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虽然是个年幼的孩子,但劳拉一定是怀有某种目的才走进这种地方的。布鲁克海温医院里没有一丝生气,也没有丝毫人类的气息。阴暗的房间完全被寂静所支配,就像是所废弃的医院一样。可是却并没有荒废的样子,因为走廊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医生办公室与诊疗室的设备也都保养得很好,好像最近刚被清扫过。规模如此大的医院,住院患者应该不少,就算是有些患者特别安静,可是也不会静到这种程度啊,就好像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样……
詹姆斯与玛丽亚两个人一起在医院里四处查看,玛丽亚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水味彷彿诱惑着詹姆斯,使他感到对亡妻有种负疚感。
他们在一楼没有找到劳拉。
「到楼上去看看吧。」
「好。」
在上楼梯的时候,詹姆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虽然刚才自己一心追赶劳拉所以并没有留意……但是玛丽亚为什幺没有问自己不去找玛丽却想要找那个孩子的原因呢?就好像即使自己不说她也知道真相似的,并且面带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跟着自己,这到底是为什幺呢?难道说她的性格就是喜欢多管閑事但讨厌刨根问威吗?……不可能有那样的事情。
詹姆斯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玛丽亚。
虽说只要问她本人就可以了,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踌躇,一种像是害怕碰触到某种禁忌的心情在内心中滋生蔓延,彷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真是奇怪……
「危险!」玛丽亚的声音突然响起。
詹姆斯被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一闪身不知什么东西带着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事发突然,这时两个人从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刚刚转过一个拐角。
这个本应该砸在詹姆斯头上的东西猛地落在铺着亚麻油毡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声,看来对方是非常认真地发动攻击。这时詹姆斯急忙用手中的铁管挡住了对方从下面发出的第二次进攻,两根铁器相撞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金属声,响彻整条走廊。由于短兵相接,挂在詹姆斯胸前的手电筒照亮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一个带着护士帽的女人。
「人类?」
詹姆斯感到有些困惑,随即又觉得惊愕。
不是人类。
也许曾经是人类,但现在不同了。
那明显是一个穿着白色护士装,冒充人类的怪物!
如同腐烂的尸体一样,在它眼睛和鼻子的部位长出了令人作呕的肿块,整张脸已经严重地变形。而且身上还带着一种垃圾腐烂之后所散发出的腐臭味……也许是个丧尸。
詹姆斯用手中的铁管用力向前一推,这个身穿护士装的怪物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大概真的因为它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吧,其身体竟然出人意料地脆弱。
「就是现在,用力揍它!」玛丽亚在詹姆斯身后说道。
我当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可还是有点儿犹豫。
虽然看上去是个怪物,但万一是人类的话……怎么办?
也许它原本真是一名护士。只不过是被患者传染了某种疾病,从而性情大变。
詹姆斯感到有些同情它。
「杀了它才是对它的慈悲。」就像是看透了詹姆斯内心的想法一样,玛丽亚说道。
对啊。
詹姆斯下定决心。
以那种丑陋的姿态,即便活在这个世上也不过是徒增痛苦罢?。
让它去死才是重大的解脱,这都是为了它好。
于是詹姆斯将举过头顶的铁管猛地砸下,刚刚站起身来的怪物一下子被打得头骨破裂。粘液一样的红黑色鲜血四处飞散,怪物再次倒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詹姆斯紧紧地握着铁管,凝视着怪物的尸骸,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颇不是滋味,虽然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杀死了一个人类……但不知为什么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只不过做了你应该做的事,詹姆斯。」玛丽亚安慰道,好像再次看透了詹姆斯的内心……
在一楼并没有出现的怪物原来都在二楼与三楼徘徊,除了「护士」之外还有「人体模特」。在将几个穿着骯髒的白色护士装的怪物打倒之后,詹姆斯的心也逐渐地开始变得麻木,能够不带任何感情,手法娴熟地干掉对方。
与疯狂的护士一样,寂静岭的居民们应该是被从军方秘密设施中泄漏出来的,某种兇恶的生化兵器病毒所感染,而且这些人的病情不断恶化,男人变成了扭动怪抽,女人则变成了类似「人体模特」的怪物,如果是那样的话,抱着一颗慈悲之心将他们杀掉也许真的是我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詹姆斯的内心中充斥着这样的想法,可是……
那些都是谎言,是借口。
在内心深处,詹姆斯的理性做出了否定的论断。
是逃避,只是一味的逃避,我……完竟在逃避什么?
「等一下,詹姆斯。」
一声呼唤将陷入沉思的盾姆斯拉回到现实中,回头一看,玛丽亚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原来詹姆斯只顾着一个人不停地往前走,脑海中却忘了她的存在,
「我累了,」玛丽亚的呼吸好像有些困难,脸色也不太好。
「可能是感冒了。今天早上也起得很晚……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镇上的人都消失了。」
詹姆斯皱了皱眉头,又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充满灾难的记忆。妻子玛丽开始时也是这样……以为她只不过是患了重感冒……
「最好还是休息一下吧。」被不安所驱使着,詹姆斯急忙四处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他并不想勉强玛丽亚。他来到附近的503号房看了看,确信里面没有怪物。于是招呼玛丽亚进去,并温柔地将她扶到病床上。
「三楼的怪物已经全都被我消灭了,你放心。我要去找劳拉,那个孩子也许知道玛丽的下落。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关係吧?」
「嗯。」虽然玛丽亚点了点头,可还是拉着詹姆斯的手不放。
「喂,詹姆斯……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找不到玛丽的话……那么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詹姆斯静静地摇了摇头。
②
怀疑的萌芽开始滋生,那是对自己的怀疑。
詹姆斯在一楼的医生办公室里偶然发现了一本医生的笔记,其中的内容深深地感染了他的心。
那是关于某个住院患者的记录:
「……这种病的主要病因是存在于所以人内心中的求西,一旦有某种奠机,就很有可能像他一样去到另一侧。
也许『另一侧』这个说法并不正确,因为并没有明确的界线。就像现实与非现实的交界线是极其模糊的一样。那是一个也许很近。也可能很远的地方,
也有人认为这并不是疾病,但是我无法苟同。
因为我毕竟是一名医生,而不是哲学家,更不是心理学家。
但有时我又会产生疑问。诚然,他的想像对我们来说都是虚构的,但对他本人来说确是现实。那么我们一定要将他带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中吗,可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有痛苦……」
这好像是针对一名精神病患者——「他」,起主治医师所写下的个人见解。
那个「他」究竟是谁呢?
莫非,是我……
詹姆斯浑身一震,随即做出了否定。
不对!
但是……
寂静岭的异常事件,消失的居民,那些怪物。
这些事物实在是显得太愚蠢了,不正像是某人的幻想吗!
詹姆斯用力地摇了摇头,再次否定了这一想法,虽然听上去很傻,但这的确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玛丽亚也好。安古拉也好、甚至是那个胖子艾迪,他们都与怪物遭遇过。
劳拉还拿着玛丽的信……那个小孩子应该不会在三年前赶已经认识玛丽了啊。
总之一定要找到劳拉。
那个女孩就是玛丽还活着的证人,她应该能够解开自己的疑惑。
在三楼的探索也以徒劳而告终之后,詹姆斯来到医院的屋顶。就当他在医院里徘徊的这段时间里,天色已经不知不觉地渐渐暗了下来,外面也和医院大楼里一样昏暗。远远望去,整个小镇被浓雾与黑暗所笼罩,连夜空中的星垦也都看不清楚。
詹姆斯用手电筒向四周照了照,虽然没有发现劳拉,却发现了一个东西摆在栏杆旁边的地上,他走过去拾起来一看,那是一本日记……封皮已经被雨淋得破烂不堪,詹姆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日记本翻开,还好里面的文字并没有被雨水洇湿太多。
「五月九日
今日下雨。
由于我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所以提不起精神。
虽然每天都在平稳中度过,可是好无聊啊。
由于我没什么好转,还不能到外面去。」
「五月十日
雨还在下。
我医生脚了一会儿。
如果没有悲伤的人,就没有人会来救我吧?
我的确有些软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顽强地活下去。」
「五月十一日
雨。
今天的葯稍微有点儿苦。
这样就算是治好了,成了药罐子的我还是真正的我吗?」
「五月十二日
今天下雨。
我觉得完全不给别人添麻烦什么的,有点儿困难。
但即使像现在连样,也是一样。
逃跑真的是很糟糕的事情吧。
百人会否认。但是,我的心情只有自己了解。
也许我有些任性,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是幸福的。
就这样下去,实在有些辛苦。
很辛苦。」
「五月十三日
今日睛。
今天出院。
我——」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好像是属于住院患者的东西。
詹姆斯觉得这个人就是医生笔记上所写的那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詹姆斯内心中的不安就会被消除。恢複正常而出院的「他」肯定应该知道自己住院的事情,那么也就证明了这个人并不是詹姆斯。
……可是,「他」的病如果再次发作的话……
再次坠入妄想世界,忘记过去,认为那就是所谓的现实,并在噩梦中徘徊……
这时,楼顶上响起一个声音,彷彿将詹姆斯的焦躁完全具体化。那是某种东西与楼顶的混凝土地面摩擦所发出的金属声,詹姆斯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那个三角头的怪物。
「来吧,你这个大草包。」
詹姆斯从屦间掏出手枪,紧紧地握在手中,挑衅似的对三角头说道。
他感觉不到之前的那种恐惧感,因为可以用手枪再次将其击退。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对这个三角头怪物产生了一丝疑问,这种荒唐的东西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吗……会不会是疯狂的妄想的产物?
詹姆斯突然想要确认一下,于是他收起手枪,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暴露在怪物眼前。
如果是妄想产物的话,那把巨大的砍刀只不过是纸糊的道具罢了。根本伤不到自己分毫,空蕩蕩的刀身只会像空气一般掠过自己的身体。
这时三角头将手中的巨大砍刀高高举过头顶,看来是想用厚厚的刀刃将猎物劈成两半。刀刃在手电筒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詹姆斯感到有些胆怯,刚才的劲头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冰冷的恐怖笼罩了他的全身。他不知不觉地向后退去,可惜楼顶上根本无处可逃,用金属网製成的围栏挡在詹姆斯身后。锈迹斑斑的围栏早已脆弱不堪——围栏四角的铁框在吱吱嘎嘎声中脱落,詹姆斯也跟着向后一仰,堪堪避过眼前的刀刃直直地朝着楼下摔去。
③
詹姆斯从顶楼摔落到下面的屋顶上,由于势头过于强劲,他的身体砸穿了天棚,与一堆碎砖破瓦一起摔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巨大的冲击力令他无法动弹,只能一边呻吟一边看着自己在天花板上砸出来的洞。
三角头并没有追上来,詹姆斯歇了一会儿之后,用铁管代替拐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三楼的特别治疗病房,是为了隔离重度精神病患者而设立的区域,这里并排设置了一个个单独的房间。詹姆斯觉得有点儿讽刺,于是笑了笑,背后的伤像被灼烧般疼痛起来。詹姆斯回到503号房间看了看,玛丽亚睡得很香。虽然由于三角头的出现,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些不放心,但玛利亚此时身体状态不好,如果带着她一同出去再遇上三角头的话……那样会更危险。
于是詹姆斯并没有叫醒玛丽亚,而是独自一人朝着楼下走去。
还没有探索过医院的地下室。
贴在电梯旁边的到达楼层的指示图上很明显就有地下室,可是由于电力已经停止供给,所以电梯无法启动。这座管理楼中没有通往地下的楼梯,虽然在病房那栋楼里有禁急通道,但是防火门又被上了锁。
防火门的钥匙应该被保管起来了……大概在办公室的某处吧。
詹姆斯拖着伤痛的躯体来到一楼时,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的眼前闪过,只见一片飘扬的裙角向着病房那栋楼跑去。
是劳拉!
哧溜哧溜地四处逃窜,原来跑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