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芙儿……雪芙儿……
远方,有人在呼唤她。四周被金色光芒包围,在光芒中却更显耀眼的某个人,正在呼唤她。
「吉尔达?」就算她将虚幻的期盼说出口,她却似乎知道对方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她听见潺潺的水流声。不,那是海浪声……那道人影在漩涡的浪花中摇晃着。
「……是阿修拉夫吗?」
她感到万分悲伤。因为在冰冷的光芒中,只剩自己一人;一切明明都是那么清晰,她却什么也看不到。她比在一片黑暗中更加迷惘,满溢着乾涸与寂寞。她告诉自己这是梦。如果不这么想,她肯定会莫名地哭出来。她的喉咙哽咽,胸口的苦涩几乎让她的眼泪夺眶欲出。接着她清醒了。
就算从梦境中醒来,也没有任何人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感到眼睛疼痛,耳鸣不止。
雪芙儿努力张大了双眼,看见了昏暗的天花板。简朴宽敞的房间里,墙壁漆成白色,窗上挂着芦苇窗帘。让她感到刺眼的金色光芒,不过是透过窗帘照在地上的阳光。厚实的门板半掩着,房里通风良好,虽然能隐约听见波浪的声音,却比梦中还要平稳。木鞋的声音响起,门口出现了一名未曾谋面的女子。对方看见了雪芙儿,胆怯地停下脚步,然后迅速转身跑开,嘴里还大喊着:「老公!她醒了!」
雪芙儿不由得捣住耳朵。她为了听清楚梦中的呼唤声,太过专注于自己专司听觉的魂源,也因此为女子的大叫而一阵痉挛。她的指尖碰到额头两侧的突起,发现角露了出来:心下一惊。看来女子害怕的表情,并不是雪芙儿多心,她整理好头髮没多久,耐才的女子便带着两名男子回到门口。那是一名比雪芙儿稍微年长的青年,以及看似他父亲的男人,两人体格壮硕且肌肤黝黑,雪芙儿总接得似曾相识。
那名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了:「雪芙儿·阿尔各,你还记得我吗?」
「波顿……?」
她想起这对多姆奥伊的渔夫父子——波尔与波顿·葛雷斯了。儿子波顿跟雪芙儿同样拥有与梅比多尔杜王子相似的魂源,当时也曾被芙蕊神的化身挑中。才几年没见面,对方已经长成身体强健的成年人了。
「这里是我家。村人在湖里发现你搭的那艘舟筏。你的同伴们都平安无事。」
波顿的话让雪芙儿混乱不已。「你说湖……多姆奥尔湖吗?你们在那里发现舟筏?怎么可能……」
渔夫父亲波尔拉起窗帘,示意她看看窗外。雪芙儿小心避免晕眩,慢慢地爬起来。
窗外,无庸置疑是那片故乡的蓝色湖水。湖面泛着涟漪,中央突起一座白色的小岛。那是阿尔多哥王室陵寝所在的芙蕊神之岛。太阳高挂空中,显然接近正午时分。湖岸边排列着多姆奥伊的渔船,岸上还有一艘形状与渔船大不相同的双体舟筏。高高翘起的船头与船尾上,清楚呈现着鲸鱼的雕刻。
「还真是令人想不透呢。没有一个村子的渔夫知道你的船究竟打哪儿来。只是在昨天,天才刚亮就在湖滨发现了一艘从没见过的怪船漂在湖上。」
多姆奥尔湖距离最近的泰尔梅兹带河也有上千里远,距离「涡之海」就更远了。再说,这座湖还位于广大沙漠中央,没有连接任何一条河川。儘管如此,湖水仍是全年都非常丰沛,因此这座湖又称「水神芙蕊的礼物」、「多姆奥伊之宝」。换句话说,雪芙儿一行人所搭的舟筏要是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就应该不可能从「涡之海」来到多姆奥尔湖。
「我们认为你一醒来,就可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波顿父子的视线落在雪芙儿的角上。雪芙儿脖子一缩,很想躲开他们的注目。她只记得整艘船被卷进「鲸岛」瀑布下的漩涡,还有梦中那道光芒与呼唤她的声音。
「我……请问,我的同伴们呢?」
「埃梅·巴吉尔和据说是他徒弟的小子进城堡了。是雷摄政官召见的。我们也是奉了雷摄政官的命令,负责照顾你跟那些叫赛革特族的人,因为赛革特人的族长拿出了吉尔达·雷大人的亲笔信函。」
雪芙儿听见雷摄政官的大名,感到一阵晕眩。吉尔达·雷的养父雷摄政官已经看过骑士写的信了,当然,也看到了被骑士指明为代表的雪芙儿头上的角。
福齐萨等人以及水贼舜帕与安看到雪芙儿已经清醒,都为她感到高兴,但他们什么都不记得。大家自从被卷进「鲸岛」的漩涡后便陷入昏迷,直到在多姆奥尔湖上被发现,他们只比她早清醒半天而已。
「我还以为我们就这么溺水玩完了呢。」撒卡密说完,舜帕也接着道:「这是海珑神的旨意,就像我患了热病却好起来一样。魔法师,您真的不是海珑神的使者吗?」
舜帕与安似乎是到处对渔村的人这么宣称。两人身上的刺青、那艘稀奇的舟筏,再加上雪芙儿的角,都在村人的心目中留下了奇异又深刻的印象。
「你看,那个雪芙儿·阿尔各啊,接收了梅比多尔杜殿下的灵魂……然后去了奥拉,变成一个魔女了。」村人们远远地交头接耳,让雪芙儿连大声否定都办不到。
多姆奥伊对于生命魔法几乎一无所知。她接收了过世王子的灵魂,从以前就被视为特殊存在了,如今人们看见雪芙儿的表情,就好像看见珍禽异兽一般充满戒心。
完全不出她所料,这是一趟最糟糕的返乡。
2
到了黄昏,雷摄政官便派人来接他们。
派来的家丁让赛革特族跟舜帕夫妇坐上波尔·葛雷斯家的帐棚马车,要雪芙儿不必特意换装进城。汉琪坦给她穿的漩涡花纹背心看起来像个小丑,雪芙儿很想穿得更像样一点向摄政官打招呼,却没有办法。不过至少她整理了头髮并且盘好,用髮髻把角遮住。
撒卡密悄悄对雪芙儿说:「你要好好表现啊。我们赛革特族的未来,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雷阁下留给雪芙儿的亲笔信,已经交到雷摄政官手上了,但若国王不愿接受,赛革特族也无法居住在多姆奥伊。另外她也得按原先的安排,让舜帕夫妇回到安生长的村庄去。
愈接近多姆奥伊城,雪芙儿就愈感到迷惑。她初次来到这里时,感觉高耸直入天际的巨大城堡,现在看起来却变小了。或许是雪芙儿长高了,也可能是她见过奥拉或里沃那些更加壮丽的宫殿吧。不过,她依然跟当年一样紧张。
城门前,七、八名穿着黑色立领军服的士兵聚在一起,跟守卫轻鬆閑聊。雪芙儿心中感到怪异,便询问雷家的家丁:「那些不是奥拉人吗?」
家丁一脸凝重地点点头。「我们跟奥拉的邦交这几年更加紧密,为了训练我们操纵疾风船,奥拉空军派了许多士兵来,他们简直就像佔领了我们的城。」
吉尔达·雷一直以来小心提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雪芙儿知道这三年来改变的不只有自己,连祖国多姆奥伊显然都发生了巨变。
马车通过士兵们身边,绕向城堡的北面。那里有一座盖来祭祀梅比多尔杜王子的临时陵寝,葬礼结束后,便在陵寝与王城之间铺上石板,成为王室的神殿。
家丁把马车停在神殿旁,让赛革特人搬运装了「赛革特之钢」且充满鱼腥味的木箱,并说:「摄政官大人与国王陛下都在神殿等待。请安静一点,假装成前来进贡鱼货的渔夫。」
撒卡密蹙起了眉。「我们明明是来晋见国王,为什么要像个贼一样?」
雪芙儿儘管清楚赛革特族非常不满这种待遇,但恐怕雷摄政官是为了避免被奥拉人得知,才做了这样的安排。吉尔达·雷的亲笔信中肯定提及「赛革特之钢」究竟有多重要。
雪芙儿等人悄悄穿过走廊下了楼梯,被带到神殿的地底下。
雷摄政官与他的夫人,就在烛台照耀下的迴廊尽头等待众人。两人都已超过六十岁了,身形却仍如鹤般苗条。对于部分人民而言,他们比阿尔多哥王与王妃更具威严。雪芙儿曾远远见过摄政宫夫人克莱莎,但跟对方打招呼还是第一次。
克莱莎一直凝视着雪芙儿,看得她几乎快要害怕起来的时候,才换了个样子。
「我看过吉尔达的信了。他说要你做他的妻子?」
「是……」
雪芙儿的声音颤抖。这时摄政官在一旁打气似的说:「你应该是怀了他的孩子吧。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值得高兴。」
雪芙儿吓得抬起头来。「没有!我……没有……」
老夫妇面面相觑。雪芙儿知道自己让对方失望了,感到进退维谷。摄政官的视线也离开雪芙儿身上。
「走吧。陛下的参拜也差不多结束了。」
如果她能告诉他们自己爱着吉尔达就好了。儘管这么想,她也知道光是如此根本不够。她有多么不够格成为雷阁下的妻子,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礼拜堂跟城堡里的大厅差不多大,里面空空蕩蕩。白色大理石墙有几十支蜡烛照射,上面雕刻着水神芙蕊的化身——龙鱼。这面墙正对着多姆奥尔湖的方向。从湖引来的水流过横切地板的沟槽,里面有活生生的龙鱼游动。龙鱼们似乎发现了雪芙儿等人的到来,不断跳跃、拍打出水声。水面波纹反射了光线在天花板与墙壁上摇曳,让雪芙儿产生置身水面下的错觉。她刚清醒时所感受的耳鸣,几乎要再度发作了,让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阿尔多哥王与埃梅面对水神芙蕊与湖水的方向跪下。坐在角落的小宝一看见雪芙儿,便开心地站了起来。面前摆放出来的供品已经堆积如山,祈祷台上的布垫有磨损,是因为国王与王妃经常造访此地祈祷之故。他们失去梅比多尔杜王子后所显露的伤痛,让雪芙儿对于自己接受王子魂源得以活命这件事,再度感到内疚。
阿尔多哥王回过头,雪芙儿见他比之前还胖了一些,也较为健康的样子,不禁鬆了一口气。当年雪芙儿出发前往奥拉时,国内都还在王子的服丧期。
国王迅速认出雪芙儿,表情稍微一僵,但立刻努力地掩饰了。
「雪芙儿·阿尔各,回来就好。你能跟埃梅·巴吉尔一同返乡,的确令人感到高兴。」
「谢谢陛下。」雪芙儿无法说出其他的话,只能郑重表达感激。
「据说你们两人都成为魔法师了,是真的吗?你们靠着生命魔法在多姆奥伊从天而降……」
「陛下,并非如此。」埃梅慌忙打断国王:「我跟雪芙儿都不清楚那样的咒文……」
看见埃梅迅速看了她一眼的眼神,让雪芙儿感到不安。
埃梅别开视线,改口说道:「是这样的,我曾听奥拉的魔法师说过,世界上有许多地方,都被称为神明的通道,彼此有所连接。远在天边的『涡之海』与多姆奥尔湖之间说不定就是如此。」
「所以说你们通过了神明的通道,才能回到这儿来吗?」
雷摄政官说这段话时,双眼一直凝视着雪芙儿。雪芙儿发现众人的眼神都在看她髮髻下的角,于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在阿米兰堤或是「涡见城」被视为异类还无所谓,但她无法忍受在这里也是如此。
「我什么都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是魔法师……」
察觉到雪芙儿的恐惧,国王叹了一口气。
「我多姆奥伊非常需要魔法师,所以实在很期待你们能为祖国效力。」
雪芙儿咬着唇,知道自己又让别人失望了。她很气自己总是表现得像个不可靠的孩子。
这时撒卡密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恕我们无礼,多姆奥伊的国王陛下。吉尔达·雷阁下曾答应我们赛革特族人的约定,是否能够实现呢?」
雪芙儿想起吉尔达·雷交託给她的使命,于是挺直背脊正色道:「请陛下答应让他们成为多姆奥伊国民,并给予庇护。雷阁下认为『赛革特之钢』的耐魔力,肯定能提供多姆奥伊极大的帮助。我也曾在赛革特族的锻冶场中修习过,亲眼见到他们精湛的技术,知道雷阁下的想法一定没错。」
雪芙儿详细地叙述了她所知的一切,包括里沃在阿米兰堤战役中对抗奥拉时,使用了赛革特的兵器,还有对抗百疾用的护符与管针,帮助有多么大。儘管她只能拿出福齐萨打造的短剑跟管针来证明而已,她仍儘力说明这两者是非常完美的製品。撒卡密也拚命表示:「只要给我们工作的地方,名匠福齐萨就能立刻展现他的手艺了。」
国王静静地听完之后,缓缓开口了:「为什么吉尔达·雷不愿意自己回国说明这件事呢?你们说他正在为拯救里沃人而四处奔走,但里沃侵略我多姆奥伊国土,是夺走许多同胞性命的敌国。如果吉尔达·雷释放热病诅咒、消灭了里沃,我认为那也只是因果报应罢了。」
感觉到国王的怒气,雪芙儿说不出话来。雷摄政官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同样一语不发。
他们对里沃的恨就如对自己国家的爱一样强烈。可是无论国王还是摄政官,都不曾见过百疾诅咒究竟有多可怕,也没看过有多少人的死状是多么凄惨。
小宝担心地来回看着国王与雪芙儿。他父亲是里沃将军一事,或许不要说比较好。
「那些家伙会咬人。」
舜帕突然开口说话了。他露出肌肤,展示脖子上的伤痕。
「我被咬了之后,就感染到诅咒。如果雪芙儿小姐与埃梅大人没有用这种针来帮助我,我肯定会神智不清地咬我的妻子。他们现在一定也是这样的状况,千真万确。」
舜帕瞪大的双眼中所展现的恐惧,毋庸置疑。国王退了一步确认道:「这个男人曾得过诅咒,已经解除了吗?他现在无害吗?」
埃梅点点头。「是。然而就算只有一个染上诅咒的人混进港口,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散播开来。我认为眼前能够治好这场热病的人只有我们,还有吉尔达·雷身边的那个奥拉少女而已。」
「幸好多姆奥伊距离带河遥远,也没有港口。今后我们要更严格管制出入的人民,摄政官,就先通令全国吧。」
国王说完,雷摄政官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去叫吉尔达早一刻回国。」
雪芙儿倒不认为自责甚深的吉尔达·雷会不理会诅咒乖乖回国。要拯救骑士免于痛苦,只有通知他有关能医治热病的管针与魔法一事。
阿尔多哥王又转向雪芙儿说:「耐魔力的护符,对于防止我们免于遭到凤旅团毒手应该有所帮助。再说,赛革特族自豪的锻冶技术,如果能传授给我多姆奥伊工匠的话,那也大有帮助……雪芙儿·阿尔各,你带赛革特族回到你所生长的阿尔各村吧。未来阿尔各村会拥有优秀锻冶工匠辈出的美名,这也是给你之前辛苦的报偿。」
出乎意料的命令,让雪芙儿顿时说不出话来。
撒卡密与福齐萨彼此看了一眼,接受了这个安排。但雷摄政官看着舜帕,继续又说:「在还不清楚这个人是否真的解开诅咒之前,请先交给我看管。以防万一他真的对我多姆奥伊子民造成危害。」
「这……」
雪芙儿虽出声抗议,但摄政官的侍从已经包围了舜帕,也把安一起带出神殿了。安豪迈地说道:「这不算什么,魔法师。我们的一切都交给魔法师您们了。」
安毫无保留的信赖,让雪芙儿胸口一紧。大家都不知道雪芙儿的无能,就将命运交託给她了。
目送国王离去后,雷摄政官又叮咛了一遍:「趁天黑不引人注意时从城里出发吧。我们不能让奥拉发现『赛革特之钢』的事。对阿尔各村的人们也要保密,所以国王的敕书里并没有提到耐魔力的字眼。」
接过缎织底衬的敕书书卷,雪芙儿不禁感受到众人的信赖让它更形沉重了。
3
将埃梅与小宝留在城里,雪芙儿一行人前往阿尔各村。
回到家人的身边,比起晋见国王或摄政官还让雪芙儿感到紧张。只有埃梅发现这一点。雪芙儿曾稍微向他提及一些家人如何看待雪芙儿的事情。埃梅自己也被父母兄弟疏远,所以雪芙儿就算不多说,他也看得出来。
「如果我去也行的话,我代你去一趟好了……」
「不用了。我去。」
她没办法以她与家人关係不融洽为由,将负责的事情中途撒手不管,推给他人去扛。
当她在沙漠的地平线上,看到阿尔各村外的防沙林,她便开始心跳加速。就像她看见多姆奥伊城一样,她也觉得村子比她记忆中还小。雪芙儿告诉自己离开村子之后她已经成长许多,也有过各种体验,要冷静下来。
可是,当她看见察觉马车靠近而纷纷走出来的人们之后,那微薄的自信也瞬间消失无蹤了。尤古伯父与父亲聘特站在人群中央,一旁还有母亲奇拉娜跟姐姐优思嘉。优思嘉抱着小婴儿,稍微发福了一点。靠在她身旁的年轻人,是跟雪芙儿的堂哥们交情不错的工匠。毕竟已经三年了,姐姐嫁人也没什么好奇怪,但她已经成为母亲这点,倒是让雪芙儿很吃惊。
雪芙儿在众目睽睽下走出马车。
「雪芙儿?你是雪芙儿吧!」
尤古伯父大声说完,村人们的表情从稀罕变成吃惊。就跟当年水神芙蕊的使者来村子公布消息时一样。雪芙儿好像变回了当年那个小女孩,加快脚步跑上前把敕书交给伯父。
「这份敕书是国王陛下要我转交的。这是来自『红色平原』的赛革特族,请您接纳他们进入阿尔各村的锻冶场。」
雪芙儿只剩下国王的敕书作为保护的盾牌。身为锻冶职司的尤古伯父有一瞬间被敕书上的封印震慑住,但很快便一脸不高兴地低头看雪芙儿。
「雪芙儿,这见面礼挺不错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但你也变得很了不起了嘛。」
雪芙儿发现自己的疏忽,于是动作僵硬地向伯父行礼。「伯父,真的很抱歉。我满脑子都是要完成使命的念头……赛革特人们一路舟车劳顿,可以先安排他们休息吗?」
「哎呀,还装模作样呢。那是贵妇学校教你的礼仪应对吗?」
母亲奇拉娜开口嘲弄,村民们也跟着笑了。
「真是的。几年来只长了个子,连打声招呼都不会。还有你那身怪异打扮,我不知道那算什么异国风情,看起来简直不男不女。」
一切都没有变。雪芙儿被这样的事实严重打击。眼见她的远行受到批评,村人还对她改变的发色与瞳孔颜色窃窃私语,就让她畏惧得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
伯父打开敕书认真阅读,父亲聘特也在一旁观看,两人还抬眼不断看向赛革特族。等他冷落够了雪芙儿之后,伯父便不可一世地抬起下巴。
「聘特啊,你女儿看起来也累了。我们就让他们一伙人吃顿饭,借他们床睡吧。」
父亲领着赛革特族到村子边的小屋。那间屋子专供出入村子的商人、以及从铁山运沙铁来的人们休息住宿。里面虽放置了好几张床铺,却不够赛革持人使用,父亲于是便要他们用放在屋里的草席充数。
雪芙儿见状,便拜託父亲与其让他们住小屋,不如带他们去锻冶场旁的长屋住。那里既有夜间工作时工匠休息用的床铺,也比平常一直关闭的小屋来得温暖乾燥。但聘特客气地跟撒卡密打完招呼后,就把雪芙儿拉出小屋外,不耐地推了她一把。
「外人不许进入锻冶场。雪芙儿,你去尤古那里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小屋是为外人所準备的,意思就是伯父与父亲不準备接纳赛革特族了。
伯父把全家人跟许多作主的工匠都集合在锻冶场的餐厅里,让雪芙儿像个罪人一样站在众人面前,承受他的怒火。
「雪芙儿,这是你搞的鬼吗!不管国王怎么说,我们的锻冶场都不会容许外人大摇大摆走进来!」
雪芙儿往前站了一步,试图不让可怕的吼声吓退。「伯父,赛革特族里有个世界第一的锻冶工匠喔。只要我们能得到那样的技术,阿尔各村就能成为世界第一了。」
然而,她忘了伯父只要听到反驳就会更加激动。
「你以为那很光荣吗?你的意思是阿尔各的工匠没用到要外人来教我们打铁吗!」
伯父胀红脸提起雪芙儿的衣领。雪芙儿已经做好挨打的心理準备了。
「我没那么说。我只说希望能让赛革特族人住进村子里。」
「雪芙儿,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