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非常惊讶。
那是两天后的事情。那天我和同学一起到运动场,和另一个班的进行垒球对抗赛。那个活动在暑假开始前就定下了,我们特意预约了学校运动场的使用时间。班主任也来为我们加油助威。可是不知为什么哈里没有来。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队员,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
傍晚时分,我一回家,看到路边停了一辆汽车,从我家门口正走出来两个不认识的男人。
「啊,新太,你回来得正好。」我打开门,刚好妈妈走出来说,「你认不认识原田?」
妈妈平常从来不会喊我新太,听起来很客气。而且她从来不用「你」这个字眼,总是叫我小新,或者说小家伙。「你」只有在称呼我爸爸的时候才会用到,大概那也是客气话吧。
总之,那两个客人原来是警察,他们说哈里在两天前失蹤了。
「就是前天我们为盂兰盆节做準备的那天啊。」妈妈告诉我说。
在妈妈告诉我之前,我就突然想到了。那个时候,哈里从公园后门走出去,追那辆白色车灯的汽车去了。我把这件事向警察作了详细说明。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不停地在想,哈里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或者他是不是出了车祸,满脑子想的儘是不好的事情。因为哈里自己躲藏起来的可能性不大,我不得不想他是不是在哪儿滑倒,动弹不得了,或是被坏人带走了之类的。
而且,当时如果妈妈没有喊我,我一定和哈里在一起,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得感到和不舒服。一方面很庆幸自己没有一起遭遇危险,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和哈里在一起,哈里也许就不会失蹤。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她舒了一口气。看来在妈妈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孩子的平安更重要。而我似乎因为第二个理由不由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和哈里不是特别要好,但毕竟我们同班,而且家离得很近,经常一起玩,所以儘管我自己免于一难,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后来,我从妈妈那儿听说,哈里的妈妈出去旅行了,爸爸没有注意到哈里不在家。所以在他失蹤后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们家才报警。警方的搜索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
那两个警察说了句我们再来,就回去了。
「天哪,事情很严重啊。」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地呼出一口气。刚才那文雅的叹气似乎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已经无影无蹤。
今天是盂兰盆节,要正式表演盂兰舞,大家都準备吃了晚饭就聚集到公园去。妈妈担心因为发生了小孩失蹤的事情,也许今天的节庆活动会取消,于是她马上四处打电话询问。她说个不停,害得我连饭都吃不上。不过我可不敢当面抱怨她。
吃完饭后,我和妈妈一起去了公园。今天的活动一切照常举行,似乎关于哈里的事情还没有传开。不过,妈妈说马上大家就会相互谈论这件事情的。不知道哈里的妈妈和爸爸现在是什么情形。他们跟谁关係比较亲密呢?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消息?等等,妈妈不停地囔着。我本以为电视台的人会来,但是没有,一切和往常一样。妈妈说现在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其它的小朋友。真不理解为什么大人就可以随便谈论,小孩子就不行呢。
之后,妈妈又再三叮嘱我,千万不可随便离开公园。
公园附近到处都是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很多穿着夏季和服的女孩子。我本来以为不会有男人穿夏季和服,可没想到还真有一个大人穿着,他就是我们儿童会的会长北村先生。他是个老爷爷,大概已经习惯穿和服了吧。不过怎么看,都觉得和服没有便装运动方便。真奇怪人们为什么要特意穿上那么不方便的衣服来跳盂兰盆舞。
盂兰盆舞没什么意思,于是我瞅准机会跑了出来,逛逛旁边的小摊,喝点饮料。这时,公园一角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靠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伯爵的那个秘书。
「啊,原来你在这儿。我一直在等你呢。」她对我说。
「嗯,你叫查尔弗拉吧。」
「啊,你那之后见到他了吧。」
「谁?」我故意装胡涂。
「当然是那个人。」
「哪个人?」我歪着脑袋,说来我还不知道查尔弗拉小姐怎么称呼伯爵呢。
「阿尔。」查尔弗拉小姐答道。
「阿尔?啊,对对,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在哪儿?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叫阿尔真奇怪。他明明是日本人,为什么要起个那样的名字呢?阿姨,查尔弗拉真的是你的名字吗?」
「你叫我阿姨?!」查尔弗拉小姐腾地站了起来。
不过她只是向我示威一下,并没有真的攻击我。一个成年的女人,我称呼她阿姨,应该没什么错。她这么大惊小怪地发火,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演戏,大概想让人喜欢她这种扮小女人的可爱之处吧。
「前天,就在这个公园见到的他。」
「这么说,我和你分开后,你见到他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
「嗯……因为我被伯爵收买了。」
「收买?」
「对。」
查尔弗拉小姐砸了砸嘴,面目狰狞地凝视着我。看来她非常生气。从我喊她阿姨的时候,她就已经脑袋充血,怒髮冲冠了。我心里暗自替她惋惜,这么漂亮的人可惜性格不好,真可怜。
「喂,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可以吗?」我问她。
「什么?」查尔弗拉小姐的声音沉闷,脸上的表情彷彿在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前天,我们分手之后,你又开车回到这里了吗?」
「嗯?没有。」她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我看了一下四周,周围回蕩着热闹的盂兰盆舞的舞曲,「要保密。那天跟你分手后,我的朋友在公园后门附近看到一辆白色车灯的汽车,于是就追过去看。」
「白色车灯?」
「对,查尔弗拉小姐的车灯也是白色的吧。」
「啊,那个确切地应该说是青白色,和一般的车前灯稍微有点不同。」
「那种车灯是不是不常见呢?有这样车灯的车是不是很少?」
「不,那种车灯没那么稀罕,我花了二十万日元请人另外附加上的。刚开始的时候,那种车灯确实很少见,我非常满意。不过最近经常能看到。好像使用这种车灯的不仅有外国车,连日本车也开始增加了。」
「那是荧光灯吗?」
「我想不是。」查尔弗拉小姐笑着说,「我曾经也以为那是荧光灯,跑到汽车专营店去一打听才知道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总之它的特点就是特别明亮。」
「哈里说那辆车是宾士,然后他就追过去看。」
「哈里?你的朋友?」
「嗯,这是秘密啊。」
「为什么要保密呢?」
我四下看看,然后走到查尔弗拉小姐身边,飘过一阵香水的气味。
「那之后,哈里就失蹤了。警察现在还在寻找呢。」
「真的?」查尔弗拉小姐双目圆瞪,看着我,「他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去向不明?」
「嗯。」我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伯爵可以帮忙解决吗?」
「啊……」查尔弗拉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满脸惊讶的表情。
「伯爵平常都在哪儿?」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才在找他的。」
「可是,他应该有家吧。他没有回家吗?」
「没有,他从来不回家。」
「那他家在哪儿呢?」
「不在这附近……」说到这儿,查尔弗拉小姐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双眉紧皱,盯着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你别再问我了。打破砂锅问到底。」
「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算了。」她突然开颜一笑,眺望了一下四周,特别抬头注意了一下背后公园的上方。她的头髮在脑后束成马尾,就像一支粗大的毛笔,「我想他现在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朝这边看呢。这个人一点不顾别人的感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总之,报酬不管多少我都给你,希望你一定记得联繫我,而且,越快越好。」
报酬不管多少都给我,那肯定是在骗人。
「不过,等我找到有电话的地方,打电话通知你,然后你再赶来,那时候恐怕伯爵已经离开了。」
「你没有手机吗?」
「没有,我还是个小孩子。」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们还在这儿见面。我给你买一部手机。」
「什么?给我?如果被妈妈发现,一定会挨骂的。」
「嗯。」她双臂抱在胸前,表情有些为难。
「如果有情况,我会儘快打电话告诉你的。」
「没办法。那再见吧。」查尔弗拉小姐站起身,用指头摸了摸我的帽檐,彷彿在说,拜託你了。
「喂,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追着跑了过去。
追到公园的出口附近,看到路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士。那条路禁止停车,可是现在满满地停了一排车。
「伯爵在追捕什么人吗?」
「啊?什么?」
「他在做调查吗?」
「你在说什么?」
「你没听说吗?」
「没有。」
「查尔弗拉小姐不是伯爵的弟子吗?」
「弟子?我是他的弟子?」
「或者,是他的秘书。」
「嗯,算是比较接近秘书的那种身份吧。」
「如果你是他的秘书,不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可是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一无所知。我也很为难啊。」
「你有什么为难的?」
「算了,那和你没什么关係。」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唉,」她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说,「所谓秘密,通常都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没有可以告诉别人的秘密。明白了吗?」
「另外,秘书为什么要叫秘书呢?是专门书写秘密的人吗?」
查尔弗拉小姐打开宾士的车门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打开车灯,瞬间一束白色的耀眼光芒照亮了附近。这个车灯果然和普通的黄色车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