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开口对涅美杰特雷龙说了。
你将是你们这一族的最后一只恐龙。你就是最后的涅美杰特雷龙。
不知所措的涅美杰特雷龙大叫着。天神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地上的涅美杰特雷龙,然后说道。
「因为你走错了路。不,不只是你。你的父母,还有他们的父母……所有跟你有关的人,都一点一点地走错了路……」
* * *
1
小宫的手机响了。
小宫在向我用个眼神示意后,接起了电话。他又看了我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在这期间,我就像个女人一样抱着自己的双臂,茫然地望着四周。
夏天和冬天根本就隔一片透明的玻璃,亲密地相邻啊。
「怎么也不用开的这么冷吧!」」刚才一直在想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为什么夏天要开这么冷?这不是浪费能源吗?」
虽然是自言自语似的抱怨,却好像被正好结束事情的小宫听到了。
「野间老师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吧。听说女性和老年人都怕冷。」
虽然两人还是同龄,但小宫却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这个叫小宫的男人——其实姓大宫-有时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我「老师」。但是,如果细心注意的话,那听起来一点也不尊重。
我和小宫作为插画家和编辑的交往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然而,作为朋友的交往还要更加久远。不过,在「朋友」的基础上加上「恶」,可能更为相称。只要彼此一见面就会互相说些惹人厌的话。如果用女儿直子的话来说,那就是「两个人真的关係很好啊」。但小宫听了一定会感到不舒服吧。
「……地方不太好,就在空调出风口的正下方。」
「一点也不冷。」
小宫用装傻的语气说着,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很热啊。
我自己以「热、热」的气势点了一杯冰咖啡,一口气喝完后突然更冷了。现在,小宫的热咖啡慢慢端了上来,属实让人羡慕不已。当然,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你之所以不冷,是因为你穿着西服吧。这么热的天,还这么穿搭。」
我有些吃惊地说。
「当然。不管怎么说,工作就是工作嘛。」
(无聊对话省略几行 日式笑话看不懂捏)
……
说得实在无礼。
然而,小宫的这番无礼言论,却为进一步攻击埋下了伏笔。
「你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了?」
突然,对方的语气变得深切起来。
「什么?」
「再婚啦。妙子都去世多少年了?」 小宫很久没说出我死去妻子的名字了。「直子都要出嫁了。你还以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吗?可是转眼间就过去了。就你一个人,只能痛苦地、寂寞地活下去了。」
「……你呀,能不能别跟我唠叨了?」
天气变得更冷了。
直子出嫁后的生活有多凄凉,不用小宫指点我也知道。只是,想也是无能为力吧?
透明窗玻璃的对面,是货真价实的夏天。一群女孩身着五颜六色的服装中走过,她们那小麦色的手足露在外面,就像鱼缸里的热带鱼。
啊,这样啊,原来是暑假了,突然想到了与小宫无关的事。今年已经高三的直子,因为要参加夏季讲习什么的,根本不在家,我几乎没有意识到。
我茫然地望着一个接一个走过的人,突然叫道:「咦?。
「怎么了?」
小宫一副惊讶的神色。
「没事……」
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
我们开会用的咖啡店建在街道的十字路口。有着L形的玻璃窗,正对着马路。客观地说,也许这一边才是鱼缸里的鱼。
环顾四周,我发现了张熟悉的脸。隔着小宫背对的玻璃窗远处,可以看到那个人的侧脸。我们虽只见过一次面,但这张脸令人印象深刻。
咦?的原因就是这个吧,我拍了拍膝盖。
「小宫,等一下。」我一下站了起来。一会回来。
留下不知所措的小宫,急忙跑出了店。
2
「——神野老师」
一打招呼,对方便惊讶地眨了眨眼。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的表情看起来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在咖啡店的时候,我瞥见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的背影。那个瘦削的人影穿过十字路口的人行横道。正前方有一栋入口稍高的大楼,一对老夫妇在那里进退两难。像是丈夫的老人似乎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虽然只有三层台阶,但陪在身边的老妇人却无能为力。
穿连衣裙的女人尽全力地帮忙,虽说是老人,但也是一个人的体重。对于纤弱的女性来说,负担真的很重。因为老妇人的力量也几乎不可靠,所以她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在这三个不知所措的人旁边,又有一群『热带鱼』嬉笑着走过。
我赶到的时候,大概正进行着那样的场面。
「让我来帮你。」
他大步走近,横抱起轮椅。虽说因为工作,不得不在室内生活。但块头也大,比起脑力劳动,我更擅长体力劳动。
「……总觉得很不甘心。」
过了几秒,我把老夫妇送到了大楼里。面对走出大楼的我,神野老师露出了略带複杂的笑容。
「怎么了?」
「结果我还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帮上他们的忙。就算有心,如果没有力量一样还是什么事都做不到。」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那似乎是真心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像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愚笨吧。如果没遇上这样的场合,那才是没什么用处呢。」
「……对不起。」神野老师突然回到老师的表情。「我应该先向你道谢……遇到这种事,我才深深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忍不住就抱怨起来了……」
「我能理解。」
神野老师是直子就读的高中的保健教师。她在保健室里听取着少女们的各种谘询,而这些少女中也包括女儿直子……今年二月,我才知道这件事。那也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是因为某件事。
「从那以后,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也许是有着同样的想法吧,神野老师突然望着远方说道。
实际上,这个瞬间之前,我都很担心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忘记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只是半年前见过一面的人。
但是,她接着这样对我说,我也就不用再做个愚蠢的自我介绍了。
「……直子最近不怎么来保健室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是吗?」
我一边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边点了点头。保健教师和学生父亲之间的对话,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持续下去的。正当我努力寻找话题的时候,突然有个极其潇洒的声音拍了拍我的后背。
「野间老师,你把我这个好朋友丢在一边,就是为了和年轻女性搭讪吗?真是不能掉以轻心啊。」不用说,肯定是小宫。
大意了,我完全忘记了这家伙的存在,他一定是从咖啡店的窗户上看着一切。大概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才跑出来的吧。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咂嘴。
「你说什么呀,这位是直子学校的老师……保健室的老师。」
我做了最简单的说明,然后对神野老师说:
「对不起,这位是我的编辑小宫。」我故意用外号介绍他。「我们刚才在那家咖啡店里开会。」
神野老师笑了一声,低着头向小宫说:「初次见面。」
「啊,你应该也见过这家伙的太太。那时她也在照顾直子……」
「我记得……身材很矮小,但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
看来她的记忆力,对于所有人似乎都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啊。
「不好意思,我们是对鼠鼠夫妇。不过,和大树上的这家伙不一样,胡椒虽小,但还是辣得很……」
一旁,小宫这家伙一个人笑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生起气来。
「你呀,如果用无聊的閑聊来挽留神野老师的话,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我一边责备小宫,一边瞥了神野老师一眼。虽然她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否认,从这点来看,果然是在去往某处的途中吧。我想当然地说出来这句话。
「……那我们有工作要做,就这样……」
我轻轻点了点头,决定马上离开。
「咦?会不是早就开完了吗?」
小宫又想说多余的话,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过了绿灯。
「什么呀,要错过难得的机会了。」
小宫一边整理西装的领口,一边不情愿地说。
「你呀,别误会了。」
「你才误解什么了吧?我只是在想,刚才的那件事,能不能和她谈谈呢??」
「啊……」
我大声说我真是个傻瓜。
哦,完全没想到吗,真是的。听好了,对对方来说,你不过是那个过世女孩朋友的父亲罢了。这种就像是社会上说什么第三者啦,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人。与其你突然登门拜访,不如先通过学校的老师介绍一下,然后再和他谈,这样不是更顺利吗?不是吗?还有别的人选吗,有人可以当你的中间人吗?」
「没……」
在气鼓鼓的小宫面前,我颜面尽失,只能沉默不语。小宫抬眼看着我,然后狠狠地说。
「知道了就赶紧追啊,你这块木头。」
3
那天,我以商量别的工作为名,向小宫提出了一件事。内容是半工作又半私人的。
所谓半工作,是作为插画家的我向作为编辑的小宫提出个请求——主要是为了商量能否出版由我绘製插画的一篇儿童故事。至于个人的是因为故事的作者曾是直子朋友的这个事实。
「曾是」,之所以要用过去时说,是有原因的。那个少女,安藤麻衣子在今年二月离开了人世,年仅十七岁。她的死曾轰动一时。难怪啊,因为那是个可爱的女高中生被行兇者刺杀的令人震惊的事件。
然而,人们对这类事件的记忆,就像盛夏洒下的水一样。如今,这已经是一个非常混沌的世界了,大同小异的事件,几乎每天都在某地发生。更何况,在这次的案件中,调查毫无进展,令人担忧——但也没像那些不严肃的人所期待的,演变成连环杀人案。但就跟淋湿了沥青地面的水,眼看着就干了一样,人们也很快就忘记了一个少女的死亡。
当然,另一方面也有些人即使想忘记也无法忘记。安藤麻衣子的亲人就是这样吧,我的独生女直子也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直子突然说出的话,吓了我一跳。
「麻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呢?」
老实说,那个时候在我的内心,安藤麻衣子的存在也越来越小了。我现在当然没有忘记。然而,几年后呢,不,可能半年后就没影了吧……我有这样的预感。
『好可怜啊。』这时直子的眼睛乾涩地喃喃道。「麻衣真可怜。」
关于麻衣子的不幸,不管事实如何,直子都觉得是她替自己做了替身。儘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忘记。
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呢?
直子的那句既不是疑问也不是独白的话。我知道并不是在责怪我。但这句话在那时,变成了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生下孩子,为人父母呢?
至少,绝不是为了让谁随随便便地杀了他。
那冰冷的躯壳,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化为骨灰的少女。事到如今才想到,她活着的时候写的,一篇童话故事。
那是一个由玻璃製成的长颈鹿的故事。真的是个像玻璃一样坚硬、冰冷又寂寞的故事。
能不能把那个写成本书?
起初那只是个很小的想法。但渐渐地,我开始明确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