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怨恨、憎恨、厌恶、叹息、愤怒、悲伤、诅咒、诅咒、诅咒、诅咒到最后——、
我的心愿实现了。
末日再度降临了。播下去的恶意种子,茁壮地发芽了。我的僕从完成了使命。然后,等所有人都死了就结束了。愚昧的羊儿,将在愚昧中死掉吧。
这就对了,这是天经地义的报应。我本是这么笃定的,本是这么期望的。但是——、
过去的我
和现在不一样。
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你……能听我说说话吗?
我渴望死去。
这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我曾经招致末日降临。但是,我当初并不希望那样,并不是想要毁灭世界才毁掉了世界。我的确错了。我的存在,本身就可以算是个错误吧。但就算这样,我所嚮往的目标仍是非常崇高的东西,这一点不会变。
因为,我本想拯救谁都拯救不了的世界。
然而……
不知何时起,我忘记了。
就像『他』——『狂王』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忘记了。
过去的,我……
看到大家都在哭……
想要所有人都可以不用哭泣……
然而……
为什、么?
——————现在,为什么……
——————会听到那么多,悲鸣……
***
「抓到咯!」
「辛苦了!」
伊丽莎白完成了治安维持部队的任务后,回到了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的官邸。她慵懒地说了一声,同时把捆好的魔法师踢了出去。兽人部下们回以慰劳的话。一位鹿头士兵以开展恶魔崇拜仪式的罪名将魔法师带往地牢。
伊丽莎白叹着气转了转肩膀。琉特走近她,开始称讚
「不愧是阁下。如此一来,通缉榜又抹掉了一个呢」
「这样就结了吧?余準备休息了,晚餐会晚点吃」
就在她刚讲完,门被猛地踹开了。
与此同时,响起一个人偶般的,有点烦人的,十分奇特的声音
「——失敬。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蕾·珐缪在吗?〖喂,那边的阿妈,老娘有点事要问你〗」
「珍妮么……又从王都跳跃过来了啊。这话说得都第几次了啊,你这家伙」
「先不提这些,请听我说。我完全够不懂〖处女〈my lady〉〗了。〖老娘被讨厌啦?被讨厌了吧,该不会!〗」
「余觉得啊,那家伙本来就是不论对谁都不会主动往上贴的类型啊」
伊丽莎白用眼色示意琉特之后便匆匆逃掉了,赶紧离开了房间。
趁没人在的时候,她扔下一颗宝石。宝石敲在地上,绘製出转移魔法阵。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漫天飞舞,形成红的像血的圆筒状障壁。
接着,障壁化成细小的碎片。
然后,周围空无一人。
就这样,伊丽莎白从兽人的土地上消失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咯、唧
————咯、唧
「余回来啦」
「辛苦了」
伊丽莎白的声音,得到一个嘹亮的答覆。
濑名棹人歪着椅子背,做着转过身来。
扎成一束的淡褐色头髮在他脑后精神地一摆。还是老样子,管家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一点都不搭。棹人穿成平常的样子,确认着大仓库的库存目录。
嘿呦——伊丽莎白準备举起一只手去打招呼。
(——嗯嗯?)
她又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致命性的异样感,歪起脑袋。
这个时候,棹人仍在继续动着羽毛笔。他半途开始糊墨点来遮掩。
眼前的这一幕缺乏意思,平凡得恨不得让人落泪。
伊丽莎白没把感到的不对劲说出来,迈出脚步。她大步前进,站到棹人身旁。棹人自然而然地抽出身旁的椅子,看也不看伊丽莎白,就摆了摆下巴。
「喏」
「嗯」
伊丽莎白理所当然般作出回应,也坐了下去。坐下去几秒钟后,伊丽莎白再次纳闷地歪起了脑袋。但是,她根本没空说出有哪里不对劲。
棹人把目录放在桌上朝她滑过去,指着上面的空白处说道
「喂,伊丽莎白。这记录确实缺得不寻常啊」
「可笑……你从一大早死磕这玩意,得出来的结论就是这个?你这个管家的工作就是余在外努力打拚的时候守护好城堡。少抱怨多干活就对了」
(嗯?嗯嗯嗯?)
刚才,余说了什么?
伊丽莎白在流畅对答的同时,第三次因言语感到複杂的异样感。她无异议地两手上下摆动。而棹人伸了个懒腰,噘起嘴
「亏你这么说啊……听了别吓到,这上面可是消失了七年的份量啊」
「这玩意扔了反倒省事吧?」
「是吧?我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哎,看到一半真是亏死了」
棹人打了个大哈欠,浑身放鬆下来,趴在了餐桌上。伊丽莎白不耐烦地戳着他脑袋不准他谁。咕欸~棹人发出古怪的声音。
就在两人闹着的时候,传来一个轻快地脚步声。
「两位辛苦了!」
听到这清爽的声音,伊丽莎白抬起头。闪耀着光辉的银髮和翠眼闯入视野。她是一位女僕打扮的美丽机械人偶。小雏推着餐车走过来,露出可爱的微笑。
伊丽莎白猛然感到一阵眩晕,但不明白是为什么。
(嗯?嗯嗯嗯嗯?)
「最爱的棹人大人,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下午茶点心準备好咯!有水果挞鬆饼和曲奇随意挑选,请挑喜欢的点心吧!」
「噢,做了这么多啊?小雏,倒是你会不会太累了?」
「呀啊,我可爱的老公好温柔,来个热情的拥抱!咳咳……不必担心,能为最爱的棹人大人和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做点心,对小雏来说等于是迈入天堂的一步!保守地说,小雏现在幸福的不得了!呀,羡煞世界的幸福!」
「喔,喔……虽然完全听不懂,但你觉得幸福,我就行了」
(不不不,慢着慢着,小雏像平时一样固然很好,可是……)
有哪里不对劲……伊丽莎白按住了额头。但是,她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对劲,不是能集约于某个点上。硬要说的话,就是……
(全都不对劲)
「伊丽莎白大人,您要哪种点心?」
「给余树莓和蜂蜜的水果挞!」
伊丽莎白瞬间放弃思考,精神满满咻地举起手来。
「是,乐意效劳」
小雏熟练地盛起水果挞。伊丽莎白盯着盘子。
这个点心,树莓的用量十分豪放,还涂着金灿灿的蜂蜜。隆起的表面如同一座红宝石的小山,令人垂涎。伊丽莎白抓起叉子。棹人愣愣地说道
「嗯,竖起来了。好像都能看到耳朵和尾巴了」
「你烦不烦,别说余像猫」
「没人指明像猫吧……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要问小雏是喜欢猫还是狗,那就是狗了呢!向棹人大人露出肚皮,恨不得甩断的气势摆尾吧!汪汪!」
「哎,行了行了。我老婆没尾巴也足够可爱喔」
隔着女僕帽,棹人温柔地抚摸小雏的脑袋。小雏很享受,很开心。伊丽莎白也顺势也想去摸,伸出手去。小雏发出欢快的笑声,开心得不得了。
集体疼爱小雏的环节持续了一阵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屋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温馨。
玩够了之后,伊丽莎白重新面对餐盘,笑着说道
「接下来,余开动了!」
「请用吧!」
「别吃太急了,小心噎住」
「当余小孩啊你」
伊丽莎白一边向棹人抱怨,一边动起叉子。她没让树莓堆塌掉,娴熟地切开水果挞,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送进嘴里……
「——————怎么没味道?」
就在此刻,霎时间
所有灯光熄灭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咯、唧
————唧、唧唧、唧
「————好了,第一幕就此结束。可以这么说吧」
响起低沉的声音。以此为讯号,黑暗中点亮灯火。
蜡烛创造出白色的圆。漆黑中,微笑的光源如太阳般耀眼。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从光亮移向黑暗,能看到长长的珍珠色桌布,桌布上摆着银质的餐架,餐架上放着五颜六色像蜡模型一样的菜品。
半透明的牡蛎法式冻、鲜亮的橘红色鲑鱼色拉、各种冷肉糕为代表的前菜……香味扑鼻的各色餐品摆得不留缝隙。这些就像样品模型的料理,没人去碰。
这里的客人,只有一位。
主宾席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
他有一对血红的眼睛,黑亮的头髮,穿着带饰巾的丝製衬衫,衬衫上披着用银丝绘有图案的外衣。
男子毫不理会餐架上的餐品,吃着白瓷盘中的菜。那是滴血的肉片,应该是生的肝脏。男子把未经调味的肉薄薄切下一片,往嘴里送。
这片唯有烛台火光的黑暗中,回蕩着餐具碰撞的声音。
伊丽莎白看着他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美丽面庞,说道
「你是什么人?」
「哎呀,再怎么也不带这样吧?我的爱女〈My Precious〉啊。至少别把我这个人给忘了吧」
维拉德·蕾·珐缪放下了刀叉。伊丽莎白「慨」了一声,表示不爽。
她当然不会不认识维拉德,但她对维拉德怀着深深的怨恨。她没有敌视他,只是把他当空气,可以说十分宽宏大量了。此时,伊丽莎白感到不对劲,脑袋歪了起来。
刚才,维拉德说了什么?
「……第一幕?」
「好吧,硬要说的话,我们正站在传说的终点——童话的后续上呢」
维拉德突然讲了起来。他再次拿起了刀叉。
他开始从生肉上取下肉片,鲜红的血滋滋地渗出来。
「这里是已经闭幕的舞台,终幕后迎来终结的尽头——但是,断定这就是『戏剧』恐怕不合适吧。得以残续的世界,如今死皮赖脸地存在着。既然这样,下一场开幕的钟声就会重新敲响。」
————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