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小虫在手臂上走动,然后停在手肘附近。心想它就习惯待在那里,居然化成了一颗痣,擦也擦不掉。可是刚刚明明就是一只虫呀。像我手肘上一颗小痣这等事情,不至于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也不可思议。因为只是小事,于是决定置之不理;忽然间却又纳闷起人们所能容许的怪异程度究竟有多少呢?
唉,算了吧。还是先纪录下眼见的事实。
那篇文章最后在「龙田公主收好晚秋的绫罗锦衣」这寓言故事般的结尾上画下旬点。刚好这时山内也气喘吁吁地扛着球网回来,说是社团办公室里没有人在,便留下字条,自行将球网扛回。
——反正他们也只是收着,放在这儿保管不也一样吗?何况也知道东西在哪,需要用时自然会过来说吧。
山内这番话说得还真是豪气!
——哦!原来是有香鱼呀。
香鱼女躲在覆盖池面的大吴风草①浓荫下休息,看得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人鱼的样子呀?
——的确看起来是很像。
山内只稍微瞄了一眼又继续专心手上的工作。想到自己发现香鱼女时的狼狈样,就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愧。看来这家伙说不定是个比我想像中还了不得的人物!
由于没有适当的绳子,我们从后山拔来葛藤绑住球网重叠的部分,然后在水池四周竖立细竹桿,将球网的洞套上,覆盖整个水面。
——这里应该是高室学长的老家吧。
山内坐在沿廊上,喝着自己带来的冰甜酒。
——是呀,他常常会来,刚才也来过。
——我想也是吧。毕竟这里的池水也是从大湖引来的。我也好想跟他见面呀。高堂学长明明是在荻之滨划船,结果船却在竹生岛附近被发现。我常常觉得怎么会那么奇怪呢?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也是。
我也喝着山内请的冰甜酒。当时大家都在对岸拚命寻找,终究没能找到高堂的身体。
——学长知道吗?虽然是湖,竹生岛附近的水极深,听说底下的水还是冰河时期的呢!沉下去的尸体不会浮上来,永远能保持沉下去时的年轻状态,不会腐烂呢!
——嗯,我也听说了。当时我们不是一起听到的吗?
那是当地渔夫告诉我们的,彷彿是一种强心剂,说来安慰我们的。
——是受到湖水的吸引吗?高堂学长以前很喜欢湖吗?
——不知道,也许是同一时期发生的吧。他倒是提起过浅井公主之类的事。
——哦……
山内的眼光闪烁。
——请写下来吧!
我差点打翻手上的冰甜酒。
——你是说高堂的故事吗?
——是的。高堂学长的故事,还有人鱼的故事等等。
那种东西能当成小说题材吗?我有些茫然地拒绝:
——我不喜欢直接将日常生活写出来当作文学卖钱!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难道学长甘愿放弃这样的杰作,过完一生吗?
山内这家伙真敢说出心里的话。
——而且我也想多知道些高堂学长的事。
山内微微低着头低喃。这么说来,这家伙从以前就很仰慕高堂。
——慢点!这件事得先取得本人的许可才行。不然他化成鬼来找我就糟了。不对……他已经来找过我了。
——好的,相信高堂学长应该也会有兴趣。
山内充满自信地笑着说完后便回去了。
一下子屋里变得好安静。五郎可能是去隔壁家了,没看见它的身影。我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
把高堂的故事写出来……不行不行,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的我还写不出来。不过至少可以先写下一些备忘吧。思,想到就做,我立刻前往二楼。
坐在窗边时,百日红伸长的树梢轻轻碰了我一下。刚才高堂临走时说了什么呢?我一点都想不出来。
由上俯瞰外面,整个水池都覆盖着球网,简直就像个囚牢一样。这下子人鱼想爬到石头上休憩都有困难吧!应该稍微将网子架高一点。想到这里,我又赶紧下楼,走到庭院。天色已渐渐暗了,水池中传来扑通的声音。
人鱼从水面采出头来,伸长手臂,指着溶进黄昏中一点鲜艳的紫红夜色。仔细一看竟是葛花。后来是山内故意将即将绽放的花苞留在当作绳子的葛藤上。
人鱼将手伸出网眼,摘下最早开花的那一朵,落在池中,紫红的夜色便漂浮在如镜的池面上。
①大吴风草,farfugium japonicum,日文名「ツワブキ」(石蕗,Tsuwa-buki),中文别名橐吾、山菊。菊科(Asteraceae)多年生草本。分布于日本以及中国两湖、两广、福建等地。多角形基生叶,叶心形至肾形,边缘多角形并具微锯齿,黄绿色,革质。十至十一月开花,头状花序成圆锥状,具黄色舌状花,瘦果具白色冠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