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变得不是乐园。
四周瀰漫烟雾,人们东跑西窜地逃命。虽然囚犯跟守卫混在一块,但是反应快的囚犯跟在守卫后面,试图从专用出入口离开。
也就是说正面的出入口没有开放。或许狱方有自信把火熄灭,只是没有人引导避难。
既然囚犯能够自由移动,只要跟着运气与第六感较佳的人走就能逃出火焰的魔掌。
但是在地下室的那些人可就没这么幸运。
如果没有人送钥匙过去,他们便无法逃出牢笼。
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在这里被烟雾呛昏,绝对不可以!
由于手边没有毛巾或手帕,我只能拉起衣领捂住嘴巴,然后压低身体往前跑。我沿着墙壁前进,烟雾没有浓到看不见前方的程度。
我甚至看到厨房附近聚了一群人,看来他们正在试图灭火。
「起火点是这里吗!?」
我对附近某个男子大喊。
「是的,没错!好像是正在煮饭的时候。」
「火灭了吗?」
「不,烧得跟厨房炉灶一样旺,应该没那么简单熄灭。只是随便泼水不可能有用,所以还是快点逃吧。我们也準备撤退了。」
你说什么?
既然随便泼水没用,何不像洒水系统那样降下大量的水?就像下雨,不,像瀑布一样。
这栋建筑物虽然雄伟,恐怕没有完善的消防设备。这个国家若是没有艾妮西娜小姐那样的人,应该不可能在所有房间设置洒水系统。
但是我有过类似的经验,我曾在熊熊大火的村落降雨。既然这样,只要我发挥跟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力量,应该可以把火灭掉吧?
于是我走回没有半个人的地方,双手贴着墙壁慢慢吐气。然后开始想像力量发挥的瞬间,试图引出体内的魔力。我紧闭双眼、咬紧牙根,希望抓住藏在灵魂里的力量。
没有用。
使用魔术时大多会听到的温柔声音,以及发威时的魔王语气都没有出现。我用右手捣着脸,贴在冷石壁上的手掌很冰,彷彿在嘲讽我「原来你这么没用」。
既然这样就先找到拉娜坦典狱长,从她那里抢来钥匙拯救那群动物,还有鹰眼。
不管我怎么说,他就是无法下定决心踏出一步。逼不得已的我只能自己上来,只是不能让他一直蹲在那里。
无论是邻居先生还是重刑犯,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虽然鹰眼说自己罪孽深重,没有资格活在世上,但是他们独特的正义感却帮助我逃出来。所以我绝对不会让那些救命恩人死掉。
不知道算是幸或不幸,我大概知道拉娜坦典狱长人在哪里。既然她真的是「直到那天到来教」的代表,这个时间应该在那个有着水道的地下大厅。因为我们约好今天晚餐前见面。
既然知道无法灭火,就去找她拿地下牢房的钥匙……就算用抢的也要抢到手,然后儘快回去那里。
我凭着记忆走过居住区前面,发现一旁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的确是这里没错。要是我也能以同样的速度想起使用魔术的诀窍就好了。
可是穿过漫长的楼梯往下沖的我,下一秒钟因为看到夸张的景象哑口无言。那群黑髮人全部蹲在昏暗的地下大厅。
他们非但没有逃跑,还不慌不忙抱住双膝,只是凝视水道与空中。
「你们……」
该不会是在瞑想吧?怎么一动也不动。
「你们在做什么!?」
我一把揪住距离最近的男子头髮,在他的耳边大叫:
「失火了——!你家烧起来了!」
不过男子毫无反应,只是任由我摇晃。我也尝试对其他人这么做,一样毫无反应。
「现在不是待在地下的时候……你们会被烟雾呛死的。就算火势不会延烧到这里,吸入有毒气体一样没命……」
但是他们不发一语,甚至连思考都放弃了。
「啊——真是的!」
没办法再等下去,也没时间用多有礼貌的方式跟他们说话。
我拨开蹲在地上的「发黑」,朝之前看到的那个洞穴前进。牙龟的话如果属实,那么突然出现的那个神奇盒子就在这个监狱。既然如此,应该会放在由典狱长担任教祖的稀有宗教大本营。
就在那个洞穴前方,只要穿过那里……
事后仔细思考,我无法解释当时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我的脑袋只想着非得利用那个盒子不可。与其说是被什么力量引导,或许说是遭到操控比较贴切。
既然它不是凈水器也不是过滤器,而是经常漏出淡水的神奇盒子,那么只要利用它就能在监狱里降雨,甚至把火扑灭不是吗?在没有掌握目标的情况下,我只是抱持那样的想法,并且如此深信。我穿梭在无精打採的静止人群之间,朝着水道的前方移动。
我穿过石壁,进入后方的小房间。这里虽然很昏暗,但是房间里面有个隐约放出水蓝色光芒的物体。
当我的视线与那道光芒交会,就再也无法移开。
那道光芒是有如湖水的蓝色,是清澈不见底的蓝色,是比天空还要深的蓝色。
心脏稍微上面的位置,彷彿压着一块晒过太阳的石头开始发热。发热的魔石不知道是在警告我,还是与盒子产生共鸣。那股温度流过胸部直达喉咙,但是我只握了它一下便马上放开。
伸出我的手,张开的五根手指朝着水蓝色的光源移动。
把手往前伸。
就在那个瞬间,我听到没有透过听觉,而是从脑中传来的声音。
刚才我拚命想降雨却听不到的声音,这次只是把手指往光源移动就听见了。甚至同步感受到直达骨头的震动。
把手往前伸,那是我的东西。
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但不是使用魔力时,那个告诫我的温柔女性声音。也不是我失控时,听起来装模作样又古板的戏剧性语调。那是更为低沉,隐藏愤怒的男性声音。
是谁?与其说「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声音」倒不如说感觉那个声音一直与自己共存。而且不仅是声音,我还了解这名男人的一切。他的肉体、感情以及全部人生,我都曾经体验并且清楚记得。
儘管我这么相信,就是回想不出是什么事。我知道这个人,但是现在想不起来。
我听从那名男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抵抗。因为我认识他,我知道这个人。因此把手伸向方形蓝光。
还是够不到,距离还有我的手臂五倍之遥,好远。
于是我自然而然往前走。
「这是我的一部分……」
我同时也是那个的一部分。
「不可以,涩谷!」
就在这时,我初次察觉房间里还有我以外的人。
当我把视线往旁边瞄,看到模样格外年轻的贤者大人与波尔特鲁,以及全身上下包得紧紧的陌生女子,还有看起来很蠢的半裸金髮男。我原本以为房间角落的渺小影子是恐惧的狒狒,结果却是人类。他因为恐惧过头呈现放空状态,所以不用理他。
「千万不能碰那个东西!」
有着一族特有的黑髮、黑眼的他在大叫。在昏暗的室内,他的脸颊在光线照耀下显得十分苍白。
既然叫我不能碰,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还不阻止我?只是看着我却一动也不动,只用言语与我僵持。
「不可以,涩谷!你不能碰那个东西!危险!」
「你说危险?」
「你会被摧毁。」
虽然我非常了解村田的担忧,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很愚蠢。你这个贤者大人在害怕什么?我微微抬起下巴,要他继续把话讲下去。
「如果你是那个盒子的真正钥匙,就会被摧毁。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镜之水底』居然会回到这个世界。我一直以为它已经沉入太平洋深处……」
没错,那个是「镜之水底」,也是四个盒子之中最后一个。是我亲自战斗、流血、盖上盒子,并且把水之创主的威胁封印起来的盒子。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在往上扬。
另一方面,村田却紧皱眉头,以彷彿快哭出来的模样抖着嘴唇说道:
「想不到它居然会回来这里,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
「好像是真王陛下。」
我知道他吓得屏住气息,同时距离不远的波尔特鲁也讶异地拾起头来。这是怎么回事?波尔特鲁的额头冒出冷汗,双手还压着喉咙。对于那个健壮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反应真的很罕见,好像是不小心败给敌人。
「但是这个男人……不,我说什么都要使用水的威胁。」
「不可以,如果你真的是钥匙就更不用说!」
「那又怎么样?」
站在奇妙的透明板子后方,他的眼神显得很不安。彷彿不知道我是谁似地不知所措,大概是还没有回想起来。
「你怀疑吗?除了我以外还有谁?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够操纵『镜之水底』?这应该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吧,贤者大人?」
眼前强烈的光芒一下子提升召唤我的力量,而且散发甜美的诱惑,有如花朵引诱蝴蝶一般。真希望能儘快得到它。
「『镜之水底』的钥匙,是我。」
「有利……」
目瞪口呆的他喃喃唸着某人的名宇,然后再次哀求「千万不能碰」。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不安的。
「放心,我办得到,没问题。」
我们究竟距离多远?但是我真的有办得到的自信。那种感觉就像是长久没有骑马,不过如果是心灵相通的爱马,就能够驾驭自如的自信。
「因为这是我的一部分。」
我同时也是这个的一部分。
但是我们之间还有阻碍,是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女人。但是区区人类无法隔开我们的关係。随着我慢慢往前进,女性的身体不知不觉离开盒子,有一股力量逼她那么做。因为盒子正在排除妨碍的事物。
「终于回来了。」
我抱持近乎欢喜的心情,将手伸到发出蓝光的盒子上面。
当我还没準备要不要碰时,一阵彷彿被针刺到的痛楚,从指尖最尖的锐角钻进来。不晓得是力量要钻进来?还是想出去?或者两者皆是?不管怎么样,通路再次出现。我看见与光芒同样颜色,而且非常细微的青筋。
顿时又有一股像是被雷打到的冲击,以及扯裂连接心脏的血管的痛楚袭击我。
我当然不曾有过那种经睑,不过只能想到那种形容方式。因为心跳突然加快,却又遭到强烈制止而导致脉搏没有跳动,只能在某人僵硬的指间伸缩一般痛苦。
无法忍受的我终于倒在盒子上面。
虽然中间隔着衣服,胸口还是直接接触木纹。下一秒钟,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接触的部分流进体内。从腹部、胸部肩膀、手臂、转到一旁的右脸颊、眼尾、右耳、嘴角。
疼痛感也随着流进体内而逐渐减弱,变成可能让人睡着的温和感受。即使闭上眼睛,蓝光依然残留在视野里。唯独夹在中间的魔石贴在胸口,并且不断发热。
不久之后,就连没有接触盒子的部分——大腿跟脚踝也感觉得到流动。我知道水已经淹到脚踝,接着瞬间淹没小腿,到达接近膝盖的下方。
在水道流动的不是海水,因为温度不一样。感觉起来像是春天湖泊里的融冰那么冰。
这时我听到远处传来刺耳的惨叫,大概是经过的人们在吵闹。
「已经够了,涩谷!离开,快点离开!」
就连贤者大人也在哇哇大叫,都已经跟你说没问题了。
我轻轻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映在覆盖一层水的盒子表面。是名年轻的短髮男性……
「是谁?」
就在我準备开口的瞬间,一股从旁边撞过来的力道把我从盒子上方拉开,甚至飞到石壁旁边。虽然撞到肩膀,因为石壁与我之间还有别人的身体,因此缓和许多冲击力道。
撞到我的男子大叫:
「搞什么!」
「肯……」
我因为沙哑而发不出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
肯拉德倒在我跟墙壁跟地板之间,以野手飞身扑球失败的姿势,用手抓住我的背。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很熟悉这个臂膀。不,应该说只有我才熟悉。
「肯拉德?」
「你不是回真魔国了吗?」
他伸手用力抓住我的衣服,我的背部皮肤感到有点痛。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甚至想打开盒子?」
「既然这样我也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肘用力一撑,好不容易坐起上半身的肯拉德,眉毛稍微往下垂。在看到我能够自行起身之后,像个老爸一样叹了口气。
「而且穿的又是我讨厌的服装,这是在故意惹人厌吗?」
他穿着跟看守士兵一样的制服,跟我们红白相间连身工作服族处于永远无法相容的敌对关係。
「我是受雇于此,应该说我才被僱用没多久。是那个呈放空状态的女典狱长僱用我。我来达鲁科调查某些事,为了深入这座『谁在呼唤地狱一丁目,啊·跑腿的三丁目监狱』因此在七天前当了这里的守卫。」
肯拉德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什么似地把手伸向我的脸颊。
「……当我开心迎接菜鸟守卫工作的第六天,发现有个熟悉的双黑从我眼前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