥厚的手指向视听室。「我想不太通,她的脖子上有类似勒痕的痕迹,但不像是致命伤,不过隔壁的小姐,脖子上的勒痕大概就是致命伤了。」
「她们是自杀吗?」我问。
「我没这么说。」男人惊讶地看着我。「嗯……」他抬抬眼镜,看了西之园小姐一眼,好像对她有所顾虑。
「被勒死的是吗?」西之园小姐直截了当问。
听到她的话,眼镜男目瞪口呆,他点点头。
「被勒死?你的意思是……他杀?」警官问,很自然的反应。
「一定是。」
「唉呀,糟了。」壮硕警察叹气,然后转身看着西之园小姐。「所以你才会用无线电联络?」
「这是杀人事件。」她很笃定地回答。
「喂,你待在这儿。」壮硕警察指示他的年轻同伴后开始动作,他看着我说:「无线电在哪儿?电话还没通吧?」
2
西之园小姐没跟过来,我带着一位警察快步下楼,来到一楼清太郎的房间,既然是警察,应该都会随身携带无线对讲机,但也许是荒山野岭,对讲机上的小型天线很难发挥作用,或由于决定步行到西之园家,必须减轻行李重量,不然就是觉得没必要带,总之,他一听见是他杀,表情十分震惊。
我敲门叫清太郎开门,但门被锁住,这次换我吓一跳。
「清太郎!」我边敲门边大喊。
又是密室吗?
正想着怎么回事,我听见「喀啦」一声,门开了,清太郎眯着眼往外看。
「抱歉,你在睡啊?」我先道歉。「想跟你借无线电用,警方到了。」
「可以等我一下吗?」清太郎说着立刻关上门。
我不懂他的意思,为什么要我等一下,我和警察互看,没有吭声,然后我们大概等了三分钟。
「请进。」当清太郎口气僵硬地打开门,我立刻明白。
神谷美铃像个假人一样站在房里,当然她不是假人,也没有站着不动,但为什么她的动作那么快呀,我佩服的不是她衣服穿得很快,而是她见风转舵的态度,怎么说朝海姐妹也才刚死不久……
清太郎的本领也真大,最近的年轻人实在是……我居然嫉妒起来。
打开无线电开关,清太郎将麦克风交给警察。
「按着这里就可以通话了。」
「谢谢。」警察严肃的说。
我对现况失去兴趣,所以没进去清太郎房里,直接回到楼上,大概是他杀的缘故,所以警察慌张地要通报警局的刑警,之后一定有一堆警察汹涌而至,事情也会变得更麻烦。
年轻警察和西之园小姐站在三楼楼梯间,眼镜男好像还在房间里勘验尸体。
我才走到一半,西之园小姐走下来,抓住我的手腕拉我到二楼楼梯间,这里有我喜欢的三面细长的窗户,窗户上一样有着夏卡尔风格的彩绘玻璃,不过现在没有闲情逸緻欣赏。
「喂,跟我说的一样吧?」她压抑着兴奋的口气小声地说,我喜欢她不矫揉做作的说话方式。
「但死在视听室的妹妹,应该是自杀。」我立刻说出我的意见,这个结论是我在上楼的时候整理出来的结果,「总而言之……这只是我的推测,会不会是妹妹耶素子杀了由季子呢?她杀了姐姐,锁上放映室,从那扇小窗钻到视听室,然后锁上门后上吊自杀,她应该是在麻绳断之前就已经死了,西之园小姐,你认为呢?正好也能说明我们跟清太郎的争执点。」
西之园小姐歪着嘴看我。
「哪里奇怪吗?」
「嗯。」说着,她故意叹了口气,这又是充满挑战性,足以让我心跳加速的诱人举动。「还不行那么快下断论。」
「咦?为什么?」
「之前我不是说只能从一个方向钻过去吗?因为放映机的位置很碍事,不能从放映室钻到视听室,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不可,势必要移动放映机位置,但这么一来电影就没办法正确投影到屏幕上了。」
「啊,对呀!」我把这一点忘得一乾二净,张着嘴频频点头,表情一定很夸张吧。「没错,所以放映室算完全的密室状态,那么死在里面的由季子……」
「医生相验的结果是他杀,笹木先生,你清醒一点。」
「这是什么情况啊……」我好像在发昏,是该振作一下了。「不过既然推测有外力让操作放映室的房门上锁,同样的手法也可能发生在视听室。」
「没错,两个门锁的构造都一样。」西之园小姐表示同意。「你说的很好。」
「难道耶素子也是遭人杀害?」
「进一步调查之后,答案就立见分晓了,我认为极有可能是他杀,总不可能一个人被杀,结果隔壁碰巧有另一个人自杀,这样太诡异啦。」
「等等!」我竖起食指。「如果兇手从门外将放映室上锁,就有可能是耶素子杀了由季子,也就是说耶素子在放映室杀了姐姐,再从走廊用某个方法把门上锁,接着她来到视听室,锁上门后自杀,如此一来不就省去钻小窗户的动作吗?」
「为什么自杀的人要製造密室的假象?」
「因为不想太快被发现。」
「随便在哪个房间杀了人之后原地自杀就好了不是吗?这样也不用花心思锁门,也是完全的密室状态呀,并不用刻意在不同的房间……」
「嗯。」我没辙了,对她的话我毫无反驳余地。
「耶素子的死因不明,资料不算齐全,还是等进一步调查结果出炉再说吧。」西之园小姐不时看着三楼楼梯间说,这大概是她独特的安慰方法,我却觉得自己很没用,意志有些消沉起来。
我原本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但又怕说出来人家以为我自吹自擂,所以绝口不提,学生时代还没有朋友认为他比我聪明,不过我的反应的确比人慢半拍,计算方面很弱,总之我真正的能力无法在像考试这种有限制时间的情况下发挥出来,出社会后,我发现很少有事情非得在短时间内完成,就算在办公室里做不完,乾脆带回家边想边做,如果留在公司熬夜加班,我的脑筋会转得慢,对自己非常不利,幸好我很能忍,喜欢埋头苦干,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我不认为自己差了别人一截。
我默默耕耘,不在人前炫耀,但很有决心。
这次我一定要解开谜底,虽然现在被这个魅力十足又任性的小姑娘压过气势,但只要给我足够时间就能大逆转,挽回名誉,她也会对我另眼相看吧?一定会,然后我就可以向她……
「你在偷偷笑什么?」西之园小姐问。
「咦?啊……没事。」
怪了,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啊,为什么会被她看穿呢?真不可思议。
这时桥爪上楼,后面跟着壮硕警察,他举起手跟我们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三楼。桥爪解开头上的马尾,看起来更像印地安人,警察则像约翰韦恩一脸严肃,我想他们两个绝对是骑兵队的。
我在此将情况稍做整理。
现在的问题卡在到底密室是如何形成,根据西之园小姐的理论,密室有两间,若能解开放映室上锁之谜,钻过小窗的方法便迎刃而解,就算没解开,由于两间门锁构造相同,只要有一边解开,另外一边也能比照办理。
目前待在屋内的有我、西之园小姐、真梨子、神谷美铃、桥爪怜司、清太郎,以及滝本共七人,若以我为中心考虑,我和真梨子拥有不在场证明,西之园小姐也不可能是兇手,因为她不认识朝海姐妹,而且是凑巧来到桥爪家,所以剩下的四个人,各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机率是兇手。
兇手应该不是外面的人,如果想爬窗上三楼,需要长梯才办得到,况且昨天还是颱风夜,道路也中断了。
「我们去朝海姐妹的房间看看。」西之园小姐又拉着我的手离开。
我本来想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来龙去脉,却被临时打断,但我还是跟着她下楼。
和警方一同前来的专家的确提出关键性的重点,死亡的两个人,至少有一个人是遭人勒毙,并非自杀。
不过在真相的背后,将有更惊人的发展,而且事实越来越令人费解的,不过此时我和西之园小姐都没察觉。
3
清太郎大概跟神谷小姐在一楼,滝本好像在房间睡觉(也在一楼),不久前听神谷说真梨子睡在她房间,其他人在三楼,所以现在只有真梨子在二楼。
朝海姐妹的房间也在二楼,走廊大约有双臂张开那么宽,旁边并列几个房间,但她们的房间跟我的在走廊另一边,刚好和真梨子与神谷的房间面对面。
「走路小声一点,不要吵醒真梨子。」我走到二楼,小声对西之园小姐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不想让她看见我们两个。」我坦白回答。
「为什么?」她无法理解地看着我,是想逗我笑吗?
「她会吃醋。」
「吃醋很好啊。」她边走边若无其事地说:「我真不懂男人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撒谎呢?你明明也希望她吃醋吧,难道不是吗?」
「不是这样,我只是怕麻烦罢了。」
「你还真矛盾,不对,你根本就乐在其中。」
「或许吧。」我故意附和她,即使说错,但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指责,只让我更加佩服西之园小姐真诚的性格,她应该碰不到男女之间无聊的唇枪舌战。我也希望不要遇上啊。
我们先走进眼前的房间,拉开窗帘,室内有了些光线,床单整整齐齐,看来昨晚没使用过,梳妆台上摆满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椅子上有一只藏青色半圆形手拿包。
西之园小姐打开入口处旁的衣橱看着,我则拿起艳丽的手拿包,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笹木先生,包包里有驾照或信用卡吗?」西之园看了我一眼说。
因为她问我,所以我还是决定打开来看,她就像一位侦探,而我是她的跟班。
皮包里有好几样东西,我闻到香水,不对,是口红的味道,反正就是女人身上的香味,还有一个桃红色卡匣,里面放了好几张信用卡,我抽了一张,念起上面的名字,然后继续看其他张。
「这是由季子的包包。」
这里是姐姐朝海由季子的房间,被确认为他杀,死在放映室的朝海由季子。
皮包里还有驾照,按照上面的出生年月日,朝海由季子二十五岁(正确来说,应该是过了二十五岁),还在检查衣橱的西之园小姐正想接话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可疑之处。
驾照上的照片,是短髮。
「怎么了?」西之园小姐走过来。
「你看这个怎么样?」我拿驾照给她看。
她注视了照片几秒。
「最近才留长发的吗?」我说。
「不。」西之园小姐摇头。「她的生日在六月,这张驾照是今年才换的。」
「头髮一个月能长多长?」
「一天大约4020电子书三公釐【毫米(录入者注)】,一个月的话不到一公分。」
「你什么知道耶。」我微笑着说。
「从这张照片时间推算,至少要留一年以上才会变成长发。」西之园小姐表情严肃。「怎么回事?」
「莫非这张照片是耶素子,她代替由季子去换驾照?」
「也不是不可能。」她看着我点头。「不过更有可能的是……」
「什么?」
「假髮。」
「啊,对,没错。」换我点头。「假髮啊……因为是演员嘛,好像都会有这种东西。」
西之园小姐拿出皮包里的记事本浏览起来,我从她身后往前看,但记事本上的字太小看不清楚。
「上个月的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都写着"PP"两个字母。」
「"PP"?」我看着她递过来的记事本,一天分成早中晚三行,每一格都密密麻麻写满字,其中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那一栏的确用红笔写着"PP",她的字迹工整,不可能看错。
「pako parlor(柏青哥店)?」
西之园小姐吃惊地抬头看着我两秒,笑了出来。
「猜对了吗?」
「这是我听过最……」她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为了能见到这样的笑容,我要再想想。
「passenger plain(普通乘客)?还是过去分词?啊,pen pal(笔友)呢?」我完全得意忘形。
「两个P可都是大写喔。」
「那么,Peppermint Patty(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