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Chaos突然提出的道别已经过去了三天。自那天以来,艾莉西亚一次都没有离开过学园。与连日忙碌相反的平稳日子。疲惫的身体得到了休息,然而艾莉西亚的心却静不下来。
那一天Chaos的话语一直缠绕在她的心头。一直烦恼着。
「抱歉,我暂时不会来这里了」
「诶——」
「怎么回事?Chaos」
代替失去言语的艾莉西亚,艾琳愣了一下问道。
「最近要考试,暂时没法来这里了」
Chaos是学生。艾莉西亚入学的魔法学园,虽时期不同也有考试。考试期间无暇来布兰登要塞,但这应该只是一时而已。在考完试之前都不会来这里了吧。虽然无法相见的期间很寂寞,但只是一时的话就不用担心了。艾莉西亚安心地抚了抚胸口。
「那么考完试之后,就能再见面了吧」
「嗯。不过得一星期之后才能来」
Chaos含糊地说道。艾莉西亚感到不安。
「之后我打算去科缪恩联合国」
东方的科缪恩联合国。艾莉西亚虽然没有去过,但至少知道那是拜克瑟尔帝国邻边的通商国家。
「所以艾莉西亚大人,艾琳小姐。要不要一起去科缪恩联合国」
Chaos做好决意的眼神与艾莉西亚四目相对。这句话让艾莉西亚激动不已。
Chaos明确邀请自己的话语在心头迴响。无论在学园还是家里,她都被当做不被需要的存在。若是没有伯爵家大小姐的身份在,没有人会搭理吊车尾的自己。
但这句话,不是对无价值的自己或是伯爵大小姐的自己,仅仅是将艾莉西亚当做需要的存在,打动了她的心。
面对不禁想点头答应的话语。
「请让我考虑一下」
但是艾莉西亚避开了即答,只能拖延。
自己该如何是好。自那天以来,艾莉西亚一直重複着边踱步边自问自答。
——明明答案早已决定了——
虽说有些唐突,不过她也预想过Chaos总有一天会离开拜克瑟尔帝国,也没有留住他的正当理由。不过即使没有理由,只要艾莉西亚拜託的话他拜访科缪恩联合国的时间可以延后。
对于学会『传送阵』的艾莉西亚她们来说,移动的距离与时间没多大影响。只要一度去过传送门,不论多远都能瞬间传送过去。假设Chaos去了科缪恩,那么只要到达科缪恩侧的传送门就任何时候都能去到Chaos那里。
但是,这也仅限于课外实习期间。半年一过课外实习结束的话,与Chaos相处的时间与相见的次数也会急剧减少。待到艾莉西亚毕业,甚至连相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艾莉西亚并不只是艾莉西亚。玛丽·艾莉西亚·冯·萨瓦利什,有着萨瓦利什伯爵家的大小姐这层身份,因此无法自由行动。不能一直与Chaos在一起。
Chaos的话让她激动的同时也想起自己的身份。回想起来的瞬间,她那般欢欣雀跃的心情如同浇了盆冷水般急速冷却。总有一天与Chaos一起度过的时间将迎来终结的急躁感,与一直挥之不去的不明确的情感盘旋在她的心中。这钝化了她的决心,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只能延后回答。
原本与Chaos的分别就是不可避免的,艾莉西亚的大脑也理解了。儘管会感到寂寞,她也觉得自己能够目送Chaos离开。
但一旦与Chaos的分别变为现实,想到与Chaos一起度过的时间将迎来终结的瞬间,她的心轻易就动摇了,甚至希望跟Chaos一起走。如果真到了与Chaos分别之时,自己是否能够坚定地目送他离去呢,是否能够拒绝他的邀请呢。现在的艾莉西亚无法得出答案。
「艾莉西亚大人」
在艾莉西亚陷入沉思时她的从者搭话道。
「艾莉西亚大人打算如何呢」
「如何……是?」
「Chaos的事,您打算跟随前往科缪恩吗」
「艾琳你怎么说?」
想着比自己年长的贴身侍女艾琳或许有与自己不同的答案,艾莉西亚向她问道。
「请恕我直言,我觉得还是不要同行前往科缪恩为好。虽说事到如今,讨伐与行动範围已经超越了课外实习的範畴。在帝国内的话或许能够矇混过去,虽说是平时,贵族无端前往他国或许会造成问题。如果非要去的话需要向当地的贵族递上书函,这样一来就需要当家主人的许可」
「父亲大人不可能会允许的」
即使对艾莉西亚漠不关心,父亲也不可能会允许女儿乱跑。即使得到允许,也会被塞上护卫或随行者。贵族的年轻女儿身边莫名其妙跟了一个年轻男子有损名声,一个搞不好还会给Chaos添麻烦。若是只有自己被责备也就算了,只有这个艾莉西亚决不允许。
艾琳的想法与自己的一样。再怎么拖延再怎么烦恼都无法推翻这个结论,艾莉西亚再次认识到了。
「我决定了。我…….不会去科缪恩。下次与老师再会之时,就是道别之时了」
艾莉西亚缓缓地挤出话语。为了斩断自己的迷茫,故意说出口。
「…….您做好决定了吗?」
「……嗯」
「我会听从艾莉西亚大人的决定,无论是什么」
艾琳行了一礼退出房间。艾莉西亚只是看着艾琳的背影,紧紧握住法杖。
与Chaos约定之日。转移到布兰登要塞传送门的艾莉西亚她们的表情黯然依旧,传送到传送门的瞬间,想起第一次从Chaos那里学习『传送阵』的事情,想到与Chaos之间的快乐时光迎来终结艾莉西亚不禁想哭鼻子。
不能一直沉浸在感伤之中。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的一分一秒,脚步沉重地迈向Chaos等待着的冒险者公会。
但是,艾莉西亚她们注意到今天布兰登要塞氛围的奇怪。
与科缪恩之间贸易旺盛的这座城市一直都充满了活力。今天也很热闹,但是总有种慌忙的感觉,传来与平时的活力氛围不同的喧杂讯。
艾莉西亚与艾琳感到奇怪地环视四周,居民们举家在大道上赶路。穿过大道,布兰登要塞的居民们在城门前排起了长蛇队列。不安的小孩和牵着手背着重袋的母亲,还有长时间站着一脸疲惫的老人。将店里的商品儘可能塞进去的货车,在与人群不同的路线上行走着。估计所有居民都聚集在这里了吧。
看来居民们似乎打算逃离布兰登要塞。艾琳明白事出有因,拦住队列里的一名年轻女性。
「抱歉能不能跟你打听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没听说吗?明明传的沸沸扬扬」
带着孩子的女性无奈地说道。
「是的,我们才来这座城市。完全不清楚居民为何要逃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们真是运气不好。听说啊东边的艾森斯塔特城塞被魔物攻陷了」
「艾森斯塔特城塞吗!?这怎么可能!?」
艾森斯塔特城塞是帝国的要所之一,艾莉西亚她们也有所耳闻。这种要塞的陷落宛如晴天霹雳,而且还是魔物乾的。
「具体的我不清楚,魔物大军貌似往这里来了。而且儘是些大型的魔物,这样下去这里也会变成第二座艾森斯塔特。为了你们好,两位小姐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偏偏在这种时候。偏偏赶在主人作出重大决断之日碰上这种大事件,艾琳内心怨道。但是面对迫近的危机可不能坐以待毙。
幸好有艾莉西亚的转移魔法,立刻就可以脱离这里。
不过,转移魔法不是万能的。一次似乎只能传送六个人,而且魔力的消耗很大无法连续使用,因此不适合多人数的转移。
会转移魔法的人有限,要想转移布兰登要塞的全部居民将花费庞大的时间。魔物大军不知何时来袭,无论如何能够救助的人数非常有限。这时候要是知道主人会转移魔法,想必会人们会蜂拥而来陷入暴动。
只能与主人儘早脱离这里。对艾琳来说,对居民见死不救会受到良心苛责,但是主人是无可替代的。
「艾莉西亚大人,请儘快从这里」
离开吧——艾琳没能说出口。
因为艾莉西亚突然沖了出去。艾琳抓住艾莉西亚的手制止她。
「请等一下,艾莉西亚大人!您想去哪里!?」
「放开我,艾琳!老师他,老师他!」
错乱的艾莉西亚挥开艾琳的手。于是艾莉西亚跑向了Chaos的所在之处。
「老师,老师……」
听到魔物大军朝布兰登要塞袭来,艾莉西亚第一个想到的是Chaos。
冒险者公会所属的冒险者在这种事件之时,被强制参加军队。这样一来Chaos也不得不参加。明明魔物还未袭来,而她还是一心担忧着Chaos。并非毫无道理,打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感情驱使着她奔跑。
到达Chaos等待着的冒险者公会,寻找他。冒险者公会里虽然有十数名接受公会委託的冒险者,但其中没有Chaos的身影。
知道Chaos还没有来,艾莉西亚安心地抚了抚胸口。只要Chaos一直不来就不用与魔物战斗,原本Chaos就不是这个国家的居民,没有为这个国家拚命的义务。
但Chaos还是会来的吧。一定会来的。因为他可是拯救了自己的恩人。
拯救了孤独一人、素不相识的艾莉西亚,只有Chaos一人。这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即使如此还是一直支持教导身为不成熟魔导师的自己。
这般温柔的他,对布兰登要塞迫近的危机置之不管,艾莉西亚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来。就算在这种困境他也一定会对居民伸出援手,面对魔物的大军。
Chaos勇敢而又坚强。即使被近十个的敌人包围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打倒。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多,很少有人能够打赢Chaos。艾莉西亚完全不觉得他会输。
但他不是不死身,是也会受伤的普通人类。与魔物的战斗不可能毫髮无伤,在彼此之间的配合还未熟练时,Chaos就受过好几次伤。直到配合变得流畅,三人才基本没有负伤。
虽说转职之后得到强大的力量,那可是能够攻陷城塞的魔物大军,仅靠这座城市的守军与Chaos能否守住呢。
说不定,Chaos会在战争中丢失性命。
(不要,我不要这样)
与他天人永隔——光是想一下艾莉西亚就悲痛欲绝。胸口好痛苦,身体颤抖不已。眼中自然而然地涌出泪水。
不想他死,不想失去老师、Chaos。希望那位温柔的人儿能够活着,为此自己拼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Chaos等于自己的一切。对他的这份思念,一定。
(啊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的这份思念是)
为何想到艾琳对Chaos怀有好意时胸口会疼痛,为何被Chaos触摸时没有感到不快,为何不愿离开Chaos,为何已经有了答案在回答时却逃避了。
至今为止自己的莫名的行动与思念一一冰消瓦解。
从以前就在她的心中,在自己还未察觉时这份思念不断膨胀,终于以她能够自觉的形态展现。
(我喜欢老师)
艾莉西亚终于察觉到自己是将Chaos当做异性爱着的。
「艾莉西亚大人!」
晚些来到冒险者公会的从者的声音使得艾莉西亚回头。先前佔据她的思考的焦躁感完全消失,变得能够冷静思考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不过没有被无处发泄的思念折磨。多亏自己的心情得到整理心中也有了余裕吗,艾莉西亚如是事不关己地分析。
以前,偶然读的恋爱小说中「恋爱让女性变得坚强」这句话指的就是现在吧。这还真是非常的美妙呢、艾莉西亚抿嘴一笑。那时候无法与女主人公产生共鸣当做低俗小说丢掉了,现在重新读一遍的话或许能够明白主人翁的心情。
不过这之后再好好享受吧,艾莉西亚回过神来。因为她有着无论如何都想要守护的人儿。
「艾琳,我有想守护的人」
只有Chaos是很难度过这个难关,这一点艾莉西亚也是一样。仅凭一个人是不可能跨越这场苦难的。
「我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但如果你和我、加上老师的力量又如何呢」
如果不止Chaos,加上艾琳和自己是不是就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了呢。只要三人合力,就觉得任何苦难都能够跨越。
「你的力量是必须的。请助我一臂之力」
以充满决意的眼神看着艾琳。面对没有丝毫动摇的双眸艾琳哑然失声。
艾琳想道,主人的变化非常的不可思议,离开自己视线的一瞬间艾莉西亚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双眸子的坚强,震撼了想即刻脱离这里的艾琳。
艾莉西亚是第一次如此坚定地表达自己的意志。她凭自己的意志作出重大的决断,而且还寻求艾琳的帮助,这对常年侍奉艾莉西亚的艾琳来说是无上的喜悦。
作为萨瓦利什家的侍女毫无疑问是错误的选择,但是作为唯一一个侍奉艾莉西亚的从者这选择绝没有错。
「谨遵艾莉西亚大人之意」
艾琳单膝着地,俯首。
面对美丽的二人宣誓忠诚的光景,周围的人暂时忘却了状况,被夺去了目光。
位于盘踞着比首都更强大的魔物的地方,布兰登要塞的城墙也造得比其它都市坚固,但是在攻陷艾森斯塔特城塞的魔物面前不过是土墙。布兰登要塞守不住这件事,整座城市的居民都心知肚明。
居民们的决死避难开始。统治布兰登要塞的领主率领士兵保护着居民,引导他们脱离布兰登要塞。留下来的士兵被下了死守布兰登要塞的命令,为了儘可能拖延时间,他们被当做弃子。
虽然觉得惨无人道,但领主的决定并没有错。据报告来袭的魔物超过二千头,聚集留守士兵与冒险者、以及居民的义勇兵或许在数量上有优势,但对手是狮鹫和未知的大型魔物。攻击狮鹫的手段只有魔法和箭矢,未知的魔物一人独自打倒也够呛。相对的布兰登要塞侧是正规军加上经验老道的冒险者,外行人的居民也可算是战力。
在战力质量方面布兰登要塞处于极度劣势,依靠的城墙在攻陷艾森斯塔特城塞的魔物的战术面前也招架不住。
而且避难的居民中还有老少妇孺导致移动速度很慢,这种状况要是完全放弃布兰登要塞的话,避难中的集团恐怕会被魔物袭击。
也就是说,为了让居民成功避难,必须在布兰登要塞留下一定程度的战力,牺牲自己儘可能拖住敌人一秒,如何拖住魔物进军就看此举了。为此留下的人都做好了死的觉悟,大家虽然表情黯淡,但是为了家人留在这片被恐惧笼罩之地的人也很多。
所有人都绝望了,只能等待魔物的蹂躏。
——仅仅一对主从除外。
紧急召集的士兵士气低沉,在这将死的状况下无人退怯,各自忙着战斗準备。通过驱动身体转移恐惧。
搬完矢束的艾莉西亚从北边城墙眺望着通往北东的街道。平时商人们前往科缪恩联合国的马车来来往往,如今却紧闭城门无人通行。于是街道前方可看到尘土飞扬,亲眼目睹魔物迫近的威胁,艾莉西亚倒吸口气。
在这悲壮的状况中唯一可说是喜报的、就是魔物的入侵比预想的要慢。本来以为魔物攻陷艾森斯塔特城塞时损失不多、会随即袭击布兰登要塞,看来是一时停止过入侵。
因而得到了备战的时间。反正北门早晚会被破坏,乾脆拆了周围的建筑物用其残骸完全堵住城门。若想入侵布兰登要塞,要么通过另一个入口的南门,不然就只能破坏城墙。
为了让北门城墙撑得更久,分配较多兵力、搜集武器屋等贡献的弓箭和投石用的岩石,加强对空的防卫。艾莉西亚也是被分配到这里的冒险者之一。
艾莉西亚她们向冒险者公会的支援自荐参加防卫线时,差点被拒绝。拜克瑟尔帝国的魔导师多为贵族,冒险者的魔导师要么是来自他国要么是没落贵族,造成魔导师慢性短缺。与狮鹫的战斗能够进行远距离攻击的魔导师可是望眼欲穿。
但是,艾莉西亚的身份成了障碍。虽说是本人志愿的,但是将伯爵家大小姐送往险地绝对会被伯爵家责难。所以冒险者公会的职员想让她护卫居民们委婉地让她逃走,但艾莉西亚果断拒绝了,甚至写下「自己是志愿的、不关冒险者公会的事」的字据强硬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