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伯爵分手后,我回到了家里。妈妈午饭做了拉麵。我吃拉麵的时候,妈妈问我上午到哪儿去了。我告诉妈妈去了哈里家,当然伯爵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如果告诉了妈妈,她一定会为我担心的。
妈妈问了我一些关于哈里家的情况的问题,看来她似乎对哈里家很感兴趣。
「哈里的妈妈不在家。」我一边吃着拉麵一边说,「他爸爸中间倒是回来了。」
「是吗?真奇怪。」妈妈望着天花板说,「发生了这种事情,一般应该马上赶回家才对啊。」
「也许是买东西了吧。」
「自己的儿子失蹤了,哪儿有心情顾得上买东西啊。」
「可是,他爸爸好像刚刚下班回来的样子。」
「这也很奇怪。」
「啊,也许去付赎金了吧。」
「啊?警察这么说的?」
「没有。」我笑着摇了摇头,「警察什么也没说。」
「啊,对了,小新,听邻居说你和一个很奇怪的男人说过话。是真的吗?」
「啊?什么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过说是一个鬍子拉茬的男人,穿着脏乎乎的黑衣服。」
「嗯,那是谁呢?不过,有个人曾经向我打听过路。」
「是个留着鬍子的男人吗?」
「嗯,也许吧。」
「你不记得了?」
「嗯。」
「总之,不许跟着不认识的人走,也不可以和不认识的人说话。那些拐骗小孩的人都是这样不分对象、随便跟人搭话的。」
「拐骗小孩子做什么呢?」
「要求赎金啦,或者杀死他们。」
「如果是那样,对那些比我小的孩子下手不是更好吗?」
「小孩子不会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小学低年级的学生也经常一个人去远处玩耍。
但是,听到有人看到我和伯爵在一起,真有些吃惊。我好像没有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不过我看不见别人,别人也许能看到我。比如可以从家里的窗户看到我。
不知情的人看到伯爵,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说得乾脆一些,其实他看上去就像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坏蛋。黑色的衣服脏乎乎的,而且还留着鬍子,反是坏蛋差不多都是这副扮相。
但是,在现实世界中,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一看就是坏人的样子的。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穿着黑色的衣服,留着鬍子。这一点,稍微动动脑筋就完全可以弄明白。不过,大人们竟然很单纯地仅凭外在印象就对人妄下断论。
伯爵看到哈里爸爸的时候,也说他很可疑。说了,电视剧里拄着拐杖的人差不多都是坏人。彼得潘的海盗用的是假肢和假手,前些天电视播放的功夫片里,坏人以自己的手杖做武器。而且,正义的一方总是比坏人要年轻。这一点似乎也和现实生活不相符。年轻人做错事,老人斥责他们,似乎这种事情平日里发生得更多一些。一般来说,年纪越大,越不想做那些蠢事了。
不过,仔细观察一下走在大街上的人们,就会发现年纪越大的人,表情越愁苦,没有笑容。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有趣的事情随之减少了吧,或者差不多所有有趣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所以觉得好笑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吧。我认为正是因为受这种印象的影响,电视剧里的反面角色才都落在了年纪大的人身上。为什么这么说呢?电视剧里的坏人几乎都会毫无意义地大笑,他们似乎想笑才故意去做坏事的。这就造成一种误导,坏事等于乐事。确实,普通的有趣的事情经历过后,就只剩下那些不同寻常的有趣的事情了。所以那些坏人不惜作恶,也要得到这种快乐,也许他们作恶只是出于这么纯粹的动机。从这个角度考虑,也可以认为那些坏人其实是些想法简单,忠于自己思想的直率的人。
当然,那些行为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增添了许多麻烦和痛苦,所以不可能完全得到原谅。但是我觉得某种程度地满足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也许也很重要。
我是在看怪兽电影时产生这种想法的。怪兽破坏城市,但实际上它们并不是想做坏事,而是单纯地想玩耍。怪兽也是动物,所以不要一味胡乱地杀死它们,而是把它们带到不伤害他人又可以让它们尽情玩耍的地方,这样不是更好吗?
同样的,对那些有可能做坏事的人,我们只要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发泄的环境就可以了。比如,玩游戏就是一个好办法。在游戏中即使杀死别人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不是吗?不过,游戏是最近才出现的玩具,老人也许还不习惯玩这种东西,所以还不能算个好办法。等我们这代人变成老人时,玩游戏的老人应该就很平常了,到那时,也许就可以藉此减少犯罪。
妈妈似乎很担心我,于是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学习。所谓学习,不过是写暑假作业罢了。我想学习这个词的本意应该是掌握新知识,可作业是为了回忆而写下学过的知识,和考试没什么两样。写作业并不能掌握什么新的知识,所以它和学习有本质的不同。
另外,妈妈不懂如何查看电子打字机里的文件,所以我用这个电子打字机记录下发生的事情,本来也不必担心妈妈看到。但是,想到妈妈也许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让爸爸打开给她看,所以为了不暴露伯爵的事情,我决定把文件都保存在软盘里,把电子打字机的内容都删除掉了。
妈妈出去买东西,我趁这个机会跑到一楼,开始给同学打电话。
第一个打给了小善,他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当初建造基地的时候,我们俩是因为受到哈里几个人的邀请才加入的。哈里和小贺很要好,浦山是最近刚转到我们学校的新生,他家就住在哈里家的附近,所以他们几个人总是一起玩。
「喂,喂,我是马场,小茂在家吗?」
「啊,你好。」话筒那边传来的是小善妈妈的声音,「你等一下。喂,小茂。」
小善其实姓善田,这两个字作为名字时的日语读音和它一贯的发音不同。考试的时候很容易弄错,真不知道为什么不干脆统一一种读法,偏偏要搞得这么複杂。
「喂,」小善尖着嗓子喊道,「今天不行,我不能出去玩。」
「为什么?」
「一会要出门。」
「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最近见过哈里吗?」
「嗯,上次垒球比赛的时候见过他。」
「那次他没去。」
「是吗?那、那就是结业式的时候见过。」
「你最近去基地了吗?」
「基地?你说那儿啊,我怎么可能去那儿嘛。」
「是啊。」我点了点头,小善可是个很胆小的家伙。
「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要告诉别人,哈里失蹤了。」
「太夸张了吧。」
「真的。他真的不见了,现在大家都在找他呢。」
「什么时候失蹤的?」
「因为这个,所以他才没参加上次的垒球比赛。」
「为什么会失蹤呢?」
「不知道。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啊。」
「嗯。」
之后,小善告诉我他妹妹骑单轮车摔伤了,他姐姐抽彩票中了一台游戏机。小善家生活比较富裕,他们家已经有一台游戏机了。
「真好。你借给我一台吧。」
「那怎么行。又不是我抽中的。」
我们俩就聊到这儿,挂了电话。
第二个打给小贺,我从学校的学生联繫表上查出他们家的电话,拨通了电话。小贺本名叫山贺雅也,我们从他姓名中抽出一个字,习惯叫他小贺。
「喂,喂。」
「这里是山贺家。」
「我叫马场,是山贺的同班同学。山贺在家吗?」
「啊,你请稍等。」
这大概是他妈妈,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优雅。根本无法联想到她是那个粗野的小贺的妈妈。也许她不是他的亲生妈妈。
「唉,什么事?」小贺接过了电话。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你最近见到过哈里吗?」
「嗯?」
他在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不语。我等了一会儿,可他依然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什么?」
「我在问你哈里的事呢。」
「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我在找他呀。」
「为什么你要找他?」
「因为他不见了,所以才要找他啊。告诉我,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嗯。」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还有必要考虑吗?」
「嗯,是的。」
「警察来过你们家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
「警察也来过我们家了。」
「啊,是这样啊。」小贺咂了咂舌头。
「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天前吧。」
三天前,就是我最后见到哈里的那一天。
「三天前什么时候?」
「晚上。」
「啊?晚上?在哪儿?」
「就在那儿呗。」
「那儿是哪儿?」
「你知道的啦。」
「你说的是基地?」
「对。」
我终于明白了。小贺的妈妈在电话旁,所以小贺无法自由地讲话。他见过哈里的事情一定没有告诉他妈妈,当然有可能也没有告诉警察。
「那,你告诉警察了吗?」
「没有。」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规定嘛。」
「可是,如果真的担心哈里,还是把知道的事情儘可能都告诉警察比较好。」
「嗯。」
「当时只有你和哈里两个人吗?」
「对。」
「为什么晚上你们俩要到那儿去呢?」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当时知道大家都在公园準备盂兰盆节活动的事情?」
「知道。」
「那你是在那之后见到的哈里,对吧。」
「对。」
「你先来,哈里后来的吗?」
「不,我在路上遇到他,然后我们一起上去的。」
「在哪儿遇到的?」
「嗯,我也说不好具体在哪儿。」
「那,离公园多远的地方?」
「走了差不多五分钟左右的地方吧。」
「那么,离基地还远,」从那里到基地至少还要再走十分钟左右,「你看见一辆汽车爬上车吗?」
「看见过。」
「哈里是在那之后出现的吗?」
「对。」
「你们去了基地之后呢?干什么了?」
「然后我们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