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可早晨醒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今天天空有点阴霾,妈妈说要来颱风了。我很想到图书馆,或是附近的游戏厅去转转,可是想来想去有点说不出口。这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于是决定还是趁现在空閑,积累一些本钱,赶紧去做我的暑假作业。
十点半左右,突然门铃响了。我从自己房间的窗户往外张望,看到查尔弗拉小姐站在门外。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緻的盒子。那大概是给我的慰问品吧。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和裙子。也许她只有这一身衣服吧。
楼下传来妈妈走向门口的脚步声。我当机立断,把枕头、布制玩偶和坐垫在床上摆好,再往上面盖上毛毯,伪装成我在床上睡觉。这一招我以前经常在电视看到。
接着,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溜进了厨房。门口传来妈妈正在开门的声音,厨房有一道通向后花园的门,门口只摆着一双大大的拖鞋。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穿上拖鞋,轻轻地打来那道门,听到查尔弗拉小姐的声音。
我走出后花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查尔弗拉小姐打电话。
「啊,现在?可……」查尔弗拉小姐说。
「我没告诉妈妈,偷偷地跑出来了,你可别说要见我。」
「那,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走出后花园。」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再跟你联络。」
电话挂断了。
我弓着腰,穿过院子,转到了门口。门已经关上了,但能隐约看到查尔弗拉小姐站在门口的身影。我从门口跑到停在路旁的宾士汽车旁,想试着打开驾驶室的门,可是门锁着。我心想看来只有等查尔弗拉小姐出来了。正在这时,汽车的车灯一山,听到「咔嚓」一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起来像是汽车开锁的声音。于是我试着又开了一下车门,结果这次门打开了。
我钻进副驾驶的座位上,轻轻地关上了车门。刚才查尔弗拉小姐一定是用遥控器给我打开了车门。她真不悔是伯爵的秘书,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真令人敬佩啊。我突然想到,万一妈妈打开门往外一看,说不定会看见我,于是赶紧低下头,藏了起来。
等了会儿,查尔弗拉小姐回来了。她钻进驾驶室,马上发动引擎,开动了汽车。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我赶紧从座位上抬起头,伸直腰。
「你来干什么?」
「我本来有话要问你的。」
「你带来的礼物呢?」
「当然放在你们家了。你的电话吓了我一跳,只好跟你妈妈说我是来慰问你的。你不说一声就偷偷地跑出来,不要紧吗?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你想问我什么?」
汽车爬上坡后,查尔弗拉小姐停下了汽车。她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没有联络你吗?」查尔弗拉小姐问道。
「你是说伯爵吗?」
「对。」
「没有。」我摇了摇头。
「昨天他送你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他要干什么?」
「嗯,他说要回森林里去看看警方调查的情况。」
是吗……「
「你没见到他吗?」
「没有。」查尔弗拉小姐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那么担心他?伯爵是个大人,而且还是个有名的侦探,不是吗?」
「是。」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她抬起头望着天空,若有做思,好像在拚命地想什么问题,又好像对什么事情犹豫不决。
「找到小贺了吗?」
「小贺?你说的是那个山贺?」
「对。」
「没有。那个孩子昨天还是没有回家,警察还在山里搜寻呢。」
「他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要背在身上还是会很重的。而且,汽车也无法钻进山里,不可能走远的。」
「那个兇手留下了一些足迹,现在警方还出动了警犬,应该能找到的。」
「警犬?」
「是啊。」
「啊,我多想亲眼看看啊。」
「不过,他逃到柏油马路上后,当然是驾车逃跑比较有利。从那座山一直往北走,就是省道了。」
「那不是很远吗?以前去过一次。」
「总之,这件事现在只能交给警方解决了。仅靠我们几个恐怕无能为力。」
「那上次我去的那个公司是侦探社吧?」
「是啊。」
「公司叫什么名字?」
「阿尔侦探社。」
「啊,和伯爵同名呀。伯爵是公司里很厉害的人吗?」
「嗯。他是社长,或者说是创始人。」
「创始人?」
「就是创建公司的人。」
「是吗?他既然是社长,就应该呆在公司里啊。」
「他现在已经不是社长了。他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
查尔弗拉小姐撅着嘴,耸了耸肩,又眨了下眼,一言不发。
我想她不是不知道答案,有可能她知道其中的理由但不想说,或者她对那个理由感到很不满。
「那、查尔弗拉小姐为什么要不停地追逐一个已经辞职的人呢?」
查尔弗拉小姐眼睛盯着我看了三秒钟,然后又将视线移向了别处。难道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不想告诉我吗?很有这个可能。可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好好地跟我说明,我想我一定可以理解的。等我长大后,我一定对小孩子们无所保留地坦率直言。不管小孩子能不能理解,但是说总比不说要来的好。只有这样小孩子们才有机会理解这些话题,哪怕能理解的只有一丁点儿,我想那对小孩子们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现在我不想陈述自己的意见。我知道查尔弗拉小姐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
「喂,怪盗男爵真的存在吗?」我问。
「怪盗男爵?」
「你不知道?」
「那是漫画还是动画片?」
「是伯爵告诉我的。」
「啊……」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从我微微一笑。
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告诉我那是伯爵自己瞎编的吗?当然,我也不太相信真有其事,也认为那不过是个编造的故事。大人们有时候经常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这种时候,我应该像其他小孩那样装作完全相信的样子才对。可是到了我这种年龄,似乎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好了,你还是回去吧。」查尔弗拉小姐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倒车。
我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面。我并没有在想案子的事情,而是在想伯爵现在在做什么。汽车在山丘上停下了。汽车旁边有一道石墙,上面有一个给水塔。给水塔的形状有些奇怪,远远望去显得非常醒目。塔的四周是一圈展望台,围着黄色的围栏。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焰火大会的时候总会有许多人聚集到这里。
我透过车窗抬头望着那座给水塔。
突然,我很想爬上去看看,我已经很久没有上去了。
「我要去一个地方。」我打开车门,「再见了,谢谢。」
「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我用力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没有听到她的话。坐在驾驶室的查尔弗拉小姐立刻打开车门沖了出来。
「没什么。我只不是过想爬到上面去看看。」我指了指给水塔说。
查尔弗拉小姐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给水塔。
「那上面有什么?」
「有一个展望台。」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上面去呢?」
我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行,我跟你一起上去。」
「啊?为什么?」
「你可是下一个袭击目标啊。」
「啊,是啊。」我这才想起,赶紧看了看周围,「不过,没事的。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查尔弗拉小姐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直直地盯着我,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石墙旁边是一段水泥石阶,再往上有一个螺旋而上的铁梯,走在上面可以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爬到铁梯顶,出现一片椭圆形的大大的储水罐,周围围着一圈黄色的围栏。从下面其实可以爬到储水罐上面,但是为了禁止这种行为,有人在储水罐旁边竖了一个警示牌。经常有小孩子爬到上面去,储水罐顶端有一个用来进行安检的大大的吊台,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
在山丘下时没有感到风很大,可这里却大风拂面,头髮被吹得左右摇摆。
「啊,景色真美啊。」查尔弗拉小姐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南面的围栏眺望远方,映入眼帘的是公寓和学校、绿树。还能看到田野和菜地,小河从这里看过去变得特别窄小。北面——相反的一侧山,从那里无法俯瞰到山下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啊。」我突然想起来要爬到这里的理由。
「什么?」站在身旁的查尔弗拉小姐立刻问道。
「都是因为伯爵的话我才上来的。」
查尔弗拉小姐听不懂我的话,头髮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他告诉我,后退一步,从高处看看。」
「啊,是这样啊。这句话,他对我也说过。」
「那样做了之后,你成功破案了吗?」
「嗯,你说呢?」查尔弗拉小姐露出亮白的牙齿,笑了笑说,「不过,我以前在小学工作过,考试监考的时候,只要恍惚地看着坐在下面的学生,马上就能知道哪一个孩子不老实。」
「你是说作弊?」
「对,对。仅在眼前的时候,看不出什么特别。可是从讲台上整体打量一下全班,就会马上发现那些做小动作的孩子。」
「查尔弗拉小姐以前是小学老师吗?」
「对。」
「那为什么不干了?」
「嗯,我不想提那个原因,」查尔弗拉小姐脸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不过」,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闭上了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告诉你吧。因为你是个孩子而不告诉你真正的理由,这样不太公平。」
「告诉我吧。」
「有一天,我教书的学校里突然闯进一个男人,他手持尖刀刺向学生。结果造成三人死亡,十七个人受伤。其中受伤的人中,有两位是老师。」
查尔弗拉小姐弯起手臂,露出肘臂上方,一条高高隆起的长长的伤疤跃入眼眶。
「我受了伤,周围的人都不停地安慰我。可我感到很内疚,我没能制止住那个男人。」
查尔弗拉小姐抿着嘴,望着我,表情有些凝重。
「所以你就辞职了?」
查尔弗拉小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你就进入了侦探社?」
「我其实本来想成为警察的。但是很难,没当成。」
「最后抓到那个兇手了吗?」
「抓到了。当场就抓到了。」
「判他死刑了?」
「不知道。」查尔弗拉小姐摇了摇头,恢複了以往的表情,「不过,我觉得判不判他死刑无所谓。他已经被逮捕了,而且被投入大牢,不能再伤害其他的孩子了。」
「可是,如果有人想同样的事情时,他们就会关心以前的罪犯是否被处以死刑的。如果以前有人因此被判处死刑,也许就不会再进行同样的犯罪了。」
「你这么认为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那样就能防止犯罪,世界上不是早就没有犯罪了吗?」
「是吗?」
「死刑能否抑制犯罪,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吗?被逮捕的罪犯已经不能算是危险人物了。那些没有被抓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儘早地发现那些有犯罪意识的人,或者暗地里做了违法的事情但还没有被逮捕的人。」
「能发现吗?」
「假如是平日的生活没有什么异常的那种人,就很难发现。反而像那种拿着刀沖入小学的人更显眼,比较容易被抓住,危险也就更小一些。当然也有人杀了人却逮不到他。还有的,头聪明,平日里和其他人一样,去公司上班,有家人,过着普通的上班族的生活,但是有时竟然会接连杀死好几个人。」
「这次的这个案子有可能也是这样吗?」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