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诸王的会议室」。在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毯上,众神的故事被金丝线綉出的稻穗围绕。天花板垂下木质的大吊灯,地毯上是古雅美丽又坚实的槲树桌子。用同一种木材造成的椅子上到处都刻着装饰,椅背上的镂空雕刻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蕾蒂到访这房间时,已经有四位王在了。她没像平时一样打招呼。马上切入了主题。
「告诉我格兰山的矿道位置。我现在有必要马上进去。」
来诸王的会议室的目的很明确。
格兰山曾是矿山的事实也被人遗忘,即使看普通的地图,当中也不会记载矿道的入口。即使偶然之间接近入口,但那个入口只在遥远的过去中存在,即使进入视野也不会发现。
「现在,你在哪个位置?」
四位王之中,说是知道矿道而採取行动的是狮子王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粗鲁地坐在椅子上,蕾蒂站到他身旁,以手指在空中描绘地图。
亚历山大看着蕾蒂的地图,指向其中一点,说是在这附近。
其后内政王卡尔海因兹也说他知道,从书本中抬起头。
「那里是能开採艾恩尼伦之石的矿山。我也曾去看过一次。走到亚历山大王所指示的地方附近时,使用大地之剑吧。用它读取岩壁薄弱的地方。因为那就是曾是入口的地方。」
对卡尔海因兹的建议,蕾蒂道谢说:「谢谢。」
「……如果要使用巨大的力量,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比较好。……因为要是身边有持有约定之剑的骑士在,力量的流动会被牵引,难以集中起来……」
在泥沼化的战争中生活的单臂王奥斯瓦尔德,是最擅长使用骑士王的力量的王。他所说的话,必定会有所帮助。
「我之前不知道这件事呢。谢谢你告诉我。」
最后,蕾蒂看向枪声王路德格。
「以王之力所降的雨,和普通的雨是不一样的吗?」
「不——,我想是一样的。……蕾蒂丝雅女王,你害怕降雨吗?」
被路德格问及,蕾蒂用「会怎么样呢。」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她害怕的是,无法控制力量,有可能会让遭受热浪之灾的人进一步因暴雨而受难。在这意义上,她害怕降雨。
「没问题,不怕的,最初会感到激动。真厉害,是我乾的,看吧……这样子呢。」
曾降下无数次雨的王,以轻鬆的语气,告诉蕾蒂自己过去所得到的感想。
「激动平息下来后就会感到恐惧。但害怕的不是雨水,而是能降雨的自己本身。——蕾蒂丝雅女王也马上会察觉的。察觉到拥有神的力量,却不是神的这种恐惧呢。」
和平时的样子不同的路德格,正用混浊的琥珀色眼瞳朝着她。
「运用了后,再到这里来吧。……是伙伴哦,我们,从今以后。」
从站起来、抓着蕾蒂手腕的路德格的身上,传来雨水的气息。
(……和那个时候,一样。雨、以及烟的味道……另外,还有一种。)
答案浮现的瞬间,蕾蒂被扯离路德格身旁。
「真烦人吶你。别因为自己焦躁就纠缠女人。」
站在蕾蒂身前的是亚历山大。从蕾蒂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说,我在焦躁?」
「你,比我的血腥味还要重。即使被雨水沖洗,那沾上的血腥味还是没消散。……到底杀了多少人?」
亚历山大的声音很沉着。但路德格听上去,那像是挑衅的话吧。平时为失恋而心情低落,或是喜欢捉弄这里的王的路德格,脑袋充血地抓向亚历山大。
「真吵!!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听到路德格的叫声的同时,听见了钝音。
被亚历山大的后背遮挡了视线的蕾蒂,只能想像发生了什么事。
「等一下……!?」
「你回去吧。去做该做的事去。我来当这小子的对手。」
想要说「可是」,但这句话已不能传到亚历山大耳中。
◆ ◆ ◆
位于格兰山北边山脚的避难所中举行的三方会议,至今仍不像要结束的样子。
这是因为索鲁威尔国中掌握这次山火的最高决定权的蕾蒂,至今仍没到达。库雷格压根不管诺兹尔斯公催促说「快点干」的压力,一直以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躲过去。
「我才不管你国家的圆桌骑士还有首席啥的混乱又麻烦的制度!我已经听厌你说什么没得到上级指示就不能採取行动这些话了!」
「万分抱歉。因为我不曾所属于,即使不对军职进行细微区别,国家也能运作的,这种规模的国家。真羡慕只要最高负责人说做,连计画书也没有都能马上行动的小型国家。」
「你是说诺兹尔斯是小国吗!?」
「和我国奥尔兰迪伯爵的领地大小差不多吧。我国拥有非常广大的领土,所以我对『大』的定义,和正常的定义有点不同。诺兹尔斯伯爵领……失礼,我说错了。诺兹尔斯公国领土的确也足够大。」
诺兹尔斯公和库雷格,一边动手一边说着「閑话」。
库雷格厌倦了被关在家中,说只要三人一起动身那即使在干活也能进行会议吧,带了诺兹尔斯公和瓦雷利到外面去。
「臭老头!你是故意将我国说错是伯爵领地的吧!上樑不正下樑歪!简直不能对话!不如说虽然能对话但和你说话真没意思!让杜克来!」
库雷格以麻绳结出死结,扯一下绳子来确认是否繫紧。
诺兹尔斯公单手握着小刀,削掉开岔的部分。
「那年轻小子还没有储蓄足够经验在这种场合发言。请忍耐我这个臭老头。」
「我不想忍!说回来,因为空閑所以来帮忙是怎么回事!?」
「製造缓冲带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到处堆积着砍下的树木。我认为需要作出长远考虑,採取行动比较好。这是臭老头的小小智慧。」
现在四处都是难民,这个小村子无法容纳所有人,所以现在只能让他们在室外的地面上铺上布,睡在上面。库雷格提议,使用砍倒的树木,起码让重症者和受了伤的人在不是地面的地方休息。
首先从地基开始。他想,要是有时间和从容,就建起柱子,在四方张开布,花点工夫让灰尘不会进去。
「噫!别对坏话耿耿于怀!反正你那里骑士团的年轻人也肯定在暗地里这样说!早点听惯吧!你也说点什么吧瓦雷利!"
「……我听不出索鲁威尔语的粗话。请问能为我翻译吗?」
「我在用你国家的语言中的『臭老头』骂这家伙!」
「噢,是这意思……这里的语言真优雅呢。」
「基尔夫帝国的粗鄙程度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说,他们可是作为一国之公被抚养的奥古斯都·卡鲁泽恩·诺兹尔斯,还有被灌输骑士精神的索鲁威尔国的库雷格·巴德。但瓦雷利·基里亚科夫出身民间,是抱着「骑士精神餵猪去吧」这种精神的军人,说话相当粗鄙。现有只是因为他在运用学习得来的索鲁威尔语,所以用词优雅而已。
即使在大声吵闹,三人也有好好地动手工作着。不管怎样说,他们的性格都不能在这种状况下静静待着。正因如此,才能到达今时今日的地位。
「奥古斯都大人!从斯提因山上有闪光!」
因烟灰而让人不安的月光中,在进行会议外加干活的三人因听见那声音而停下手。跟着前来报告的诺兹尔斯军人,他们走到空旷的地方,就看见那个人指出的「光」。
「……煤油灯的光……?比起煤油灯来说,太过强烈了。」
如瓦雷利所言,以旅客所持的煤油灯的光强度来说,是不可能从这里被看见的。那这到底是什么光,所有人都心里发毛地看着。
「可恶、在这种时候、居、居然有幽灵!」
「说起来,诺兹尔斯公不擅长应付幽灵呢。但很可惜,看来拿着那东西的是人类。」
光以一定的间隔闪烁着。
最早发现那闪烁方式的意义的,是被索鲁威尔的骑士唤来看看情况的杜克。
「是骑士团的夜间暗号!谁给我拿纸笔来!」
通过让煤油灯闪烁来代表文字的暗号。发现这点的杜克,即使手边没有书写工具,仍仅凭眼睛来追上去解读起来。
光线消失了片刻。然后再次开始闪烁。
「……是、殿下。」
读取最开始被送达的短语的瞬间,杜克低喃。
「杜克?」
「那暗号是殿下传给这边的……!为了能让我知道是殿下,我她一定要在一开始加上的短语,掺杂在这个信号中!」
蕾蕾还活着,然后在向这边传达什么事。
看着光的暗号时,在他身旁同样地在读取暗号的库雷格也无法隐藏动摇,低喃道:「怎么会」。
「格兰山上、会下雨……!?」
「你说什么!?」
对库雷格的话作出反应的是诺兹尔斯公。他催促库雷格:「下文呢!?怎么回事!?」
「……无法预计雨水造成的损伤。从这里离开去避难……是这样说的。」
「那真的是蕾蒂丝雅公主传来的暗号对吧!?」
杜克点头说没错。
「跟着计画开始再次避难!快点!」
因诺兹尔斯公的喊声,诺兹尔斯公图的军人一同展开行动。
但基尔夫帝国的军人瓦雷利,以没有感情的声音断言道无法置信。
「我看不见格兰山附近有雨云。在这种状况下,说是会下雨吗?」
「既然公主是这样说的,那就是吧!」
一马当先断言相信蕾蒂的,既不是杜克也不是库雷格,而是诺兹尔斯公。
「公主是聪慧的女性!聪慧得能站在我的身旁!唯一的缺点是不讚扬我!只要没这点就可以说是完美的!!」
杜克心想好像跑题了,但诺兹尔斯公马上回到正题。
「你觉得那位公主会做出以虚假情报让我们陷入混乱的事吗?不,我不觉得她会!公主是为了聚集在这里的避难民,比任何人都要快地作出『结论』,让所有人儘早行动的女人!是真心在担忧这状况!和我约定好了!那我也不能不相信她吧!!」
对他这番肺腑之言,应该是最相信蕾蒂的两个骑士面面相觑。
怎么说……看来自己的主人在奇怪地被信任着。
「你们也去帮忙!那是公主的期望吧!」
诺兹尔斯公对杜克和库雷克说完便急步离开。
「唔,像是在哪听过的话。」
库雷格同样地急步离去,杜克追在他身后。
「哪一句?」
「殿下唯一的缺点,是不讚扬诺兹尔斯公那句。……我也从殿下口中听过,『诺兹尔斯公的缺点是不讚扬我』。」
「……真是,蛮像的呢,这两位。」
相样是背负国家的人,可能有共通点。比他们想像中,这两人更要了解对方吧。
杜克知道,那一定是作为「骑士」的自己无法踏入的领域。他有那么一点点,羡慕诺兹尔斯公。
「……有好好地如公主大人的留言一样传达吗。」
「不知道呢。如果公主殿下所作的暗号是正确的话,大概能传达吧。」
蕾蒂提议对处于远方的避难所传话的方法,是要运用光。这是王立骑士团在夜间使用的光的暗号。
「咬这个吧。虽是略微安抚感觉而已,但能止痛。」
「呜哇、好苦……呜呜~」
遵照奥斯卡所言,阿斯翠德咬着他递出的叶子。虽然说是止痛,但他觉得只是透过舌头感受的强烈的苦味,会把意识从疼痛中分散开而已。
阿斯翠德忍受着让人呻吟的苦味时,奥斯卡无意间开口。
「……要怎样做才能让这煤油灯变得这么亮?是在王立骑士团中学到特殊的使用方式吗?」
这个煤油灯是奥斯卡持有的,被借给阿斯翠德。这灯光仅照亮自己的身周便已到极限。并不能发出能向身处远方的人发送暗号的强烈光线。但当阿斯翠德拿它在手上时,却发出了眩目的光。
能发出强烈光辉,是因为从蕾蒂处授予、阿斯翠德身体中的「白光之剑」的力量。但阿斯翠德没蠢得会坦白说出来。
「……那是……我学过说不可以泄漏情报!」
虽是明显的「我在矇混过去」的回应,但奥斯卡心想这是王立骑士团的机密事项而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深究。
两人看着恢複原本的微弱光线的煤油灯片刻。过了一阵子,奥斯卡问及有有关蕾蒂的事。
「——不追上去没关係吗?」
「公主大人吗?既然她说会分心,那我就只能老实待在这里看守四周。加上,那位很强。强得要是有人在身旁想要保护她,也只会反过来成为绊脚石。」
因为有阿斯翠德在,蕾蒂才会从桥上一跃而下。
为了不让阿斯翠德受伤,蕾蒂挺身而出保护他,才受了伤。
有很多事,如果只有蕾蒂一人,她一定能毫髮无伤地跨过。
「可是,你想待在身边保护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