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肯拉德稍微想了一下,又摇摇头。
在人声鼎沸周末市民医院里,涩谷夫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自觉地抖脚。
次男在主治医生请长假时发烧,只好带着他直奔克雷门斯纪念医院,但里面早已一片人山人海。花了两个小时等待治疗之后,又花了一个小时等医院开处方。
在暖气强到有点热的候诊室里,次男开始逐渐恢複健康。双眼炯炯有神还开心得坐在婴儿车手舞足蹈。
真是的,早知道他这么有精神,就不用找人帮忙照顾小胜,自己带着小有冲到医院来了。毕竟隔壁的玛格丽特太太年纪很大,别说是要照顾那个调皮的长男,反而可能会被长男捉弄。以「冷若冰霜的五岁小孩」让邻居退避三舍的涩谷胜利,最擅长用冰冷的视线把老年人吓倒在地。一想到被聪明儿子捉弄的老妇人,便叫人坐立难安。
倒是英文的「男抖穷,女抖贱」要怎么说,「抖抖抖」吗?还是POORQUAKE?不过美国人静不下心时是不是也会抖脚?
十二月的波士顿四处积雪,街上充满圣诞节的气氛。穿着大衣围上围巾,身穿厚重衣物的人们抱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来往往。像刚刚推着婴儿车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遇到六名圣诞老公公了呢。候诊室的长椅背上也装饰着充满喜庆风格,金色与绿色的缎带。
明明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礼拜,怎么现在就这么热闹呢?就算那是上帝的生日,现在就开始庆祝也太早了吧。在信仰佛教的日本,就不曾看过有人开心庆祝释迦牟尼的生日。
涩谷夫人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么讨厌圣诞假期。难道这是儿子跟儿子的来历害的吗!?
虽然没有翅膀、角跟鬍鬚,但她的丈夫对她承认自己是魔族。即使是没有宗教信仰的无神论者,也不会认为魔族跟上帝关係很好。而且出生四个月的次男,又是预定会成为异世界下任魔王的特殊人物。
「难道难道因为他是未来的魔王,所以注定在圣诞节前夕发生不幸?像现在苦等三个小时也是上帝故意刁难?」
应该不可能。我老公常说,魔族跟恶魔是完全不同的种族。实际上,现任魔王每年都会寄卡片跟礼物给我们家跟我儿子呢。只不过他好像是故意的,礼物全都是跟美式足球有关的商品,害我这个疯狂棒球迷老公,只好全拿去地方市集义卖。
这时候次男有利在分后色与水蓝色的婴儿车里发出开心的声音,因为有人用担架把满头是血的圣诞老公公抬了进来。
「哇不要看,你不能看哦,小有!这、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婴儿呢!」
十二月的市民医院其实很热闹,受伤的圣诞老公公比率也很高。最近没有什么职业是安全的,连扮成圣诞老人都变成危险的商业行为。像灭火器旁就有个头戴尖帽的街友,厕所前面也有个紧握女用丝袜的年轻男子正低声念念有词。
「天哪,这也太有异国情趣了吧」
为了不让次男看到这么惊人的画面,于是她拚命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她尝试模仿稻川淳二(注:擅长说灵异故事的日本艺人)对还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的幼儿讲述灵异故事,但是讲不了多久就说不下去了。
「涩谷太太,涩谷美子太太!」
「来了」不过听人家叫我的全名,有种登上杂誌封面的感觉呢。
好不容易被叫到名字的涩谷夫人推着婴儿车往柜檯走去。可能是处方终于开好了吧,只见一小时前帮儿子看诊的年轻医师手中拿着病历站在那里,而且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有如绒毛的稀疏金髮随着空调的暖风轻轻摇动,这是多么令人感到温暖的景象啊。
从年龄跟诊疗态度来看,他应该只是住院实习医生。如此涩谷夫人突然有了上班族跟同事喝一杯之后常有的想法:「再去另一家好了」其实,她也不是怀疑医生的诊断,只不过眼前这名年轻医生看起来就像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让她有点不放心。
隔壁有个身材高大的褐发年轻白种女性正在微笑。纤细的捲髮绑成一束披在右边肩膀,并垂到紫色衬衫上。胸部很大不,这不是重点。有着浓密的睫毛跟英气十足的眉毛,看起来是个美丽的女强人。总觉得她对我这个患者母亲带有敌意
她一面微笑一面开口:
「喔好可爱的小孩哦!现在四个月了吗?哎呀,看到我还会笑呢!」
「咦?是的,没错。他是个不怕生的孩子。」
一点也没错,这个孩子对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不了解母亲複杂心情的有利,用力把双手双脚伸向初次见面的女性。
「好可爱哦~~请问我可以抱抱他吗?」
「啊,可以,当然可以。我儿子也很开心呢。」
被二十齣头的波霸美女抱在怀里,穿着粉红色连身婴儿装的有利非常高兴,小小的右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胸部。
没关係,没关係,你就趁现在好好享受吧,反正再过十年就没人会给你摸了。涩谷妈妈从容不迫地点头,对儿子的性骚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抱歉让你久等了,涩谷美子太太。咦,涩谷太太的字很漂亮呢。」
「谢谢你的夸奖,我蛮推荐结合式教材的哟!倒是医生,我儿子怎么了?」
「你孩子没事,只是小感冒而已。已经退烧了,只要记得帮他保暖并好好休息,应该就没问题了。对了」
刚毕业的金髮小儿科医生,拿着病历指着身旁的年轻女性,说话的速度突然变快:
「这位是社工人员莫妮摩黛咪儿。诊断的结果,我怀疑你儿子有遭到虐待的可能,因此请她从儿童保护局过来一趟。」
「什么?」
「我说他被虐待。」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不仅是晴天霹雳,根本就是被雷打到的惊人发言,涩谷夫人吓得目瞪口呆。
她往旁边一看,只见身穿紫色衬衫的Miss摩黛咪儿已经紧紧抱着涩谷家的次男离开。
「等一下,你在干嘛?你要把小有,要把我儿子带到哪去?啊,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我绝不会让他行割礼的哟!日本有日本男人的传统文化,也有所谓的形式美」
「你不可以过去,涩谷太太。」
金色婴儿头的医生抓住她的右手。
「这是为了保护你儿子不受虐待,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他将被带到安全的场所保护。」
「等一下,你说虐待是谁虐待谁啊?我跟我丈夫怎么一点也」
该不会是那个?难道我们不该在他眼睛刚睁开的时候,就在婴儿床四周摆放棒球周边商品,也就是我们侵犯到选择运动的自由?而且摆的还不是地主队红袜队的商品,而是太平洋联盟(注:PacificLeague,日本职业棒球两个联盟之一,另一个为中央联盟),所以罪加一等?这是不是算是强迫偏爱某个特定球团呢?
还是说因为小有比较可爱,我不该瞒着老公,凈买女生的衣服给他?搞不好这点小小的乐趣在美国会被当成是妨碍自我的性向的确立呢。不,老实说不只是买而已,我还很开心地让他穿在身上。甚至还在他很短的柔细头髮绑上附有蕾丝的蝴蝶结。
这可是重罪!
「可是可是,小有他很开心耶!?他一点也不排斥公主装!?」
「不是的,涩谷太太,并不是服装的问题。是你儿子的身上有一大块瘀青。」
「你说瘀青?」
瘀青瘀青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跟我丈夫又没打过小有、也没有不小心让他摔着。甚至没有用他来做传球练习,或是拿球棒做打击练习。
「你听我说,今天请你先回家,在得到法院许可之前不要擅自出境。」
「你说要带他到安全的场所保护啊、请等一下,Miss摩黛咪儿!请不要带走我儿子!我绝对没有虐待他!我没有虐待他、真的没有!」
「请你冷静一点,涩谷太太。」
「放开我啦,你这个婴儿头!否则我就赏你三下珍妮佛终极特别攻击哟!」
听到我的必杀技名称,小儿科医生吓得脸色大变。可能是从我的语气,了解到这一招到底有多厉害吧。
「快叫警卫!阻止涩谷太太!」
所有在候诊室的人对我投以「又来了」的眼光,彷佛他们对这种事已习以为常。
「等等我啊,Miss摩黛咪儿!到底是不是虐待,只要揉揉看不就知道了吗?我叫你等我一下啊!你没听到横滨的西洋剑女王涩谷珍妮佛的请求吗!?啊!糟糕、我的运动员模式快要爆发了」
至于Miss摩黛咪儿则趁着混乱之际,抱着脸靠在胸前、满心欢喜的有利往医院的后门走去。她要儘快把这个可怜的宝宝带离魔鬼母亲的身边。她对工作的热情正熊熊燃烧呢。
全身裹在粉红色连身婴儿装的娇小温暖身体发出笑声,很有活力的舞动。
他用圆滚滚的黑色眼睛盯着摩黛咪儿,随即又是满脸的笑容。那个模样真是可爱。这让原本就喜欢小孩的她更是忍不住,紧紧抱住这名东方宝宝。
「喔你怎么这么可爱!小有利,你叫做小有利对吧?」
完全不了解自身立场的涩谷有利,两手一握一放代替回答,看起来真的是很可爱。
「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把这个跟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虐待到在屁股上有那么一大块瘀青!他妈妈一定是魔鬼!我看她不只是恶魔,还是大魔王撒旦!」
摩黛咪儿当然不知道涩谷家的秘密,更不知道这个家的母亲是普通人类,儿子才是未来的魔王人选,以及有些东方人的婴儿会有蒙古班〈注:经常出现东方人臀部上的胎班,外观有如瘀血的蓝黑色。白人很少出现这种癥状,所以有些外国医生,看到这种东方小孩会误以为是受虐儿〉。
另一方面,在社工人员身后的正面入口柜檯,有一个儿子被抢走的母亲气到抓狂。
赶来的三名警卫虽然全副武装,但眼前的日本人似乎不太了解枪械的可怕,而且地点是混乱的候诊室,对方又是手无寸铁的激动女性。因此就算警卫赶到,也只敢吓吓她,不敢任意开枪。
于是就演变一场肉搏战。
「这位太太请你冷静一点!如果你没做什么亏心事,只要忍耐两三天就没事了!」
「放开我、五花肉!」
「只要搞清楚真相就会把孩子还给你!」
「闭嘴、你这个发线超不自然的男人!」
「我说这位太太,法院嘎唔!」
「叫你闪开没听到啊?亏你这么年轻还满口假牙!」
她对每一名警卫的称呼都很狠毒。
涩谷夫人抓起手边的铁棍,摆出战争一触即发的架式,害得背后正在吊点滴的老人倒在一边。
发线不自然的警卫大喊:「小心点!这个女人是剑道黑带!?」
「很遗憾,剑道并没有黑带!好了,如果不想嚐到珍妮佛终极特别攻势就马上给我滚开!我才不会将小有交给你们!」
涉谷夫人打倒几个挡路的胆小警卫,从摩黛咪儿的后面追了过去。她确定对方往出入口的方向走去,但是一直走到厕所门口,还是看不到社工人员的身影。只有顶着大光头却满脸鬍鬚的年轻人蹲在那里叽哩瓜拉说个不停。
「可恶!这个臭女人溜得还真快。」
口中说着八成是反派角色的台词,眼睛环顾四周。
「小有到底跑哪去了?」
看向通往停车场的玻璃门,也没看到抱着婴儿的女人。
涉谷夫人紧握双手焦急地大喊,希望声音能传到儿子耳里。
「小有被带到城里去了吗小有进城了吗有进城!」
「没错,有志者竟成!」
眼神空虚、口中念念有词的年轻人,不知为何用力点头。
发线不自然的警卫大喊:
「小心点!这个女人是剑道黑带!」
「很遗憾,剑道并没有黑带!好了,如果不想嚐到珍妮佛终极特别攻击就马上给我滚开!我才不会把小有交给你们!」
涩谷夫人打倒几个挡路的胆小警卫,从摩黛咪儿的后面追了过去。她确定对方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但是一直走到厕所门口,还是看不到社工人员的身影。只有顶着大光头却满脸鬍鬚的年轻人蹲在那里叽哩瓜啦说个不停。
「可恶,这个臭女人,溜得真快!」
口中说着八成是反派角色的台词,眼睛环顾四周。
「小有到底跑哪去了?」
看向通往停车场的玻璃门,也没有看到抱着婴儿的女人。
涩谷夫人紧握双手焦急地大喊,希望声音能够传到儿子耳里。
「小有被带到城里去吗小有进城了吗有进城!」
「没错、有志者事竟成!」
眼神空虚、口中念念有词的年轻人,不知为何用力点头。
跟店家要求坐在靠北边的位子,青年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眼前只有令人心烦的医院停车场,以及没什么客人的便利商店。
眼睛半睁、一脸不悦的女服务生,连杯水都没送就过来点餐,口中还嚼着薄荷口香糖。点完餐之后马上送上咖啡,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我的态度是不是跟她一样差?
想像自己打扮成女服务生的模样,伟拉卿肯拉德不禁苦笑起来。红色格纹的桌巾似乎让他想起国界附近那家餐厅的围裙。
不过,这里是严冬的波士顿,跟乾燥温暖的艾尔沙瓦约截然不同。白雪代替黄沙覆盖在柏油路上,路上的行人纷纷竖起衣领。
可能是平日的下午时段,店内显得十分安静。既没有默默用餐的上班族,也没有出门接孩子放学的婆婆妈妈。
坐在大概是为了省电所以暖气不强的位子,咖啡不断冒着热气。肯拉德把带来的报纸往桌上一丢,双手握住白色的咖啡杯,暂时温暖一下手指。
这个国家连饮料都是黑的。
当抵达这个世界时,的确曾因为这种事情吓了一跳,但是随着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也逐渐熟悉地球的习惯,不再为一点小事就感到讶异。
咖啡也是。第一次喝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那种苦味。不过在美国也待了快一年半,少了咖啡反而静不下心来。
不晓得有没有办法把咖啡的种子带回真魔国?不过祖国的气候并不是四季如夏,很难有什么收穫吧。
发现自己竟然会想到这些事,肯拉德不禁想要嘲笑自己。
回想当初来到这里以前,自己对所有事物都感到绝望,也不在乎未来。既没有生存的价值,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但是现在呢?
不仅顺利完成任务,也开始考虑到回国一事。甚至还想了一下退伍之后的事。
真魔国与地球的社会结构差距太大了。要是在这里长大*****,回到国内应该会感到相当强烈的迷惑与讶异吧。就自己的亲身体验来说,真的是感触良多。
正因为如此,我必需活着回去,为魔王打点所有事物。必须慢慢改变国家、城堡及随侍的人们。为了迎接那位大人物,必须花点时间做些改变。
伟拉卿看了一眼丢在桌上的报纸,但是并没有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其实是希望一直
「肯拉德」
听到自己的名字,把视线移向入口,看到许久不见的友人正用力挥动织瘦的双手。
「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