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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诸王的会议室」。在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毯上,众神的故事被金丝线綉出的稻穗围绕。天花板垂下木质的大吊灯,地毯上是古雅美丽又坚实的槲树桌子。用同一种木材造成的椅子上到处都刻着装饰,椅背上的镂空雕刻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蕾蒂少见地因失去意识而到访这个聚集骑士王的转生的房间。
「他算什么啊!那个老得都想把他作为国宝放进藏宝库的军师!」
现在在这个房间中的只有蕾蒂。
为了发泄积累的怨愤,她大声喊出公主不该有的怒吼。
「说目的是世界的和平!?他都没注意到那个理论已经有缺陷,真让我焦躁!那个彷彿还在反抗期的性格也是让人不高兴到极点!!」
骑士王克里斯汀和军师尤泽斯的目的,是世界和平。
那是非常了不起的野心吧。居然都死了仍继续想这样做,执念深重纠缠到现在的时代来,更了不起了。
「什么为了想要和平而引起战争,完全弄混手段和目的了吧。」
目的是很了不起,但手段处于目的的对立位置。
骑士王为了救人而想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尤泽斯却想用人类的性命去做复活骑士王的代价。
这个矛盾是常见的「双重标準」,还是「没有理解」矛盾呢。
放任怒火粗暴地把垫子扔到地上时,有一双捡起它的手出现了。
「晚上好,今天挺暴躁呢。」
「……卡尔海因兹王,贵安。」
「蕾蒂丝雅女王,看来并不安好呢。」
到访诸王的会议室的是内政王卡尔海因兹。
「请坐」,他拉开椅子,蕾蒂比平时粗鲁一点地坐下。
「你,知道有关骑士王的军师的事吗?」
「军师尤泽斯最得骑士王信赖。在最后的最后,快和众神的战争告一段落时逝去。他一定想看看吧,这个从众神之中被解放的世界。」
「……你也,是这样呢。会把他想成是身外的人呢。」
「怎么回事?」
被卡尔海因兹问到,蕾蒂叹气说就是字面意思哦。
「作为骑士王的古老记忆是多少有些。但那比起说是记忆更接近于知识,即使尤泽斯在眼前我也不会觉得怀念。不如说我都产生杀意了。」
卡尔海因兹也一定是一样的。说起有关尤泽斯的事时的卡尔海因兹,只是在述说知识,当中并没有掺进感情。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卡尔海因兹似乎察觉到蕾蒂想说的话。
(插图页)
「我在这个诸王的会议室里遇上的王,主要是狮子王,和单臂王,其次是蕾蒂丝雅女王,还有枪声王——偶尔才会遇到,其他的王。」
「我也是哦。」
「频繁地来这里的王,是相当有限的。这是为什么呢。」
「未来的王那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据路德格说,好像每转生一次就会流失骑士王的力量。」
比蕾蒂更远的未来的王路德格,并不是像蕾蒂般在某程度上有意地来这里。似乎只在超级沮丧的时候,觉得不安的时候,偶然地来这里。如果是这样,说到比路德格更远的未来的王……到访这里的频率会更低吧。
「那么极少遇见比狮子王更前的王是为什么呢?」
「我之前遇到过伏尔克王了。可是……的确没怎么遇见呢。」
「……我想,当中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卡尔海因兹的话题,连繫上蕾蒂的话。
「想必,变得不是作为『记忆』而是『知识』,就是从狮子王开始。所以我们不是骑士王而是『我』。」
自己不是骑士王,是蕾蒂丝雅。
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事,也说不定有这样的事不是理所当然的王。
「伏尔克王……不是知识,而是记忆?如果是这样……那他……」
究竟,「活着」多久了。
蕾蒂想起,伏尔克王那时的话。
「……他说了,人如果活得太久就会变得扭曲。难道……尤泽斯也?」
骑士王的军师尤泽斯。他过去中曾和骑士王约定,为了追求和平而共同战斗。最得骑士王信赖的他,先撇开原本的性格不说,她不认为他从当时起就扭曲得注意不到「为了拯救世界就毫不犹豫去虐杀」这个巨大的矛盾。
如果,正因为度过了长得几乎让人昏厥的岁月,才会有那份扭曲……。
(真可怜。……居然,扭曲得注意不到那份扭曲。)
就像是那个歌剧的「魅影」。明明过去中的愿望很纯粹,不知从哪里起渐渐变质,如果是这样……。
那是非常哀伤的事,蕾蒂想。
「可是『现在』『活在现在的人』才是主角啊。我要请曾是过去的主角尤泽斯从名为现在的时代的这个舞台上下来。」
她怎么可能陪着过去中的遗物、成为引起战争的契机。
「……卡尔海因兹王,你知道骑士王克里斯汀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複活人类的事吗?」
「要让人复生……如果实际上做出了那种事,总会有些记忆留下吧。但我没有记忆,这里也从没有人提过这种事。」
「实际上有没有做出来,是不明确的事……即是这么回事吧。」
大概,蕾蒂思考骑士王克里斯汀的事。
他做了让人重活过来的準备。但实际上在最后关头没有实行。会不会是这样呢。
他爱着儘力活过有限的短暂生命的人类,一定不会做出会让爱着的人类觉得「自己死了也能复生」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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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塔西亚刚目送走说是要先去阿尔托曾被软禁去宅邸的杜克和阿斯翠德。就像和他们交替般,维克托就来访了。
维克托说是为了无法在歌剧之时护送她事而来道歉。
「昨天让您瞧见我不像样的一脸真是非常抱歉。」
「不,没有那种事。只是谈了一点话后睡下罢了。」
「那就是不像样了。加上的歌剧时护送您的事也……」
「我有蕾蒂护送了,所以请不要在意。」
同为女性聊得兴起呢,安娜塔西亚微笑。
「即使如此,明明有未婚夫却没与你同行,让您蒙羞了,请让我做些什么致歉。」
对着守礼地一直道歉的维克托,安娜塔西亚心想,该怎么办呢。
只要说出来,就会为她裁好裙子,或是带她上哪里去吧。
维克托是重视「未婚妻安娜塔西亚」的人。
「那个,那么可以听取我一个愿望吗?」
「任凭吩咐。」
安娜塔西亚昨日为某件事而前去找维克托想拜託他。她本打算要是被拒绝就放弃,但心想,说不定能以此代替致歉。
「我希望您能和我一同,前去问候各位选帝侯。」
不能理解安娜塔西亚的愿望,维克托歪了歪头。
安娜塔西亚带着维克托走向贵宾栋。二人一开始拜访的对象,是米哈伊尔派的选帝侯。
「果然还是米哈伊尔殿下吧。因为是皇帝陛下的正妃大人的第一王子。从三年前起就积极参与国政,拥有支撑了这个基尔夫帝国的实绩。加上作为继承人被养育,即是有相应的思想準备和觉悟。」
「……实绩,吗。但那是臣子西利尔和罗费连将军等人的……」
「好好运用臣下,也是一种实绩。信赖有才能的表哥西利尔大人和有实力的罗费连阁下,给予重要的职责。那才正是皇帝的工作。」
所谓皇帝,其工作就是信赖臣子,给予重要的职责。
是因为安娜塔西亚至今都没深入考虑过关于「皇帝」的事吗,她不带主观地吸收着一切。
「那么极端地说,所谓皇帝,即使知识上不优秀,力量上不优秀,也没关係吗?」
「嗯是的。」
安娜塔西亚开始觉得,在选皇帝前,可能不得不进一步明白有关皇帝的事。
第二个选帝侯,是阿尔托派。
「我认为阿尔托殿下适合成为皇帝。」
「能请问理由吗?」
对安娜塔西亚的发问,他抱着自信地回答。
「因为阿尔托王子的血统适合现在的基尔夫帝国的皇位。」
拥有前王朝的血脉和现王朝的血脉,阿尔托会成为架在两个王朝之间的桥樑。
那是有多么重大意义的事,安娜塔西亚仍不是很懂。
「这个国家中现在的王家和倾向前王朝的贵族之间有着鸿沟。米哈伊尔殿下甚至能称为现王朝的象徵,要是他成为皇帝,倾向前王朝的贵族会抗拒吧。另一方面,要是倾向前王朝的贵族推举米哈伊尔殿下以外的人,王家的各位会会儘力压制贵族吧。可是,如果是阿尔托殿下……」
不就能不倾向任何一方,取回安定强大的基尔夫帝国吗。
「……你在祈望一个和平的基尔夫帝国呢。」
选帝侯以认真的表情谈论基尔夫帝国的未来,他的眼神,和之前见的选帝侯一样。
「当然。如果可以迴避内乱,那我想迴避。我为此,投阿尔托殿下一票。」
明明是同样地考虑基尔夫帝国的未来,为什么其结论会不同呢。
安娜塔西亚越发觉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然后,是第三个人的意见。那并非选帝侯,而是安娜塔西亚的未婚夫的意见。
他不属米哈伊尔派或阿尔托派任何一方。
「……抱歉,维克托王子。带着您到处走来走去。」
「请不要在意。当我谈话对象的女僕的女孩子们都很可爱,都是很快乐的时光。」
那就好了,安娜塔西亚像是打从心底放心般地说。
维克托对安娜塔西亚来说,虽是是该重视的「未婚夫」却不是「恋人」。不管他在哪里做什么,她也不会特别去介意。
「面具,您昨天为止都有戴上的,是决定要取下来吗?」
「嗯……因为我想既然要谈重要的事,就应该以原本样子去谈。」
「……与选帝侯们『谈重要的事』有所得益吗?」
「对呢……。透过对话,我感觉到我至今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什么也不打算知道地活着。有维克托王子伴着,真是得救了。」
安娜塔西亚想听选帝侯「决定谁为皇帝」,以及「其理由」。
但身为选帝七侯其中一人的自己去见其他选帝侯,就像是在向周围宣扬尚未公布的「皇帝之死」。所以她决定用对外不会不自然的「介绍未婚夫维克托」这个名目,前去大家所在之处。
当安娜塔西亚认真地和选帝侯谈话时,维克托便在另一个房间悠然喝茶,一边孜孜不倦地和女僕们度过一小段快乐时光。
「对外来说,看起来只像是普通问候而已。想得很好的办法呢。这样子去见选帝侯也不会有不自然之处。」
「是蕾蒂为我想的。……真的,帮了我很多事……」
结果一直以来无法做到对任何一件事报恩,安娜塔西亚在心中续道。
可是现在,她挥开蕾蒂的事。
现在得相信杜克和阿斯翠德,做自己该做的事。
「要选谁为皇帝——真困难呢。因为不管哪一边的话,都有可以理解的东西。」
过去的实绩,与稳健的未来的米哈伊尔。
还是,作为为了朝向没有争执的基尔夫帝国的象徵的阿尔托。
可以说皇帝侯补锁定为这两个人吧。
「您在迷惘要选哪一位为皇帝吗?」
「……嗯,在迷惘。」
从夕阳照进来的窗子中,安娜塔西亚看向基尔夫帝国的城下街的方向。
她心想,还不如只有这个人可选,明明要是这样就好了。
「那么,我在这个建国祭和受冕仪式完结时,带您回伊尔斯托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