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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平原

作者:西鱼立子 字数:7415 更新:2022-11-09 07:37:30

1

「怎么了,雪芙儿?」

听见吉尔达·雷的问话,雪芙儿回过头。

「疾风船……我总觉得看见了疾风船。在东边很远的地方,大概靠近地平线了……」

骑士来到雪芙儿身边,专注地眺望东方天空。

「现在看不到了……这么说来,天快亮的时候我似乎有听见地鸣声,东边也扬起不少沙尘。会不会是鹿或野生的马群呢?」

雪芙儿现在也一样看不见刚刚发现的光线了,可是她却认为那不是魂源的光芒。魂源是所有生物的灵魂所发出的波动光束,如果真的是魂源的光,应该只有雪芙儿才看得见,骑士是看不见的。然而,若以鸟类而言,那光线又太强了。

「看来是往里沃的南部哨戒军的方向。如果它远离我们,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这里是「红色平原」南侧靠近里沃军势力範围的地方,可是两人几乎没见过上空有任何疾风船飞过。这是因为这里远离空中霸主奥拉国的势力圈,所有的零星纷争都在地面上发生。

就算雪芙儿刚刚看到的是里沃军舰,距离那么远也没必要担心。然而,自从逃离驻阿米兰堤的里沃军之后,雪芙儿就一直像只惊弓之鸟。

雪芙儿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看得见魂源的能力,只要她集中精神,甚至还能分辨远距离外的魂源。由于在生物身上循环的魂源,会以灵魂的形式集中起来,因此灵魂所在的地方,她就看得见点状的光芒;像是昆虫会有一个灵魂,兔子五个、马六个,人类则拥有七个灵魂,所以只要她数一数,就能知道那是否为相近的种类。

「红色平原」这名称取得相当贴切,就算雪芙儿骑在马匹上环顾四周,也只能看见枯红了大半的芦苇草原,一旦下了马,则会被比人还高的草丛包围住。阿米兰堤的沙漠至少还与她的故乡多姆奥伊相似,但这里的视野非常差,令雪芙儿相当不安;也因此她才会不由自主地去看魂源,只是她经常受到草丛或丘陵等阻挡,无法看出太多端倪。

雪芙儿太过热中于观望远处的魂源,搞得自己双眼疲惫不堪,连额头两侧都抽痛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想办法让自己看东西的方式恢複正常。

两人掩去扎营后的迹象,打算再度上路。吉尔达·雷重新整理拴在一旁的马匹所踩踏过的草堆,然后用红土掩盖火堆留下的炭灰。雪芙儿则把爬到树上的猴子银甲叫回来,跨上了自己的马匹。

他们骑乘的两匹栗色牝马,能够融入平原的赤红色之中。儘管两人带的行李不多,但吉尔达·雷已经考虑到所有可能的追兵,因此也做了该有的準备:他在黑色锁子甲外穿上束腰短外衣和背心,没有戴上头盔,而是包着枯草色的头巾,看起来就像是住在平原上的部落人民。他也用皮绳缠住剑柄与剑鞘上刻着里沃纹章的部分,使它像一把粗製的剑。雪芙儿则穿上绿色的男用长衫、裤子与靴子,并戴上能遮住耳朵的帽子,以掩盖她的头髮与角,希望让人误以为她是吉尔达·雷的弟弟。雪芙儿本来要将银甲留在阿米兰堤的托丽榭丝王妃身边,临出发之际银甲却死抓着雪芙儿不放。

银甲身上还是穿着在王宫时所穿的丝绢背心,不过幸好背心原来的鲜艳颜色已经褪色,衣服上点缀的装饰宝石与玻璃珠也都掉光了,所以才不那么显眼。大概是在王宫太过得宠,银甲似乎认为自己跟人类一样,一旦要脱掉它的衣服,它就会生气地激烈反抗。光是要拔下它的金项圈,银甲就把雪芙儿的手抓出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从阿米兰堤的东北国境通过「阿拉法塔克小径」,是两人最困难的一段路。不只因为那是一条险峻的山路,也因为它是到达「红色平原」的唯一通道,万一被迫兵赶上他们将无路可逃。

儘管雪芙儿在山国寨亚时已经很习惯骑马行军了,但她还是拖慢了吉尔达·雷的脚步。头两天,两人几乎马不停蹄地赶路,然而就在通过深谷的时候,雪芙儿还是昏倒了,结果接下来整整一天无法动弹。除此之外,他们也会因为银甲去摘自己要吃的水果而停滞不前。平原上只有一些小的醋栗和茱萸树,因此他们从阿米兰堤带来的水果及芋头几乎都被银甲吃了,使得他们两人只能吃肉类。吉尔达·雷经常来来回回地狩猎食物或是探路,一直无法妥善休息。

纵使如此,骑士仍找到早先阿札破的族人通过的路径,并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进。

当两人一穿过「阿拉法塔克小径」,立刻就被另一个看起来很粗暴的部族团团包围。儘管他们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山贼一样,但两人一说出阿札破的名字,对方马上就放行了。阿札破的部族称为喀鞑靼族,在「红色平原」上的好战勇猛似乎也很广为人知,尤其是阿札破这个人,他身上的刺青更是令人畏惧。然而,因为雪芙儿拖慢了行程,两人的脚程越慢,就越不容易追上喀鞑靼人,至今来到第五天,更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足迹了。雪芙儿感到很内疚,觉得要是没有自己与银甲,骑士早就轻鬆地追上他们了。

「说不定这样反而安全。奎里德的部下一定能向阿札破问出我们的目的地,也会立刻知道我们通过了阿拉法塔克的山谷。」

骑士预料追兵应该会是里沃参谋总长奎里德·曼斯顿的部下,也就是阿札破所率领的斥候骑兵队「卡尔加」。骑士也认为,这些人一定能轻易推测出两人是追着阿札破的部族而来。卡尔加是一种脚程比马匹还快的骑兽,两人被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只要能远离喀鞑靼族,要在广大平原中找到两人就困难多了。

见到吉尔达·雷这么温柔地安慰她,让雪芙儿更急着想替他做些什么。两人野营生火时,她会煮些不算美味的粥,也会替骑士磨长剑与弓箭。她觉得如果自己没帮什么忙,就没资格待在骑士身边。

然而,即使雪芙儿有能看见魂源的力量,现在也几乎派不上用场。因为她只是看得见,并不会使用魔法。圣德基尼家的魔法师们虽然曾打算教导雪芙儿一些咒文,但她却连很简单的咒文都无法修习完整,于是早早就放弃了。

老实说,或许她还是下意识地害怕生命魔法吧。她曾见过许多人的灵魂受到生命魔法摆布,因而走上末路。雪芙儿自己虽然曾被生命魔法救了一命,但她仍打从心里害怕,觉得自己是否也走在和那些人相同的命运上。

一路上,吉尔达·雷的话不多,却绝不会让人感到阴沉,或许也是因为骑士的身体里,不断地散发出强烈耀眼的魂源之光的缘故。只是雪芙儿很担心带自己上路的骑士会感到无聊,因此试着说些她在阿米兰堤王宫中听到的笑话与趣事。儘管骑士总是会微笑着静静听她说,不过有时候,当她看到骑士竖耳专心倾听黑暗中的动静时,雪芙儿就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

雪芙儿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在模仿阿米兰堤王宫内的聒噪侍童齐亚,于是有些自我厌恶。儘管她很讨厌齐亚,齐亚却很擅长逗周遭的人开心,然而雪芙儿并不是那样的人。

阿米兰堤后宫的女官们,为了要取悦那堤克·乔亚国王,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那些女人大方地讨论要如何展现媚态,才能吸引国王赐给她们子嗣,这让雪芙儿很费解。自己光想到要以那种形式对待吉尔达·雷就觉得很羞耻了,再说,那也不是骑士对她的期望。

但是,雪芙儿却又相当在意骑士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如果她至少拥有一些像那群女官般的优雅与美丽的话……

她在伊欧西卡尔或阿米兰堤所学的贵族小姐式社交技巧,在吉尔达·雷的眼前根本毫无意义。这一切都让雪芙儿觉得自己跟在多姆奥伊的阿尔各村时相同,只是一名派不上用场的女孩罢了。

日正当中,一望无际的芦苇草原上,只有雪芙儿二人正在移动。

前几天两人拚命赶路,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从今天早上开始,吉尔达·雷似乎就在等待什么,只是缓缓策马前行,这么做让草丛与树叶随风摇曳的沙沙声和马蹄声都清晰了起来。

走在前方的古尔达·雷的马,突然间放慢了脚步。当两匹马双双停在裂成两半的枯萎树木旁之后,骑士的脸色显得严厉而紧绷。

「安静下马。」

骑士低沉的声音让雪芙儿浑身一僵。追兵已经来了。察觉到雪芙儿的紧张,银甲也小声地鸣叫。雪芙儿慌忙捂住猴子的嘴巴,从马鞍上滑下来。

「把马头按下,藏在草丛里。」

吉尔达·雷将自己手上的缰绳也交给雪芙儿,拿起弓箭站在树木后方。草丛茂密处大概有马腹那么高,雪芙儿跟马匹虽然都能顺利藏身在里面,却也因此无法看清四周,而那棵裂成两半的树又细又没有树叶,要当骑士的盾牌其实并不足够。

雪芙儿满心不安地看着骑士,紧握着胸前新月形的守护刀,侧耳倾听。在阿米兰堤战争结束之后,托丽榭丝王妃将这把刀还给了雪芙儿。这把她自己打造的守护刀,从雪芙儿离开家乡后便一直随身守护着她。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了万一,她也能靠这把刀作战。

吹动草丛的风在瞬间静止,四下寂静无声。吉尔达·雷迅速转过头,朝他右边的草丛射出一箭。这时,一只野兽从完全不同的方向扬蹄飞奔而出。那是一匹没上马鞍的野马,激动的嘶鸣声让才刚被雪芙儿安抚的两匹马站了起来。野马似乎要往雪芙儿的方向奔来,让雪芙儿不由得感到惊慌。

可是吉尔达·雷只是眼看马匹跑过,便拔出剑来砍向弓箭射入的草丛中。

尖锐的金属敲击声,让雪芙儿心下一凛。

2

吉尔达·雷击出一剑,想揪出隐身草丛里的男子。

他原本打算攻其不备,但那个想利用马匹引开他注意的狡猾敌人,却相当迅速地拿起大刀阻挡。

「等等!是我!不是敌人!」

男人迅速拿下防沙尘的围巾,露出脸谱一般的纹面。老虎纹般的脸孔,以及编成许多髮结的鲜红色头髮,让吉尔达·雷瞪大了双眼。

「阿札破?你的同伴呢?」

吉尔达·雷开口问话时,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同伴?如果你指的是『卡尔加』,他们没跟我一起,我是一个人追来的。」

「是奎里德的命令吗?」

「不是。我骗他说部族有事我得回故乡一趟,不是来抓你们回去的。」

阿札破脱下「卡尔加」的锁子甲,里面是一身喀鞑靼族的装束。茶色鞣革的背心与裤子,外面还套了防止滑下马鞍的皮製护膝。赤条条的双臂上是许多刺青与无数的旧伤痕,兽牙首饰垂挂在脖子下方,完全就是一个骁勇善战的蛮族战士模样。就像他所说,吉尔达·雷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战意。但吉尔达·雷并不能因此放鬆戒心。

「雷阁下?」

雪芙儿拨开芦苇丛走近两人。少女看见阿札破也吓了一跳,手上依旧紧捉着守护刀。

「吉尔,里沃军不会对一两个逃兵穷追不捨。」

阿札破耸耸肩膀,迅速收刀入鞘。

吉尔达·雷想起奎里德从没有向军中任何人暴露吉尔达·雷的真正身分,不知现在是否仍是如此?吉尔达·雷也只告诉过阿札破自己原本是一名骑士而已。

「既然如此,你追来做什么?」

阿札破没有把吉尔达·雷的剑当一回事,看向雪芙儿。

「你们说过像我一样痛恨『凤旅团』对吧?如果你们想见到喀鞑靼族的祈祷师,没有我部族人民的介绍,你们也见不到,所以我想就陪你们一趟好了。我原本就打算一起上路,你们却一声不吭地跑得不见人影。」

吉尔达·雷与雪芙儿对看了一眼。阿札破过去被「凤旅团」囚禁并施加魔咒,因此他对「凤旅团」心怀怨恨这件事,看来似乎是事实。当时为他解除魔咒的就是喀鞑靼族的祈祷师。雪芙儿有个在奥拉的朋友,「月魂」严重受损,雪芙儿是为了帮助她,才想了解除去魔咒的方法。

「可是……奎里德相信你说的话?」

吉尔达·雷根本就看不透奎里德,曼斯顿的真正想法。

比起忠于里沃军,那个深沉难解的参谋更常依自己的判断採取行动。他知道吉尔达·雷是多姆奥伊的摄政官之子,却把他当成部下般在自己的监控下任意驱策。而且,身为「立王者」的奎里德,还曾经提议让吉尔达·雷登上多姆奥伊的王位。

儘管吉尔达·雷并没有那样的野心,奎里德却似乎拥有办得到的智谋与实权。还是说那对于奎里德而言,也只不过是空口白话,所以不打算追他呢?

阿札破大概不知道那件事,只是打开藏在草堆里的行李给两人看。

「嗯。我说我惯用的刀断了,所以要回家乡修好,他就准假了。反正仗已经打完,抗魔法的武器也只能透过我部族获得。」

阿札破拿出来的半月刀,是被吉尔达·雷所折断。这时雪芙儿积极地说道:

「请让我修好它。谢谢您愿意带路,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会尽量做好。」

阿札破嘻嘻一笑,点了点头。这男人露出笑容后,意外地颇为亲切。

「我就是这么打算呢,打铁小妹妹。」

一路上神色紧张的雪芙儿也低声笑了出来,鬆了一口气。

既然阿札破要带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吉尔达·雷如此判断之后,收起了长剑。

「话说回来,吉尔,我还真被你的小心谨慎打败了。你几乎没有留下足迹,就算我稍微接近了,也立刻被你甩开,我好不容易追上你们,还差点被你宰掉。」

阿札破吹了一声指哨,把没上鞍的马叫回来,将卸下的马鞍与行李再堆回去。

的确,就算阿札破骑马来也无法靠近吉尔达·雷,所以他才会在远一点的地方下马,躲在草丛里悄悄接近两人。

那匹青马的马蹄上包覆着布袋,掩去了马蹄声。不愧是在平原上来去如风的骑马民族,似乎已经惯常使用这种方法了。也难怪连吉尔达·雷打算隐藏的足迹,他都能够识破。

因为阿札破的加入,旅途也变得轻鬆不少。

对平原了如指掌的阿札破,能够从风向与草的生长方式正确掌握方位,还能随处找到野生的芋头或百合根类,所以他们的粮食不虞匮乏。此外,因为两个人可以轮流狩猎跟守夜,所以吉尔达·雷的休息时间变得比较充分。

由于阿札破不时的轻鬆谈笑,雪芙儿的表情开朗多了。吉尔达·雷不由得反省两人相处时,自己是否把气氛弄得太沉闷了。以前,当他还住在农村的时候,表妹们也都比较亲近他的弟弟都蓝。

可是,他也不希望雪芙儿太过信任阿札破。在阿札破追上他们之前,吉尔达·雷数次感受到追兵的气息,除了有马蹄声之外,还有一些其他野兽的声音,既像没有蹄的卡尔加的脚步声,也像是狐狸的足音。可是阿札破一加入他们,这些声音便全都没了。或许是吉尔达·雷多心,但他们不能断然放鬆警戒。就算阿札破说的都是真话,奎里德也可能利用其他方法追蹤他。面对狡猞的奎里德,还是得先做出各种预测才行。

「吉尔,我们应该可以抓到大家伙喔!」

当他们来到小河边的时候,阿札破这么告诉他。

浅水的泥泞上杂沓着许多凌乱蹄印。阿札破察看了蹄印之后下了这样的判断。

「是坊安。应该是三、四头坊安脱队了找不到方向。」

雪芙儿提出了问题:「坊安是什么?」

「你们没有碰过一大群红鹿吗?没被踩死算你们幸运呢。」

阿札破说,坊安是拥有小山一般庞大身躯的长角鹿。当几千头的坊安在平原上狂奔跑动时,只要稍慢逃离它们的行进路线,肯定当场没命。

雪芙儿又说:「雷阁下看见的那些沙尘,可能就是坊安。」

「要猎坊安群的话,在我们部族也是要全体动员的工作。不过对付失散的坊安,我们两人应该就能搞定了。走吧!」

阿札破很快地卸下行李,似乎只打算带着弓箭与剑就前往追蹤坊安。

「等等。不能把雪芙儿一个人留在这里。」

吉尔达·雷环顾了小河四周。

「小妹妹跟那只猴子可以躲到树上去。就算坊安受伤回到这里,也不会追上树。」

阿札破指向岸边的落叶松,雪芙儿跟着用力地点头,示意吉尔达·雷放心。

「没问题。我会先把马拴在那颗岩石上。」

「是啊,而且我好歹也得带一些礼物回去给部族的同伴。坊安的角可是很受欢迎呢。」

两人一再地催促下,吉尔达·雷答应了阿札破。雪芙儿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爬上树。古尔达·雷绕过岩石后方沿着浅滩溯行,没多久便看不到少女的身影了。儘管他觉得自己可能操心过度,但还是加快了动作,想儘可能快点回去。

半晌之后,阿札破停下马匹,用身体打信号要吉尔达·雷从左边绕到对岸去。小河只是一条潺潺的细流,前方则汇聚成一洼泉水。有三头红鹿正泡在那池水中。似乎全都是雄鹿,头上长着相当气派的叉角。泉水周围的香蒲丛很茂密,也多亏阿札破的蹄袋,几头鹿并没有发现猎人正在它们身边。儘管如此,坊安的体型还是太过巨大,很难一箭射倒。吉尔达·雷悄悄地从箭筒拔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準坊安的颈部,等待阿札破的行动。

无声的一箭,射中了最大头坊安毛色泛白的腹侧。吉尔达·雷见状跟着迅速射出一箭。弓弦发出的细微嗡嗡声好像信号一般,几头坊安开始奔逃。吉尔达·雷的箭没射中坊安的脖子,而是贯穿了它有斑纹的脸颊。

阿札破与吉尔达·雷都没有停下来,接二连三地放箭。可是受到左右逃窜的另两头坊安干扰,两人都无法顺利射中要害。接着其中一头没有受伤的坊安便直直朝吉尔达·雷沖了过来,似乎想用角推倒他的坐骑。

吉尔达·雷拉动缰绳,本想避开却又停了下来:雪芙儿就在前方,他不能让坊安冲过去。于是他扔掉弓拔出长剑。

就在害怕鹿角的马往旁边窜逃、一左一右生长的角前端掠过吉尔达·雷的瞬间,他使尽浑身力气一剑插进坊安的脖子。长剑刺穿粗厚的颈部肌肉,传来碰到骨头的手感。然而坊安仍用力地甩动,连人带剑拉扯双手握剑的吉尔达·雷,差点使他滑下马鞍。他迅速握紧剑柄,顺势跳到坊安背上。

负伤的坊安发出角笛般的嚎叫声。吉尔达·雷抓住坊安角避免自己摔落,同时转动长剑。只是坊安虽然痛苦,却没有停止行动,没多久它就来到雪芙儿躲藏的落叶松下。吉尔达·雷于是从箭筒拔出箭来,反手刺进坊安的眼睛。

坊安失去视力,撞上了岩石,却还是没有停下来,它倾斜的巨大身躯用力撞上树榦。它的角插进树榦里,令落叶松发出断裂的吱轧声。只见猴子银甲立刻从缓缓倒塌的树枝前端跳到地上,而雪芙儿也离开了正要倒下的树枝。

「雷阁下!危险……」

少女大喊的同时,坊安倒了下来,吉尔达·雷的一只脚也被压在它的巨大身躯之下。雪芙儿平安落到地面后,便赶忙跑到他身边。

「快躲起来,别的坊安要来了!」

儘管吉尔达·雷出声警告,雪芙儿仍打算扶起他。这时身后传来轰隆作响的鹿蹄声,吉尔达·雷转过上半身去看。一头毛色斑斓的坊安像个针山一样身上插满了箭,阿札破正追着它而来。

阿札破从马鞍左侧探出身子,想用长剑绊倒坊安的脚。雪芙儿举起短剑站在坊安与吉尔达·雷之间,吉尔达·雷不禁背脊发凉。

「不可以!雪芙儿,你快逃!」

少女并没有退开。在千钧一髮之际,阿札破的剑绊住坊安后脚,红鹿一个翻滚之后便倒下了。倒下的巨大身躯,惊险地停在少女身前。这时吉尔达·雷却看见阿札破举起弓箭,瞄準了他们。

刺青下的双眼,有着明显的杀气。

吉尔达·雷一把扯过雪芙儿的长衫将她拉倒,并用身子护住雪芙儿。

箭掠过吉尔达·雷的肩膀,只听见身后那头坊安发出临死前的哀嚎。未如所料,下一箭并没有朝他们两人飞来,而阿札破则下了马走到两人面前蹲下。

「真危险。这家伙刚刚打算踹烂你的脑袋耶。」

刚刚压住吉尔达·雷的那只坊安的蹄,就在他的头部后方。阿札破似乎一箭结束了它的垂死挣扎。他利用落叶松的树枝做槓桿,撬起坊安的巨大身躯,吉尔达·雷才总算将自己扭曲的脚拉出来。

「雷阁下,您的脚……」

雪芙儿一脸惨白,不过吉尔达·雷很在意自己刚刚的误会,因此并不感觉疼痛。

「没事,只是扭伤而已。」

「你一对一收拾了一头坊安,算是光荣负伤了。」

阿札破站在两头猎物前,一脸心满意足。

阿札破将多到吃不完的肉切成好几份,用香蒲的茎与叶分别包装以保鲜贮存,然后小心地割下大得像锄头的叉角,挂在马鞍上。雪芙儿负责生火,将带骨的坊安肉煮成一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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