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在学园祭之后,舒特莱塞曼拽着千秋跑遍了银座、京都、箱根和六本木,然后等到千秋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只留下了一封信就消失得无影无蹤。
【千秋,拜託你一件事。请把会在十二月发售的永冈真美德写真集,寄到德国来。】
而且还很细心的附带了杂誌广告的彩页。
(死老头,到最后的最后还……)
千秋坐在老旧的椅子上,任凭炒菜油的味道轻微刺激着胃部。
「欢迎光临,您要点什么?」
里轩的店长,也就是峰的父亲,因为长了张严肃的面孔,所以经常会吓到初次来到店里的客人。
河野毛绘子——如果千秋的记忆正确的话,就是和舒特莱塞曼一起呆在酒吧的女性。她的名片上写着《古典音乐生活出版社编辑部》。
无视一副提心弔胆的她,千秋点了惯例的菜单。
「三明治和咖啡。」
「咦?在中华料理店点三明治?」
「好的。」
「啊?真的有吗?」
毛绘子和大部分初次来这里的客人一样,一面一一感到吃惊,一面目送峰的父亲返回柜檯。
「那么,音乐杂誌的人找我有什么事呢?」
「哦,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音乐评论家佐久间学。」
原本默不作声地坐在毛绘子旁边的男子,从口袋中取出了名片。
在夹杂着金线的水色名片中央,是背靠着书架的佐久间本人的照片。而且还摆出了模特姿态带着微笑。有够特立独行。千秋的面孔带上了几分抽搐。
「其实,佐久间先生有在我们杂誌《音乐生活》进行连载。在我们杂誌的下一期上,将会刊登千秋同学的报道。」
「咦?」
「作为《梦色☆古典音乐》的连载五十回纪念,附带特大拉页。」
毛绘子一面说一面展开了杂誌的摺叠式拉页。在那上面,千秋的照片也被大大地登载在了舒特莱塞曼的指挥的身影旁边。
「哇!」
「对不起,擅自把你登上去。不过我们事前有徵求过舒特莱塞曼的许可,然后他说【那我的弟子就拜託你们了】。吶,是很出色的照片吧?」
「死老头……」
都已经去了海的另一边,还不忘给我添乱。
「你也看看我的文章啊。」
在佐久间的催促下,千秋开始阅读梦色☆古典音乐的正文。
「好像就连深渊的谷底都能照亮的光芒一样的钢琴演奏。我被那道光芒所吞没……」
「啊啊,美丽的拉夫玛尼洛夫。」
佐久间在中途陶醉地用手扶住了额头。
「总而言之,佐久间已经完全是千秋的粉丝了。我也是自从在定期公演见到千秋同学的指挥时起,就一直对你很瞩目哦。」
「咦?」
「下次请一定也要让我看看你的指挥。」
「千秋同学,毕业之后你会到海外吧。」
「……咦?」
「你当然会作为舒特莱塞曼的弟子,在那边参加指挥大奖赛吧?」
「请、请等一下。我打算就这样在日本读研究生……」
「你说什么傻话!」
一把拍上桌子的佐久间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开始了。」
毛绘子面孔抽搐地蜷缩起了身体。
佐久间突然站了起来,朝着窗子方向伸出一根手指。
「现在已经到了以这片广阔天空彼方的灿烂太阳为目标,展开你寄宿着崇高的音乐之魂的纯白而巨大的羽翼的时候!」
「啊?」
「他是再说,你留学比较好。」
明明说得是日语,却需要毛绘子的翻译。
「我,我……」
(飞不起来啊啊啊啊!!)
回放的噩梦。机体剧烈的摇晃,上下左右,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的恐怖。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够体会的感觉。
趁着千秋说不出话来,佐久间更用力的大大伸展了双手。
「在这片大海的遥远彼方,高贵的艺术至宝正在向你展现出微笑……啊啊,为什么你不游动起来呢?」
「他是说,就算是在海外的大奖赛,你应该也可以取得好成绩。」
「所以说……」
(我游不出去啊。)
彷彿要把他拖进昏暗的海底的水的重量,至今还紧紧束缚着千秋。
「吶,你为什么不去海外呢?难得有这么出众的才能,而且又有那么厉害的师傅。」
「为什么?你到底打算在日本做什么?」
烦死了。
「我要在什么地方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不需要你们来担心什么。请不要管我!」
千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容分说地打开了入口的拉门。
「啊,千秋,你的三明治怎么办?我有给你特别加上泡菜哦。」
「包起来!我回头来取!」
「好!」
千秋好像要连那个空间都整个割弃一样,用力的关上了门。
「为什么!就连曾经无法原谅伊卡洛斯的愚行的神灵们,也会被你所演奏的音乐所打动,赐予你爱和恩惠的祝福吧?」
「我看人家就是受不了你这些诗吧?」
面对佐久间夸张的表现,毛绘子冷静地做出了指摘。
Ⅱ
(到最后,我还是依旧在原地踏步。就算指挥了学生乐团,就算和舒特莱塞曼合作了协奏曲……)
【吶,为什么不去海外呢?】
千秋将酒一股脑灌进了肚子里面,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为了那下面的杯子而向厨房移动。
「小心门户……」
「哇!」
是亡灵。凌乱的头髮,空虚的眼神,眼睛下面大大的黑眼圈,乾裂的嘴唇。已经穿得很旧的运动裤和熊猫花纹的衬衫。这个看起来倒是很眼熟。
「野、野田妹吗?」
「我是野田妹。」
「你又在玩COS吗?」
「才不是!学长!请让野田妹也能在乐团弹协奏曲!」
「咦……」
「野田妹有练习学长弹的曲子。野田妹也想要弹那个曲子!想要像学长那样——」
野田妹拚命地挤过来。千秋皱着眉头屏住呼吸。
「好、好臭。」
「咦?」
「你几天没有洗澡了?」
「几天?今天是几号?」
野田妹好像不知所措般的在房间内转来转去,周围立刻充斥了异臭。
「立刻给我去洗澡!」
「煤气……」
「还没有弄好吗?够了,你用我的浴室好了!」
「可是换洗衣服……」
「给,你上次忘在这里的衣服!」
千秋捏着野田妹的衣角和自己的鼻子,把她丢进了浴室中。
(那家伙听了我的协奏曲后,就一直练习到现在吗?甚至于变成了那个样子……)
如同自己被维埃拉老师的指挥所感动那样,如同自己被舒特莱塞曼的乐团所触动那样。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就等于是对于演奏家的最高的称讚。他,只能感到开心。
千秋把奶油蘑菇炒饭和沙拉摆到洗完澡的野田妹面前。看她的样子,不光是没有洗澡,连饭都没有吃吧。
「给你,吃吧。」
「没有食慾……」
「少说废话,快吃!」
「呀呜!」
千秋强行把东西塞进野田妹的嘴巴,野田妹一面哭泣一面抵抗。
「我要协奏曲!」
「你是没可能的!」
「为什么?」
「你永远不看乐谱,擅自弹奏,擅自作曲。要怎么和乐团配合啊?」
「野田妹就算不看乐谱也没关係。我听过不止一次拉夫玛尼洛夫,而且……学长的声音,还残留在耳朵里面……」
野田妹反抗的口吻中渐渐失去了力量。
「野田妹也想要弹……像那个样子……」
野田妹紧握着衣服的衣襟,好像无法控制一样地趴在了桌子上。
音乐催动着她。千秋的音乐——
千秋脱下围裙,抓住了耷拉着脑袋的野田妹的手臂。
「好,既然你说到这个程度,就让我来听听吧。你的拉夫玛尼洛夫。」
「咦?」
「我们去学校吧。有两台钢琴比较好。」
千秋拉着野田妹离开了房间。
在放学后的练习室中,钢琴系的学生正在进行连弹。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咦?」
「既然你们是在玩,能让我们弹一下吗?」
千秋打开房门,两个人好像要跳起来一样离开了钢琴。
「是,是!」
「没有问题——野田妹?」
从反应来看,好像是野田妹的友人。不过野田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眼睛里面只看得见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