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望无际的沙地亦受夕照染成了硃色。
自从那天起——从卡登和阿拉米丝离开哈法沙的日子算起,这是第几次夕阳红呢?
「真壮观……」
阿拉米丝喜欢黄昏景色。今天她也伫立不动,凝望染成红色、沉于地乎线的巨大夕阳。
地这模样旱在这趟旅行之前——自小就没变过。
只不过阿拉米丝自己不知道……。
「……不冷吗?」
日没后的黑夜。与白昼烧灼般的酷热相反,夜里的沙地寒冷、不能没有火。
「嗯。我不冷。」
受摇曳火光照耀的阿拉米丝答道。银色的细长秀髮从蜷缩的背流泄至膝头附近。
月和星,小树枝啪啪地裂开声在仅有微风的月光下响着。
「……欸,卡登哥。」
「什么事?」
「以前我也曾像这样行走沙地旅行吗?」
「嗯。」
「那时候,卡登哥也在我身旁?」
卡登看着火,低低说了声嗯。卡登一直在阿拉米丝身旁。如兄妹般随侍在侧。
阿拉米丝本是笑容天真无邪的少女。
即使她失去了双亲,被卡登他们的商队捡到、养育,也从未哀叹不幸,天天努力生活。
有时也有羞红着脸,与少年卡登共舞的日子。撑着舞步不定的阿拉米丝,慢慢教舞的卡登。拚命但快乐地跳舞的阿拉米丝。
以及温柔守着这两人的姊姊……。
「卡登哥知道吧?」
看着卡登,阿拉米丝低语道。
「我不知道我的事。」
卡登看了阿拉米丝落寞的侧睑。
我觉得从那天以后老是看到她这模样。
——那天是卡登和阿拉米丝两人单独上街买东西的日子。
他们俩不在时,商队遭到盗贼袭击。在火烧残余仍冒着热烟中,卡登一边死命和绝望对抗,一边在人堆里寻找姊姊。
姊姊奇蹟般的活着。
可是,她的身子受尽凌辱,心已不在那儿,只剩等待死亡的状态……。
卡登背着茫然若失的姊姊,牵着阿拉米丝的手,在寒冷的夜晚于沙地徘徊的同时,不仅觉悟姊姊的死,也觉悟自己的。
这时,彼方现身的少女鲁塔——「实现者」。
——你希望这个人活吗?
少女的声音与稚气的脸庞相反,令人感到威严。卡登心想人家在问希不希望姊姊活,便一个劲儿拚命点头。
但是,阿拉米丝祈望别的事。
——我希望姊姊幸福……。
因为这回答,阿拉米丝成了鲁塔的眷属「还原者」,得到朱石象徵和眷属的神力。卡登一度为鲁塔捨弃,但他一心不愿离开阿拉米丝,自己要求成了守护者。
……于是,卡登以守护者蒙赐的神力将姊姊还原。
姊姊心中的痛苦记忆与他们的回忆,全化为了白纸……。
池不知道这是不是姊姊的幸福。
但从此以后,卡登一味地以守护者身分和眷属阿拉米丝相处。不表露自己的意志和感情,为了善尽眷属义务,他在灼热日晒和热风底下保护阿拉米丝,即使一粒沙也仔细拭去,并砍杀阻挠者。阿拉米丝做鲁塔的眷属、自己做守护者,是姊姊曾经存在的证明,是他与阿拉米丝相伴的理由。
阿拉米丝对这样的他没说什么,只是如同此时般以寂寞、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欸,卡登哥……告诉我。」
他听到阿拉米丝犹豫的话声混杂在火声里。
「我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最初——从那天真无邪的幼时起,妳就是有些腼腆,说话容易吞吞吐吐的女孩。可是,我觉得妳内心深处藏着比我坚强万分的东西。初次和鲁塔相会的那一夜,妳也没有捨弃正面愿望。即使成了眷属,遵从鲁塔的命令覆行义务,妳也问自己、问我:这义务的意义何在?我们做的事是对的吗?于是,我们一年前旅行前往鲁塔的处所寻求答案。
但在路上,我们一度力竭,在濒死前,我们不想当眷属和守护者,想变回普普通通的卡登和阿拉米丝……然后……。
「……我爱你。」
「咦?」
卡登突来的呢喃,令阿拉米丝瞪大了眼。
「何,呃,这、这……我、我,太突然了……」
卡登笑了一下。
「这话是妳说的。」
「咦……」
「妳对我说了这话……」
在升起的朝阳照耀下,二人的手互遮彼此的额头,想还原彼此的一切时,最后阿拉米丝告白了。
——我一直喜欢你。
卡登也以相同情意回应她的告白。
我也爱妳。阿拉米丝……。
——我也……爱、爱你……。
言犹在耳、泪声连连的阿拉米丝的声音是伤悲却耀眼的。
可是,这告白肯定令阿拉米丝犹豫了。
结果,阿拉米丝没有施展神力,卡登仍是守护者,唯独受到他还原的她变成现在这状态。
之后,奇蹟似地——受到奇异女子援救的记忆仍在,但也许那是幻觉——获救的二人在哈法沙过了一年平静的日子。
当时,他觉得这样生活也不赖。
「唔……卡登哥。」
阿拉米丝满怀歉意地轻声说道。
「妳不用在意。」
可是,我们为了找回妳失去的记忆、找回妳心中失去的我,就这样再次旅行了。
「吶,别说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路。」
到鲁塔住所的路程尚远。
翌日一早就是大太阳,太阳狂晒着两人的肌肤。
阿拉米丝轻声喘了口气。她明白得小心不让卡登知道她累了,但唇已干,额头、面颊也流下了几道汗水。以前她知道的行走速度和休息方法等等,现在全忘了。
「去泉水边吧?」
「咦?泉水?」
因卡登的提议,阿拉米丝打开了垂下的眼睑。
「嗯,我记得这附近有。」
「泉水呀……我有点期待欸。」
阿拉米丝笑了。脚步恢複了些许气力。
不久,看到了干沙的那一头有广阔的绿茵,接着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哇啊……这是泉水?」
阿拉米丝因丰沛的水,藏不住内心的感动。
「我可以下水吗?」
不单喉咙,全身都想要它吧?
「嗯。反正没别人在。」
「嘿嘿嘿……说的对。」
阿拉米丝鬆了口气似地迅速脱掉长袍,绑上中意的缎带后,慢慢走进了水里。
「嗯,好舒服。」
白皙的足尖、接连的膝头。眼闭、慢慢玩味沁凉的阿拉米丝。掬起水,轻轻拍打手臂和前胸。圆滚滚的水滴滑顺地落下。
「欸欸。卡登哥,你也一起泡嘛。」
「不了,我不泡。妳要好好洗去沙尘——」
卡登突然感到背后有人,便住口竖耳倾听。
——喂,我叫妳别这样。
——咦?有什么关係嘛?
这是年轻男女。不慌不忙的少女和心慌的青年。
是谁?卡登边警戒边回头瞧,刚见到这二人的脸,就失了言语。
你们是……。
「啊,哈哈,两位好。午安。」
二人没特别在意卡登的样子,并浮现腼腆的笑容走了过来。
「啊,好……有事吗?」
阿拉米丝膝盖以下仍在水里,她微偏着头看他们二人。
「唔……呃,我觉得妳额上的蓝缎带可爱极了。」
少女笑咪咪地对阿拉米丝笑。
「呃,呃,这个……」
因突然被陌生人夸奖,阿拉米丝感到困惑,倏的羞红了双酡。
「瞧,人家突然听妳这样说会困扰的。」
青年轻轻戳了下随性而为的少女欢了两句。
「嘿嘿嘿。说的也是,对不起。」
「不,没关係……」
羞怯地报以微笑的阿拉米丝。若是从头看——不,即使对他们本人而言,这不过是旅途中偶遇的陌生旅人不经意碰上的场面罢了。
但是,对卡登而言,除了说这是值得惊异的重逢,再也没别的。
短髮、一身轻装,开朗笑着的少女,是身旁青年带去拜访雷蓝的眷属。
的确是的——少女名叫秋秋。青年唤作淡硰。
——不要!淡硰……淡硰……。
卡登到现在仍记得那天的事。
他俩十分亲密。不过,淡硰似乎知道秋秋是鲁塔的眷属之一,身负特别职责。他带秋秋到达雷蓝后,恐怕已觉悟身退。
被拉离淡硰,秋秋拚命呼喊他的声音犹在耳边。
之后,卡登为了守住眷属和隐居地雷蓝的秘密,毫不犹豫地将淡硰还原了。因为这也是守护者的使命。
但秋秋不信。就算卡登说那男人已经忘了妳,秋秋也顽固地摇头哭泣。
——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让我回去。淡硰一定在等我。
不忍看见这样的秋秋,卡登释放了她。他夺去秋秋的所有记忆,将其还原后,说她可以去爱去的地方。
所以他们俩应该不记得彼此的长相、名字,也失去了亲密的过去才是……。
「我们会手工缝製缎带喔。」
「唔,还有其它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