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一早就醒了。其实我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如果时间允许,我可以一直睡下去。但是,如果那天有什么特别期待的事情,我就会总想着那件事,到了早晨会马上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不可思议的是,虽然睡眼惺忪,但是我的动作却很準确到位。
吃过早饭,我正要出门,妈妈叫住我,问我上午不是学习的时间吗?我确实把一天的时间表做成了一个圆形分割图,可是并没有意思想认真地、完全按照那个时间表来度过暑假的每一天,那不是绝对的。大人应该对此一目了然的吧。
我对妈妈撒谎说和朋友约好了,于是就出门了。妈妈在身后嘱咐我千万要小心。大概因为昨天哈里的事情,令妈妈很担心吧。
我比约定的时间稍微迟到了一会儿,来到上次我捉虫子时遇到伯爵的地方,架在河边的那座桥附近,可是在那里没有看到伯爵的身影,旁边的树荫处也没有人。
我顺着河边的草地走了小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躲在桥洞下面。可是还是没有他的人影。桥下很凉爽,堆了一堆石头,已经被烧得黑黑的了。似乎有人曾经在这里烧火,大概用来烧水了吧。虽然这里可以挡风遮雨,挺适合野营,但是选择这种地方似乎未免有些奇怪。
我从桥洞下钻到对面,混凝土的大桥上有一个大大的圆洞,大概是为了方便河水通过的管子吧。不过现在一滴水也没有,里面乌黑一片。走到正面一瞧,我发现伯爵就在圆洞深处,坐在离洞口约五米处的地方。
那个洞离地面有些距离,于是我纵身起跳,爬到了洞里。洞内直径大约一米多,大人在里面根本无法站立。伯爵坐在一个类似汽油桶的四方铁皮罐上,还是穿这那件黑色的衣服,不过今天没有穿昨天的披风。
「早上好,新太。」
「这里面一直通向哪儿?」我问他。洞内再往里一点的地方有一处转弯,看不到底。「这里面真凉快。」
「那个洞在半路被填死了,现在只剩一个很小的洞,里面住着很多老鼠。」
「是这样啊……。那就不能告诉妈妈了。」
「你讨厌老鼠吗?」
「我不讨厌,还挺喜欢老鼠呢。我一直想养只荷兰鼠,可是妈妈说不行。」
「人都是各有所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可以养了。」
「你觉得我长大了还会想要养荷兰鼠吗?」
「小的时候没能养成的宠物,长大了还是会想养的。」
「那伯爵小的时候想当侦探吗?」
「没有。」伯爵摇了摇头,「侦探并不是我想当才当上的,而是受人所託的结果。」
「原来是这样啊。」
「今天我想一会去原田家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吧。」伯爵突然问我。
「啊?」我很惊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你以前有没有去他家玩过?」
「有啊。」
「那你给我带路。」
「可是,现在这种时候去他家合适吗?」
「嗯,你这个小子倒是挺有常识的嘛。」
「这种小事我还懂。还是别去的比较好。」
「我们可不是去玩,也不是去打扰人家,更不是去同情那些正犯难的人。总之,我们不是去看热闹。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那去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调查了。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在哈里的家里吗?」
「对啊。除了那儿还有哪儿可以找到线索呀?」
「可是,哈里是在公园后门处失蹤的啊。警察也都在山里面搜索呢。」
「现在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失蹤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在哈里失蹤后第二天大家才知道他失蹤的事情嘛。」
「那你的意思是说,哈里也许曾经在失蹤前回过家?」
「对。」伯爵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回到家以后又出去了呢?」
「不能否定有这种可能性。虽然最后看到他是在公园的后门处,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在那之后失蹤的。」
听了他的话,我也觉得确实很有道理。我完全没有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不由得对伯爵更添几分尊敬之意。
伯爵和我钻出桥洞,走到大路上。途中,他突然钻进草丛中,从里面推出一辆非常破旧的自行车。那辆自行车已经生满了铁鏽,到处凹凸不平,歪歪扭扭,破旧得不成样子了。这种东西即使扔在路边,大家也都会认为是垃圾,没有人会捡走的,根本没有必要特意藏在草丛里。
「这就是我可以神出鬼没的秘诀。」伯爵沖着我笑了笑说。
我有些惊愕,顿时伯爵的分数又降了下来。
「你坐到后坐上。」
「可是,不是不允许自行车带人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吧。」
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向他妥协,坐到了后坐上。伯爵脚踩脚蹬,蹬起了自行车。自行车一路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有时候车链脱落,发出奇怪的声音,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我心想还是走路去更方便一些,不过被他驮着,也不好说这种话,于是默默地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一会儿,一处山坡令自行车的速度更加的缓慢,伯爵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最后终于停下了。
我从后座上跳下来,伯爵开始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这时我有了一个新发现,原来这种时候双方不需要对话也可以很默契。到了下坡的时候,我们俩又一言不发地上了自行车,伯爵已是满头大汗。
借着下坡的惯性,我们很轻快地行驶了一段。我给伯爵指着路,自行车在住宅内鱼贯穿梭。哈里家是建在住宅新村旁边的一座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旁边有一块小小的菜地。那块菜地是属于哈里家的,偶尔可以看到哈里的奶奶在地里干活。这么早,外面当然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发现警车停在附近。
「警察也许在哈里家里。」我说。
「嗯。」伯爵点了点头,表情有些紧张。
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前,走进玄关。伯爵指了指门,于是我按下了门铃。
「说来干什么好呢?」
「就说你借给哈里一本书,想要回来。」伯爵马上回答说,「这样就可以到他房间里看看了。」
如果是刚刚想出来的答案,未免反应也太快了,他大概早就心中有数了吧。如果真是那样,就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嘛,我心中不觉有些不满。
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哈里的奶奶。
「哎呀,是隆昌啊。不过……」哈里的奶奶一脸为难的表情。
「您好。我知道原田现在不在家里,不过,我借给原田一本书,无论如何得马上拿回去,因为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是这样啊……」哈里的奶奶表情变得更加为难,「那你自己上楼找找吧,我也不清楚书放在哪儿。」
「您好。」伯爵走向前,刚才他一直躲在门后,「初次见面,我是马场的好朋友,我叫阿尔。打扰您了。」
「啊?」哈里的奶奶似乎对伯爵的出现大吃一惊,獃獃地站着,无言以对。
「啊,那个……」哈里的奶奶喊道。
从客厅探出一个男人的脸,但他不是哈里的爸爸,我不认识他。
「啊,是你啊。」伯爵抬了抬手,很随便地沖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稍微打扰一下。」
「阿尔先生。你怎么……」那个人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
无奈,我也脱掉鞋,跟在伯爵后面走近屋里。
「原田的房间在二楼吗?」伯爵走在楼梯前,回头问我。
我一点头,伯爵马上就上楼去了。哈里的奶奶和那个男人站在走廊抬头望着。
「啊,你是谁?」那个男人问我。
「我叫马场。」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係?」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他说的那个人一定指的是伯爵。
「那个,」我很自然地歪了歪脑袋,不禁心里嘀咕,我还不能算他的弟子,「算是朋友吧。」
「朋友?」那个男人很奇怪地看着我。
这时,从客厅里又走出一个男人。这个人我见过,就是昨天到我家作调查的那个警察。
「啊,是你呀。」
「您好。找到原田了吗?」
「没有。我们还在继续搜索。」
「我可以上二楼去看看吗?」我问哈里的奶奶。
「嗯,可以。」
我爬上二楼,二楼第一个房间就是哈里的。门开着,伯爵在房间里。他打开窗户,向外眺望着。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难道哈里从窗户跑出去的吗?」
「没有从窗户跑出去的迹象。」伯爵回头对我说,「他爸爸妈妈在不在家里?」
「不知道。也许在里面的房间里。」
哈里的奶奶出来开门,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往常总是哈里的妈妈出来开门的。难道她出去旅行还没有回来吗?
「伯爵,你认识刚才那个警察吗?」
「不算什么认识。像我这么有名的侦探,即使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会知道我的。这种事情不稀奇。」
「是吗?」我有些吃惊。
我走近窗边,探头看了看外面。旁边空地里停了两辆大卡车,是那种带拖车斗的大型卡车,车身上写着原田运输四个大字。原田运输是哈里的爸爸经营的公司。
我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有迷你汽车玩具,还有去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不过有一件东西特别奇怪。那是放在桌子左边角落的一张扑克牌,牌的背面朝上,我翻过来一看,是一张梅花A。除了这张,附近找不到任何一张其它的扑克牌。我看了看伯爵,伯爵歪着嘴,似乎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于是,我轻轻地把那张牌放回了原处。
然后,我又看了看旁边的书架。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迷你汽车玩具。床上盖着床罩,看上去至少今天早上没有人睡过这张床。整个房间收拾得挺乾净。我每次来哈里房间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乾净。哈里并不是个爱乾净的人,一定是他妈妈爱乾净,每次都给他打扫房间。我妈妈也能这样为我服务该多好啊。不过自己的房间被别人随便收拾,也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是,找来找去,真不知道到底应该找什么才好。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到哈里房间里的呢?
伯爵站在房间的中央,愣愣地发獃。他似乎并没有在找东西,倒更像是在思考问题。
「喂,你想到什么吗?」我问他。
「这个房间收拾得真乾净啊。」伯爵说,「他妈妈不是去旅行了吗?」
「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你下去确认一下。」
「啊,我?」
伯爵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我去?」
「你去比我去好,不会惹人怀疑。」
伯爵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日更可怕。无奈,我下楼来到客厅。刚才的那两个警察坐在客厅的桌子旁,哈里的奶奶坐在里面的沙发上。客厅里只有这三个人。
「找到了吗?」哈里的奶奶从沙发上站起身,问道。她问的是我借给哈里的那本书。那本书本来就不存在,当然不可能找到了。
「没有,没找到。」我摇了摇头,「那个,原田的妈妈不在家吗?」
「嗯,现在她那个……」
「她去旅行了吗?」我问。
「对。」哈里的奶奶点了点头。
坐在桌子旁的两个警察紧紧地盯着我,让我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于是我赶紧走到走廊,爬上了二楼。
「喂,我们回去吧,伯爵。」
「他们都不在吧。」
「他爸爸和妈妈好像不在家。」
「原来如此。」
「什么事原来如此?」
「总之,我们撤退吧。」
「撤退?」
伯爵走出哈里的房间,走下楼去。
「我们告辞了。」伯爵沖着走廊大声地喊道,「打扰您了。」
这次哈里的奶奶没有露面,倒是其中的一个警察从客厅探出脑袋看了看我们。
我们俩走出门外,伯爵双手握住停在门口的自行车的车把。我以为他要折回来路,回去了,没想到他竟向相反的方向,旁边的那片空地走去。
这片空地在菜地的对面,地上铺满了碎石子,碎石子被紧紧地踩进泥土中。这里除了两辆拖斗式大卡车,在深处还堆了一些类似机器部件的废品垃圾。另外还能看到坏了的冰箱。伯爵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到那片空地里。他先转到拖斗厢的后面,我紧随其后。他拽了拽后车厢门上的门把,吱吱咯咯地打开了后车厢的门。本来里面黑黑的后车厢,随着大门逐渐打开,渐渐地能够看得清里面了,不过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又同样检查了一下另外一辆卡车。我本想等他检查完卡车再提问的,没想到他又迅速地走到深处,来到废品垃圾的旁边。冰箱的门半开着。他用脚移开几个东西,看了看。就我看来,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
伯爵站在那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路口开进一辆很大、很气派的灰色轿车。伯爵和我随随便便跑进别人家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感到理亏,但如果就此逃走,就会更加令人误以为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于是就叮叮地站在原地不动。等那辆轿车靠近身边一看,原来驾驶汽车的人是哈里的爸爸。和他四目相交,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至于伯爵有没有向他点头示意,我就没看到了。
汽车马上停下来。哈里的爸爸从车里走出来,盯着我们看了三秒钟左右,一声没吭。他表情非常可怕,大概儿子失蹤的事情令他很难过吧。哈里爸爸的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打开了汽车尾箱,从里面拿出一根拐杖。然后,他用右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了。他左脚脚踝上绑着白色的绷带,似乎左脚受伤了。
「这个家伙很可疑。」伯爵说。
「那是哈里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