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贝鲁斯加,是木造跟石造建筑混在的城市。
以石造的官邸为中心,呈放射状的街道随着岁月流逝逐渐扩大,成了现今的规模。
虽然大公家的宅邸是木造宫殿,但存放国家重要机密的官邸,可不能是简单就会烧光的木造建筑。
从木造宫殿搭马车要花上半小时的石造官邸是根据尤里的祖父,也就是前前大公利夏的提议而开始建造,到前任大公尼可拉统治的时代才终于完成。
本来大公家的住处也要栘往那里,但晚年的尼可拉身体不太好,为了以防万一而继续住在原本的宅邸。
但是大公过世以后,因为不喜欢外国的尤里坚持不搬,大公家的住处还是木造的宫殿。附带一提,据说尤里为了代替晚年患病的父亲,三年前就开始接触政务。
中央广场的地标,大圣堂的洋葱尖塔像要突破深秋的天空般地耸立着。
广场上举办了市集,人们为了準备过冬要用的物品,把此处挤得水泄不通,人多到连走路都无法好好走。在温暖的阿卡迪奥斯无法想像,贝鲁斯加酷寒的冬天已经悄悄接近了。
但是,坐在昏暗马车中的阿克蕾儿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夏天的话就能打开窗户,但这季节的贝鲁斯加没有人会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西方及南方国家这时节才刚要开始采苹果,这座城市的空气却如寒冬般冷冽。
两个人搭同一辆马车当然有其理由。
这是为了在从春天直到冬天,一周一次的官邸会议上报告婚约成立。
这是首次的公开发表,不过前几天就跟圣王厅的使者说过。其他诸国应该都已经知道这件事,阿卡迪奥斯则是早就通知了。
不过,一经公开传言就会变成事实。知道这其实是假结婚的阿克蕾儿,心情十分複杂,但藉由公主跟大公长子的婚约而成立的同盟,想必会给西那•法斯堤玛带来压力。
在会议上也报告了正规军的準备状况。为了打破阿卡迪奥斯胶着的局面,佛兰得鲁大规模部队的到达比什么都有效。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按捺自己焦急的心情,阿克蕾儿向尤里问道。
坐在对面的尤里用严肃的表情回答:
「一定得在冬天真正来临前到达港口。」
一进入冬天,佛兰得鲁就像陆上孤岛一样。能够通往阿卡迪奥斯的南方港口虽然是不冻港,但要到达那里的路途将会变得很艰难;反过来说只要到达港口、上了船,很快就能到达阿卡迪奥斯。
不过这种寒冷居然还不是冬天,真正冬天的寒冷到底是冷到什么程度?
阿克蕾儿看着用手托腮在沉思的尤里。
白色的头髮、白色的肌肤,立体的五官及匀称的身材,看起来就像用冰雕刻成的雕像一样。在那一触摸到就好像会结冻的容貌中,只有深灰色的瞳孔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突然马车激烈地摇晃。
冲击让阿克蕾儿往前倒,跌进尤里的怀中。
「公主!」
尤里反射性地接住她,并用偌大的手掌支撑着她的肩膀。
「抱、抱歉。」
「没事吧?」
尤里稍微把阿克蕾儿往后推,看着她问道。阿克蕾儿在这种非常近的距离下看到他的睑庞,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怎么会一触摸到就好像会结冻呢?胸膛跟双手明明都这么温暖。
尤里打开了木造的窗户。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冷冽空气吹进马车里,但阿克蕾儿的脸颊仍在发烫。
「怎么了?」
尤里一问,骑在马上的随从就靠了过来。
「好像是前方的木材店发生了事故。路上到处散落着木材……」
尤里皱起了眉头。
「短时间没办法清理乾净吗?」
「我也是刚刚才从路人那里听说,不知道规模有多大……我现在马上去确认。」
「没关係,準备两匹马……」
尤里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阿克蕾儿。
「公主有骑过马吗?」
「……是说自己控制吗?」
「嗯。」
「没有,如果是别人拉着缰绳的话倒是有。」
尤里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对着随从说道。
「马还是一匹就好了。路上要是清理完毕了,你就搭马车回去吧。」
完全无视愣住的随从,尤里把马车的门打开。
冷冽空气跟到目前为止都没听到的市场喧嚣,同时跑进了马车内部。尤里在自己离开马车后,对里面的阿克蕾儿说:
「公主,要走了喔。把斗篷穿好,头巾也记得缠上。」
「咦?」
才刚从最里面走出来,尤里的手就伸到肩膀下方,轻轻把自己抱了起来。
都还来不及叫出来,就已成了骑在马上的人。这匹马正是刚刚随从骑的棕色马匹。
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时,看到尤里正抬头仰望着自己。
「应该很冷吧,不过怎样都比在这种地方枯等好。」
「嗯、嗯。」
她在还没冷静下来的情况下回答。仔细环顾四周,视线的高度让身体开始发抖。虽然不是第一次骑在马上,但这情况跟由随从拉着缰绳在静谧的庭院里散步实在差太多了。
就在那时,尤里从身后也跟着跨上了马。
「那、那个……」
「跟我共乘一匹马可能会有些窄而不太舒服,不过你一个人没办法骑马,所以忍耐一下吧。」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前,心脏开始跳得非常快。
幸好有盖上头巾,通红的脸颊不会被看到。
(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不管被问什么,都因为太紧张没能好好回答。阿克蕾儿低下头,像是在祈祷尤里什么都不要问。
在马上摇了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意外的是,尤里操控马匹既慎重又仔细;贴在后背的胸膛也很宽阔,令人能够安心。就彷彿是儿时被父亲抱在怀里般舒服。
映入眼帘的街景,也深深地挑起阿克蕾儿的兴趣。
摊贩林立的街道上,到处都有火堆在燃烧。
在取暖的人们旁边,商人们大声地招揽客人。这样的寒冷没有燃起火堆的确会受不了;姑且不论还有在动的人,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的人一定已经冻僵了?
所以在这国家,酒不烈就没人喜欢;不论家庭里做的食物,还是在街上卖的食物,在这季节几乎都是炖煮的料理。
麵包因为跟汤品很合,所以这里的人主食是用黑麦所做的黑麵包。
贩卖蔬菜的店家摆着装有大量红芜菁及苹果的笼子,红芜菁是这国家特有的红菜汤食材。
布料行为了抵抗冬天,堆积了大量的毛皮及皮革。阿卡迪奥斯作为装饰用的这些材料,在这个国家专门是拿来防寒用。
在店铺的后方,各种大小不一的小木屋挤在一块。这样如果一有火灾,不就会一下子就蔓延开来吗?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
「那是?」
阿克蕾儿手指着的小木屋,正从小窗户缓缓冒出白烟。
「火、火灾吗!?」
「别担心,那间是公共浴场。」
「浴场?会冒出那么大量的雾气吗?」
「那是蒸气浴。布兰纳的浴场不是也一样吗?」
「是没错,不会有那么大量的雾气。」
阿克蕾儿边閑聊边感到非常有趣。映入眼帘的东西全都很新奇,她都不在意令身体想缩起来的寒冷了。
好奇心涌上心头,她想要更仔细地观察。
「我能下马看看吗?」
阿克蕾儿有些迟疑地问道。尤里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要紧吗?公主殿下到这么不干凈的地方。」
这次轮到阿克蕾儿露出讶异的表情了。
「为什么?」
确实空气中飘着像是食物腐败的味道,但在人多的地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阿克蕾儿偶尔会到街上走走,连下水道设备完善的阿卡迪奥斯市场。都还是会有股独特的味道。听说在设备贫乏又没有入浴习惯的瓦鲁斯及那巴尔的大城市里,不时都飘着一股会让人皱鼻的恶臭。
只要人一多都会变成那样,相较起来这个城市好太多了。不过对这个国家来说。入浴与其说是卫生观念,感觉比较像跟酒一样是防寒措施。
「既然你都这样说,应该是不打紧吧。」
尤里将马停住以后,自己先下马。
他把手伸向接下来要下马的阿克蕾儿。
「?」
有些吃惊的阿克蕾儿身体被轻轻地抬高,缓缓放到地面上,就像是羽毛落下一样,动作既乎稳又轻柔。
「有、有劳您了。」
「我叫人帮忙看马,你在这边等一下。」
当尤里在环顾四周的时候——
「尤里殿下!」
数名青年走了过来,他们穿着卡夫坦戴着帽子,已经完全是冬天的打扮。
他们马上发现了站在尤里身旁的阿克蕾儿。
「这、这位是?」
其中一名青年问道,声音显示出他很紧张,脸颊也有些泛红。
「该不会是缔结了婚约的公主殿下?」
听到对方如此谨慎的问法,阿克蕾儿吓到了。明明在几个小时前才正式发表,为什么连这种市场都已经传开了。
「你们在哪听到的?」
「报马在广场上大叫说尤里殿下缔结婚约了。」
「说对方是个绝世佳人……是真的呢。」
青年们发出感动的叹息声,目光都被阿克蕾儿吸引过去。
虽说知道是客套话,还是令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说的佛兰得鲁语比较正式,所以阿克蕾儿也能够理解在说些什么,从讲话方式也知道应该具有一定的教养。
「尤里殿下,恭喜您。」
青年们逐一献上祝福的话语,尤里露出非常複杂的表情。
他的心情阿克蕾儿能感同身受。虽说已经公开了,但想到这是伪装婚约,良心就不免受到苛责。
等到事情真的发展到那地步时,到底该怎么办呢?
「对了,有件事要跟您提一下……」
一名青年改变了话题,尤里的表情很明显地轻鬆不少。
「之前有跟您说新品种的甜菜苗,有报告说在兰司加地方也种得起来。」
「不会吧,那个兰司加能够有农作物?那片土地可是被称作冰雪沙漠呢。」
「不就因为它是很能抵抗寒冷的品种,尤里殿下才特地引进的吗!」
青年们兴奋地说着,阿克蕾儿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聆听。
虽然以女性的身分听男人们说话令人有些抵抗,但她无法从兴奋的他们身上别开视线。
农作物、工业、教育,他们报告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每个青年双眼都充满活力。
特别是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