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大楼四楼·美术教室
「不可能找不到!」
哲郎站在大家面前,一脸愤慨地说。
「他已经逃亡好几天,一楼也完全被水淹没,二楼也开始进水,搜寻的範围渐渐缩小,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还有我们没找过的地方?」
班长小声地说着。
「这样乱找有什么意思?明明不能放过每个角落,现在竟然说有地方还没找过?再这么混下去我们绝对不可能逃出这里!」
哲郎提高音量。
「大家并没有打混。」
「没有打混?那为什么找不到?找不到的话混不混还有什么差!」
自从雄太逃走之后,班长和哲郎的关係似乎完全反过来,本来是由班长领导,而哲郎从旁辅助,然而不知不觉间哲郎却成了队长,而班长则成了一旁提供意见的参谋。
二楼开始进水后,我们把四楼的美术教室当成新的据点,现在的气氛十分紧张。
自从找不到雄太之后,哲郎就一直很暴躁。莫内也一样,皱着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瘦比则变得更沉默,一脸不高兴。搞不清麻美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不再依偎着瘦比撒娇,或者靠近瘦比。搞不好已经分手了。麻美现在经常独来独往地行动。班长试图鼓励大家并缓和紧张气氛,但是徒劳无功,人看起来也很疲惫。而佐久依然我行我素,态度轻浮。而我呢?完全不想帮忙找雄太。我不在乎能不能找到雄太,我的无所谓态度似乎更惹恼了哲郎。
「大家都有认真地找吗?我觉得有人一直在摸鱼。怎么想都不认为在学校里找个人会有这么困难。」
「可是我们找遍了架子和书桌底下,也找了所有的教室。」
「班长,食物仓库那边呢?」
「他没来偷食物。」
「越来越可疑。该不会他知道只有主办单位才知道的出口,已经从那边偷偷溜走了吧?」
「怎么可能……雄太应该不会丢下我们自己溜掉吧。」
喀喀。
我好像能听见哲郎咬牙切齿的声音。
「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哲郎?」
「我们这里有叛徒……不止雄太,还有另一个叛徒。因为叛徒故意不去找人,害我们一直抓不到雄太。那人将我们的情报泄漏给雄太,让他知道我们今天要搜查哪里,还有谁负责搜查等等。那么雄太只要避开我们搜寻的地方躲好就不会被找到。叛徒还偷偷拿食物给雄太。我们之中还有一个背叛者!」
「怎么可能……」
「先关上门!要是想逃就表示那个人是叛徒,承认吧,谁背叛了我们?快一点自首!」
哲郎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好像有点发疯的样子。
凝重的沉默飘蕩在美术教室中,墙上的画看起来充满诡异气氛。
「叛徒应该是莫内吧?」
瘦比说。
「为什么是我!」
莫内大叫。
「因为莫内喜欢雄太啊。」
「你胡说!」
「我没有,大家都看得出来。莫内只要在雄太面前就会脸红,而雄太自己却完全没有发现。」
「……」
「自从我们被关在这里,你就很介意雄太吧?现在也一样,一直替他担心,你很有可能藏起雄太,偷偷拿食物给他。」
「我……」
莫内无法反驳,低垂着头。大家靠近她,像是要包围她一样。
「莫内,真的是你?」
莫内没有回答班长的问题。
我听见啜泣声。
一向强势,总是畅所欲言的莫内竟然哭了。她的沉默似乎证实了瘦比说的是真的。
「莫内,快说。雄太究竟躲在哪里?」
「我不知道!」
莫内声音嘶哑地回答哲郎。
「我就告诉你们吧。没错,我是喜欢雄太。所以我很担心他,一直很担心。他被真央掳走的时候,被大家发现是叛徒的时候、还有现在他逃亡的时候,我都很担心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躲在哪里。雄太根本没发现我对他的心意。老实说,如果他跑来跟我求救,我一定会帮他。也会把食物分给他吃。可是他并没有来找我,他连利用都没有来利用我!」
莫内大喊着,好沉痛的吶喊。
——连利用都没有来利用我。
无法表达的爱意与担心。自己喜欢的人被大家追捕,脑袋一片混乱,无所适从。莫内的心因此备受煎熬,现在的她如溃堤的堤防般宣洩着自己的情感。
「要说谁很可疑,我觉得麻美最可疑。一直都是她负责管理食物,最有可能偷食物给雄太的人就是她。」
莫内冷冷地瞪着麻美。
「为什么是麻美?」
这次换麻美替自己辩解。
「麻美根本没有理由帮雄太君嘛。雄太君是叛徒喔?如果能抓到他,我们就有机会得救,所以麻美不可能帮雄太君逃亡呀。」
麻美蹙起形状优美的眉毛,颇感困扰似的说着。
「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装傻!根本摸不清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嘛!」
「太过分了!你就这么喜欢欺负麻美吗?莫内,不要再强词夺理了!」
「强词夺理?我才没有。说到底,怀疑到我头上才比较像是强词夺理吧!」
麻美和莫内开始争吵,两人的语气都歇斯底里地上扬起来。
「大家先冷静!安静点好吗?」
哲郎喝止她们。
「这样怀疑下去没完没了……」
哲郎走下讲台,静静地踱步。
「可是,我大概知道谁才是叛徒。」
哲郎的发言让大家不发一语。
他口中的叛徒究竟是谁?哲郎这次又要找出叛徒?自己会不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呢?大家心中好像都有着期待与不安。
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叛徒?有没有叛徒都跟我无关。
只要不来害我就行。
大家都坐在位置上,而哲郎就在我们当中来回走着。他走过莫内身旁。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接着他走过瘦比和班长身边,步伐沉稳毫不犹疑。他走过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远方的佐久,眼睛紧盯着我瞧。
不会吧。
事情居然演变成最麻烦的状况。
「转学生,你就是叛徒吧?」
哲郎走到坐着的我面前之后说。
「……」
我叹了口气。
哲郎。一直觉得他是个拥有果决的判断力,同时具备智慧与充沛体力的男生。我相信班上其他同学对他都有一样的评价。可是他还是差了点,不适合当领导者。竟然笨到推测我是叛徒。
「搜寻雄太时最混的人就是你。另外也有很多令人怀疑的地方,根本从一开始就非常可疑……」
我懒得去找雄太不是为了想掩护他,只是不想去而已。还有,如果我真的是叛徒,一定会装做很认真搜寻的样子吧。怎么可能这么明显地摸鱼?
哲郎无疑是个优秀的人,可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了,连带影响到他的判断。
他还没发现吗?真正的叛徒正窃喜着,大家怀疑别人,他可以放心了。与其花时间来质疑我,不如把心力放在找出真正的叛徒上。
唉。
我再次叹息。
「总觉得很奇怪。我觉得你好像一点都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为什么?太奇怪了,好像跟我们非常格格不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坐在我斜前方的佐久正捧腹大笑。
从来没听过他笑的这么大声过,哲郎忍不住转头看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好像听到什么超好笑的事情,笑到肚子都快抽筋的笑法。
什么啊。到底在笑什么?
你平常可不是这么搞笑的家伙。
「呵呵呵呵。哲郎,对不起。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没办法停下来。」
「佐久……你笑什么?」
「哈哈哈。真的抱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来,真是想不到哇。哲郎、还有各位请注意听我说。」
佐久捧着肚子开心地说。
「我才是叛徒!」
哈哈哈。
■♂■ 东大楼二楼·漂浮在成为水路的走廊的橡皮艇
到现在还有点不习惯走廊飘散着水的臭味这件事,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在橡皮艇上生活了大约十天。但是到这间学校上学的几百天里的记忆依旧干扰着我,让我产生奇特的感觉。
我坐着小小的橡皮艇漂过一年级时的教室。水面平静无波,只有船桨划在水上产生的涟漪静静地扩散出去。地下水飘散出冰冷的空气,慢慢地上升,而橡皮艇则无奈地随之漂流。
好安静。
像这样漂浮在水面上,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窗外依然是黑色的岩壁,看不见外面。教室里的桌椅也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总觉得划进去一定很有趣,又怕橡皮艇卡在里头只好作罢。
水面上还漂着铅笔、笔记本和装饰在教室里的花之类的物品。仔细一看,紧急照明灯在水里发出微弱的光,像是一朵开在被水淹没的走廊上的花。它的轮廓随着水波流动而模糊蠢动。居然还有电啊,真佩服。我突然了解哲郎那样说的理由了。这些紧急照明灯真不是盖的,能够维持这么久,浸泡在水里也持续发光。
我划着小艇在走廊上前进。狭窄的水路让我联想到游乐园的游乐设施。积到二楼的水距离地面约有两公尺半,所以我漂浮在比平常的视线还要高的地方。平常我们走着的地方是现在水底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学校,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还真新鲜。
家政教室门口浮着一片泡泡,从几天前开始这里就出现泡泡。从开始有泡泡到现在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泡泡却未消失。看上去很诡异。这些泡泡是洗碗精冒出来的吗?毕竟这里是家政教室,很可能是放在里头的洗碗精跑进水里打出泡泡。泡泡的数量还不少,大约有两公尺宽的正方形大小。小小的泡泡在紧急照明灯的照射下闪出七彩光芒。用船桨轻轻一碰,泡泡就飘到半空中,在我身边飞舞。
好美。
美到不可思议。
这里像是异世界。
飘散的泡泡飞到只露出一点点的自动贩卖机后掉落水面。
看习惯了的校园现在成了充满幻想的空间。我一边注意不要太靠近楼梯,一边前进。
我每天都像这样划着橡皮艇绕行学校好几圈,找寻漂浮在水面上的塑胶袋。不过这几天都没有塑胶袋的蹤影。
「我会定时将食物和水放在塑胶袋里,让袋子漂浮在水上,你要去找来吃喔。」
麻美说完,朝划着橡皮艇的我挥手。
接着便如她所说,一天大概会找到两个塑胶袋。她让袋子充满空气并打结封紧,如气球般鼓起的塑胶袋就这么浮在水面上。找到后我便划着橡皮艇过去捞起袋子。
吃着装在袋子里的零食或麵包,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麻美守住了我藏在这里的秘密,没有人跑来抓我。有时能听见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却没有人跑来我躲藏的水上世界找我。我一个人体会着孤独的感觉,继续度过漂浮在水上的日子。
这阵子我想了很多。
麻美。
也许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应该也不算好,她的确具备邪恶的特质。有着深不可测的可怕潜能。但是,今天要是没有她的帮忙,我绝对不可能逃亡这么久。她是个可靠的伙伴。害我有点不懂该把谁当伙伴,又该把谁当敌人了。
哲郎。
他应该是我的敌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误会越结越深,终于爆发出来。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那样友好的关係。正义感强烈、冷静又有行动力的哲郎,从来没有人能像他那样,让我觉得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有安全感。可是,现在他却是最恐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