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挂钟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响亮。
秀介盯着天花板,一直思考着有关杀人事件的问题。他眼睛发亮,一点儿都不觉得困,看来要这样一直等到天亮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在睡不着的时候,再想睡也是白搭,乾脆不如起来做点儿什么。他走到隔壁的书房把灯打开,坐在二宫美里女士的书桌前,摊开了稿纸。他不是继续写小说,而是想把有关案件的几处疑点总结出来。摘下钢笔帽,闻了闻墨汁的清香,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首先考虑的是篷本被杀害的事件。把杀人现场伪造成密室的方法已经搞清楚了,可是,兇手那样做的动机却不好理解。关于这个案件的疑点,可整理如下:
①兇手为什么要把簦本的房间伪造成密室呢?
②甚本死去时手里为什么会拿着一本《热歌》呢?
接下来是新堂遭袭击的事件。这件事刚刚发生,疑点也容易想得起来,写起来也顺畅。
③新堂说的"看见彩虹"是什么意思?
④新堂为什么会遭到袭击呢?
关于问题④,大致已经有了答案。新堂当时一定是觉察到了对犯罪嫌疑人不利的什么事情,并正要去告诉光。在他边走边给光打电话的时候,被犯罪嫌疑人发现了,犯罪嫌疑人想要杀人灭口。所以,④也许应该换成这样——
④新堂觉察到了什么?
据说新堂在给光打电话之前,曾站在画有居民住宅图的看板前考虑过什么。正如优希所说,那个看板对侦破案件也许意义重大,这点也应该写下来:
⑤新堂在看过看板后想到了什么?
秀介本来想出去再看看那个看板,可是这个时间已经不能外出了。他倒不是害怕会碰巧遇上杀人犯,而是担心明日香发现他想溜出去,一定会阻止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住宅图,秀介想凭藉记忆画下来,那样就可以确认村里的地理状况了。首先画好了主要道路,然后在周围星星点点地画上了他所知道的人家。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可以进来吗?"优希身穿印有英国国旗模样花纹的睡衣,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在秀介说"请进"之前,她站在门口没动,
"姐姐睡着了,我就上来了。有关案件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嗯,我刚写了这些。"
"让我看看。"优希凑了过来。
"别的还有什么吗?"看到优希读完了,秀介问她。
"想不起来了。你总结得挺好,如果能找到某一个可疑点的答案,或许就打开了侦破案件的突破口。"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你认为什么地方比较容易突破呢?"
优希也不做声,将目光转向了地图。秀介画漏了的几条路和重要地点她给补充画上了。
"我非常想知道新堂去看这幅地图的理由,但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疑问④好像很难啊。"
"疑问②也不行,风间推测过,可是被光否定了。无论做什么样的推测,总会被笸本有可能是拿错了书这一理由给否定掉的。"
"疑问③也完全理不清头绪。"
"那么,就从疑问①开始攻破吧。"
"可是,这个问题好像最难啊。"
"照你这么说,案件永远也解决不了啦。"
两个人都沉默了。这时,秀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来真是困了。
"别睡,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乾的嘛。"儘管优希这么说,可是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太不容易了。
"不睡,我会坚持的。"秀介说着就不停地打哈欠,估计不到五分钟准能睡着。优希嘴里念叨着"真是的",拿过秀介刚才做的笔记,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一个人开始静静地思索。秀介则趴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太困了。"秀介嘟哝了一句,这时,他的意识就已经模糊了。
"秀!喂,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秀介的耳边传来了优希的声音,
"起来,有事求你。"
"要我干什么呢?这儿是啊?"
"快起来,我有话要说。"
秀介抬起脸来,发现窗户边上微微有了些亮光,快黎明了。
哦,这里是彩虹村,自己是在二宫女士的书房里睡着了。在椅子上坐着睡了几个小时,腰都疼了。
"优,你没睡吗?"
"不,你睡着不一会儿,我就在那边的椅子上睡着了。大约三十分钟前醒来的,醒来后一直在考虑有关杀人事件的问题。天快要亮了,已经没有时间了。想到这里,我向窗外望去,就发现了一个情况。"
窗户的正对面是天狗山,山脚下就是篷本的家。
"就别再提杀人事件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大批的警察就会蜂拥而至了,没时间了。快别想了,再稍微睡一会。"秀介又想把脸枕到胳臂上去。优希过来摇着他的肩膀说:
"我知道了,为什么杀人现场被伪造成密室,为什么镫本手里会拿着《热歌》,新堂为什么会说"看见彩虹!"新堂为什么会遭到袭击。"
睡意还在不住地向秀介招手,优希说的话虽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是她传递过来的信息却没能被他的大脑接受。不明白这些话的重要性,就被当做耳旁风了。
"我站在这儿,透过窗户眺望对面的天狗山,心想:啊,天就快亮了。也许是因为当时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缘故,链本家在我的眼前好像越来越大了,似乎连他家的屋里都能看得到当然,那只是一种错觉。于是,好像各种疑问的答案也浮现了出来,那是惟一的答案,而且理由充足。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秀,别睡。"
实际他好像已经就要睡着了。"兇手是——"
秀介的眼睛马上睁得溜圆。
因为怕弄出声响,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格子门。外面的气温比想像的要低。优希预料到了这一点,在背心外面罩了一件对襟毛衫。
"骑自行车去吗?"
"不行,往出推车的声音会把明日香吵醒的。"
"是啊。"
天空中飘着缕缕云霞,两个人迎着朝霞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我们瞒着明日香出去她会担心的,就算留个字条说我们马上回来,那她也不放心啊。"秀介很在意这件事。
优希却没有半点儿犹豫。
"姐姐累了,这会儿肯定会睡懒觉的。我想在她醒来之前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和光一起去好像有点不合适啊"
"我没想那样做,秀刚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嘛。"
秀介理解优希的想法,可是,这样做的确很鲁莽。如果大人们知道了他俩正要去做的事情,一定会吓得跳起来,并极力阻止他们的。
"对方可是大人啊,而且是杀人犯。我可没自信能保护你。"
"没关係。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
"他杀了我们,就逃不出这个村子了。另外,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兇残到那种程度。"
秀介也不觉得对方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他已经杀了一个人,还要杀死另外一个,这也是事实,可绝对不能麻痹大意。优希是为了鼓励自己才断然说"没问题"的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应该作好应付万一情况的準备。假如犯罪嫌疑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优希。比如说,紧紧抱住对方的腿,就算挨踢也不放开。那样的话,优希就能逃出去求救了吧。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全身颤抖了一下。
"秀,你冷吗?"
"不,没事儿。"两个人儘管走得挺慢,不过这会儿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向东边的屏风岳方向望去,在山顶上空飘着的蓝紫色的云层下面,透出了金色的光芒。不一会儿就会是朝霞满天了吧,时间紧迫。
"开始行动。"优希说完,伸手按响了门铃。不见动静。也许是被门铃吵醒后,主人正对黎明时分有客来感到吃惊吧。优希刚伸出食指,想再按一次门铃,这时有人走出来了。那人背心外面披着运动衫,头髮乱蓬蓬的,惊讶地问道: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现在才五点呀,难道说你们两个没睡吗?"
"我们有话想和你说,必须现在说,所以这么早就来了,不好意思。"
听了优希的话,对方好像很迷惑的样子。不过,恐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是来指认自己是兇手的吧。
"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回事,好了,进来吧。"风间春彦说道。
他们被领到昨天来过的那个房间,在风间对面端坐下来。风间问他们:
"喝点什么?"两人谢绝了。为了解困,风间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问道:
"必须要现在说,是什么事?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吧。我好紧张。"儘管他嘴上这么说,不过盘腿坐着,表现出挺轻鬆的样子。
优希将紧握着的拳头放在膝盖上,开始发问:
"想围绕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村里发生的事情和你谈谈,我们已经知道兇手是谁了,那就是风间你吧?"
"哎呀哎呀"秀介注视着风间的表情。见他只表现出愕然的神情,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哎呀哎呀,这可是爆炸性发言啊,这下我的头脑倒是彻底清醒了。你们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我是认真的。"风间显得挺从容,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好像是说:小孩子说什么瞎话。
"你说过,在篷本被杀害的那天晚上,你在雨中去村里拍照,还路过了我们家。"
"啊,对。我还听到你们可爱的吵架声,和从乌贼崎家传出来的钢琴声。"
"是真的吗?"
"当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怀疑我。你俩吵过嘴和有过钢琴声,这些都是实事吧?"
"你在撒谎。"
优希直直地盯着对方,风间的视线也主要投向了优希。这样,秀介就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两个人的动向了。如果那摄影师有什么异常举动,他打算马上抢先抱住对方的双腿。
"太过分了,把我当做好说谎的人啦。我只是準确地叙述了听到的事情,有什么地方错了吗?"
"有几个地方你说错了。不过,只凭这些是不会把你看做犯罪嫌疑人的,因为任何人都有记错的时候。问题在于你犯错误的方式,这一点非常非常反常"。
风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说具体点儿。"
"好。"说到这里,优希舔了一下鼻尖儿,摄影师有些惊讶,优希继续说,
"昨天中午在你这儿聊天的时候,你说我们是因为秀的作文吵嘴的,这是一个错误。当时秀写的是小说。"
"我弄错了才那么说的。"
"奇怪。小学生就写小说,这样的事情听了就会留下很深的印象的。在我们争吵过程中"小说"这个词应该出现过好几次。"
"所以,我说是弄错了嘛,说错了。"
只争论这一句话也没什么意义,优希接着往下说:"还有呢。你不是告诫我对秀说"浑蛋"不好吗,实际上"浑蛋"这个词我那天一次都没说过。"
"嗯,昨天就听说了。你说的是"獃子"对吧。那是我搞错了。比如说,平时如果听到有人吵架说"我揍你",那就会提醒他不能随便说什么"殴打"。这是常有的事情吧?因为这些话的意思基本相同嘛。"
优希也不回答他的提问,只管说下去:
"还有一点。你说我踹过秀是吧?"
"说过,你是踢过他吧?"
"对,你说中了。正因为说中了才很奇怪。"
风间用手捂着下巴考虑了三秒钟:
"为什么?"
"我们是在一张很大的桌子前争吵的。刚开始只是吵嘴,后来我太激动了,就轻轻地在秀的大腿外侧踢了一下。风间你看见了吗?"
"是啊。"
"书房在二楼,你在房屋旁边经过,是怎么看见的呢?如果没在房间里,或者不是爬上房顶从窗户外往里偷看的话,是不可能看到的。"
风间眉头紧锁,自己也觉得不合逻辑了吧,他反问:"你们两个没有谁说过"踢"吗?"秀介插嘴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绝对没说过。"
"是吗?可是,我记得没说过吗?"
两个人都回忆并确认,那时谁都没说过"我踢你"或"竟敢踢人"等类似的话。
"你们说的问题一个一个都好琐碎呀。不过这些只不过是记错了而已。这点事情能说得上是"非常非常反常"吗?"
"把刚才说过的三点联繫在一起,就可以得出一条不可思议的规律。"
"什么规律?"
"应该能听到的声音风间你没听到,却听到了不可能听到的声音。而且,看到的也是不可能看到的。"说到这里,优希做了一次深呼吸,
"我和秀是因为争抢稿纸而吵架的。我们都是小学生,别人看了自然就会认为是因为作文在争吵而不会想到是小说。"优希不给风间说话的余地,继续快速往下说,
"还有"浑蛋"的事情。我们争吵的时候说过好几遍"獃子",不过我只说过一次"浑蛋"。在秀面向窗户的时候,我没出声只做了一个口形。风间把没出声的"浑蛋"当做自己听到的了。"
风间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而且,你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踢的动作。把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假说:风间是在什么地方看了我们吵架,不过虽然看到了。却什么都没听到。"
"那是怎么回事呢,我一点儿都不明白。难道你认为我是在天花板上偷看的吗?"
"不,如果那样的话也应该能听到声音的,你是在离得很远的地方看的,所以,什么都没听到。要说离得很远的地方是很远,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篷本家,杀人现场篑本家。因为从我们所在的书房能看到的只有篷本家。"
"离那么远根本看不到的。"
"当然,肉眼是看不到的。不过,如果用望远镜看的话,就像在眼前一样清楚。在杀人现场,有岛谷落在那里的望远镜,是用它看的吧?"
风间是不会痛痛快快地承认这些事实的,那样的话就等于自己供认是兇手。
"你们这是找碴儿,都是你们搞错了。我确实从你家旁边经过,你们没说"小说",嚷嚷着"浑蛋",顺嘴就说了"别踢我"。这些我都听到了。"
他想抵赖,大概是认为小孩子的话警察不会相信吧。秀介愤怒了。
优希毫不畏惧,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