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JADE

晚上。

命运的一夜开始了。

我想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晚上吧。不过这时候的我，仍然只是身处在空蕩蕩的Milk Dipper里，无所事事地坐着而已。

店子看起来空蕩蕩的，并不单单因为店子已经关门了。

〈那本书不在啊……〉

龙塔罗斯果然注意到了。

书架上有一部份的书本不见了。果然姐姐还是决定要把店子卖掉，正开始整理店里的东西吧。

姐姐去了参加店铺商会的聚会。

北浦先生更加落力地号召其他商户，似乎我们这一边的店铺商会，现在亦全体倾向赞成重建计画我听到尾崎先生提出了这个看法。

在店主外出中的店里，我和夏娜小姐围着桌子相对而坐。

「该说是一头雾水吗。」

我的脑袋仍然一片混乱。

「若真的如老闆所说，时间已经被改写了，那是在哪里如何被改写的呢，我们该怎样找出来呢？」

「我怎么知道。」

「但是，如果真实的时间在某处……」

「并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时间啊。只要时间被改写了，那就会成为真实的时间了……原本的时间是怎样运行的，谁都不会知道。」

夏娜小姐失去了平常的活力，

「我原本所在的时间，已经被异魔神毁灭了。究竟我曾经生活在怎样的时间里，一切已经无从知晓了。因为我的记忆，也跟随时间一同消失了……」

「但是这次的状况似乎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我想它不会把这个时间毁灭掉吧？世界塔怎么样、姐姐和侑斗的约定怎么样，只是这样子而已。其实是否放着不管也没有问题的呢？」

「非常有问题啊，因为有异魔神潜进去了啊。」

「异魔神潜进去了！？」

桃塔罗斯上到前面来，抓住了夏娜小姐的头髮。

「异魔神的话，不是才刚被老子收拾了吗。你别说你忘了老子刚才的威风啊，臭夏娜！」

「笨桃你给我闭嘴！」

夏娜小姐反过来抓住了我的头髮，连消带打地把我摔到地上。

好痛……。

「老闆说过还有别的异魔神吧。笨桃你收拾了的小猫，只是协助那个异魔神的手下而已。身为头目的异魔神，已经在我们不经意之际飞到了过去，这一刻仍然在篡改着时间。现在可能只出现了小小的差错，但是，当这种分歧渐渐扩张，破灭就会来临，搞不好会令这个时间整个被消灭掉……」

「任由异魔神在过去为所欲为？呀——真不舒服！很痒啊很痒啊！快做点什么吧！」

桃塔罗斯躺在地上抓遍全身搔痒。

那可是我的身体。

「我们连异魔神在哪段过去的时间里都不知道，想要找出他的话，我们就只有找出契约者，沿着他的记忆去追蹤。因为异魔神一定是沿着契约者的记忆飞回过去的。但是，如果异魔神已经飞回了过去，那即是契约已经完成了啊。这样子我们要如何找出契约者！？没可能的没可能的！绝对没可能啊，不是吗！」

「别只说些鬼道理！」

桃塔罗斯坐了起来，气势十足地说，

「不是只能做些什么去找他出来吗！」

「做些什么即是要做些什么啊！」

「说了要做些什么，那就要做些什么来啊。要做些什么！对吧！臭夏娜！」

「不用你说，我也会在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做些什么的啊！」

夏娜小姐再度出手攻击，这次桃塔罗斯预计到夏娜小姐的举动，轻鬆地避开了。

我注意到了。

刚才还似乎感到绝望和消沉的夏娜小姐，现在已彻底重新振作起来，变回了平常那个进取的夏娜小姐。

〈桃塔罗斯，难道你是为了激励夏娜小姐……？＞

〈怎么可能！＞

桃塔罗斯哼了一声，退回后面了。

多亏他，我也稍微变得乐观了。

「我猜线索果然还是《魔犬》吧，那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的东西。说不定那个是异魔神会经在这个时间内活动过的痕迹啊。」

「这样的话，我们只能等侑斗的消息呢，他绝对能找到什么的。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要再去找青砥先生看看？」

我作出了提议。

「就算知道我们的真正对手，并不是与北浦先生订立契约的异魔神，但是我不认为那个异魔神头目与青砥先生和魔犬没有关係。我们见到魔犬的时候，三次都是在青砥先生附近。青砥先生身边有魔犬出没的这个传闻，我也认为这不是毫无根据的。青砥先生和魔犬，两者一定在某处有所关连的。」

〈吓——，又要去见那个臭老头吗……？〉

龙塔罗斯表示不满。

〈龙塔罗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我知道……姐姐要把店搬走，这绝对有古怪呢。我们一定要对这件古怪的事做点什么。〉

龙塔罗斯心里的不安也感染了我。

异魔神的活动与姐姐打算要搬铺，我想两者是没有直接关係的吧。虽然没有直接关係，但说不定那又并不是毫无关係。

这一带成为重建的对象，源于东京世界塔和八列车路线。

假设就如车长所说，东京世界塔和八列车路线的建设，是由异魔神篡改时间所推动的话，那么重建也会是其中一环。如果说这一连串事情的关係，就像蝴蝶效应——一切也可以这么想。

姐姐是否要继续经营店子，这是姐姐自己决定的事情。但是，如果在这个决定的背后，原来早已有某处被异魔神的策略影响的话，就算我不是桃塔罗斯，也一样会感到不舒服。

我从桌子上站了起来。

「我们去见见青砥先生吧，反正我们也不得不把Jade送回去。」

〈那种东西，用快递之类的送它回去不就好了吗——！〉

虽然这令某位惨叫起来。

•

我们再次来到青砥先生的家门前。

「真的什么特色都没有呢……」

夏娜小姐第一次见到青砥先生的住处，半带愕然地对屋子作出了评价。

说起来，告诉我青砥先生的家在这里的侑斗，自他从DenLiner下车之后，就没有再联络我了。

〈桃塔罗斯，我要再问一次啊。〉

〈什……什么啦。〉

〈青砥先生身上真的没有异魔神的气味吧？秘书津野崎先生也是？＞

〈是啊。〉

桃塔罗斯似乎对被夏娜小姐抱在臂弯里的Jade在意得不得了，所以他都不太说话。不过，现在桃塔罗斯的声音，听来比被车长追问的时候，变得更有自信。

我先问清楚这个，然后一边按下门铃，一边把身体交託出去。

交託给在这种时候最值得信赖的异魔神。

〈好，去吧！〉

「你好啊，你是青砥先生的千金吗？什么，是家佣小姐吗。因为你的声音太年轻了，害我还以为你是青砥先生的千金呢。我是谁？我是野上。野上良太郎。前阵子我也来过呢。今晚我是来把社长大人重要的小Jade送回来的。我想直接把它交给社长，你可以替我通传一下吗？谢礼那方面可以不用在意。我只要能与你相遇，这已经足够了啊，社长的千金。不，是家佣小姐才对。」

如此这般，口若悬河的浦塔罗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青砥先生的家。

「洗手间是在这里吧，打扫得相当整洁嘛。是由你打扫的吗？出水口在风水上来说是一个家的枢纽，但若让我来说的话，你才是这个家的枢纽呢，社长的千金。不，是家佣小姐才对。」

这位家佣婶婶决不是能让人称之为《千金小姐》的年纪，但是浦塔罗斯对她连呼「社长的千金」，她竟然完全没有起疑，而且还满脸喜悦地请浦塔罗斯和夏娜小姐进入屋里。

不知道是用词準确，还是说话口吻的关係，这种时候的浦塔罗斯就像懂得施展催眠术似的，总是能顺利哄骗别人。

当然，这可不是所谓搭讪啊（至少这次不是），这不过是为了让对方分神，从而製造出能观察家里的机会而已。

况且，这种神通力，也可是会因应对手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哎呀，我不擅长应付那家伙呢。接下来就拜託了！＞

浦塔罗斯退下来之后，我站到了津野崎先生的面前。

「请进。」

与这句欢迎的话语背道而驰，津野崎先生脸露着不欢迎我们的表情，为我们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

坐在沙发上的青砥先生也是相同的表情。

他接过了Jade，只低声地说了一句「真不好意思呢」，然后沉默了下来。

「津野崎先生，难道你也在这里留宿的吗？真辛苦呢。」

抵受不了沉默的夏娜小姐尝试閑话家常，不过，不论是青砥先生，还是站在他身后待命的——或该说是想要震慑我们的——津野崎先生也没有搭话。

「你们不会是为了说这种话而来的吧。有什么事就快说。」

「那我开始说了。」

我下定了决心。

「牙齿模型来袭、车子被纸张包裹着等等，这些全都是异魔神所搞的鬼。袭击青砥先生的异魔神已经被我的同伴击倒了，所以应该不会再发生奇怪的事情，但是，我们相信还有别的异魔神在继续活动，想要引发更坏的状况。因此我们想找到线索，请你务必告诉我们一件事情。那就是《魔犬》的事情。」

「…… ……」

「如果你有头绪的话，请告诉我们。」

我向青砥先生低头拜託，夏娜小姐也急忙跟着做。

「我不知道什么是魔犬，之前我也告诉过你吧。」

「青砥先生没有与异魔神订立契约，我相信这一点是真的。我的同伴当中有一位对异魔神的气味很敏感，他也说两位身上没有那种气味。不过，如果说青砥先生你对魔犬的事情毫无头绪的话，我认为这并不可能。请你把想到的事情告诉我们，即使是多么细微的事情都可以的。拜託你了！」

「就算当中牵涉到一些，对你来说不妙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的。我们只是想战胜异魔神而已，对于你们的生意买卖，我们完全没有兴趣。」

夏娜小姐如此补充说道。

「…… ……」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青砥先生开口回应。

「良太郎、这位小姐，就如同你们对我的生意没有兴趣，我也对你们与什么东西战斗完全没有兴趣。你们要和那些什么战斗，就随你们喜欢吧。」

「我要回去了。」青砥先生向津野崎先生作出了指示。

我也受青砥先生影响而站了起来。

就连夏娜小姐也站了起来，不过，相比起打算乖乖回去，夏娜小姐更像是气得站了起来。

「你这个人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尊贵，但是你多少也可以协助一下我们吧。你知道良太郎为了你有多奔波劳碌啊？他明明忍不住连『讨厌你』也说出口了，但在那只小狗逃走的时候也是、在你被假牙妖怪袭击的时候也是，你以为他是为了谁啊！？他明明连一分钱也得不到的啊！」

「去做不会得到一分钱的事情，那即是他的嗜好了。我并没有清閑得可以去奉陪别人的嗜好。那个什么异魔神还是意魔神，我才没兴趣去管。」

青砥先生并不像是在说冷笑话。他一脸认真地站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去。

那是一副「话已说完」的态度。

在快要走到门的另一边时，青砥先生回过头来再添上了一句。

「即使是在你们睡着的时候，世界仍然在转动。纽约的市场快要开市了，黎明时分就会到大洋洲的市场开市。市场是24小时都不停运作的。我要为了我的战斗而忙碌，你们就儘管去继续你们的战斗吧。」

「请你等一等，还有一件事。」

「我没有事要和你说。」

「青砥先生……我不得不向你道歉。是我误会了你。不论是打算收购姐姐的店，还是北浦先生那边的事情，我想这些都必定是你出于为大家着想而做的事情。但是……我之前并不明白，竟然还说出了『讨厌你』这种话，真对不起。」

我向青砥先生低头道歉。

在我的头上，掠过了青砥先生冷漠的声音。

「为大家着想？我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才没有空去管其他人的利益啊。」

青砥先生离开了会客室，津野崎先生为他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