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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996年3月

作者:樱庭一树 字数:10073 更新:2022-11-09 08:17:32

第五章1996年3月

小町与风平浪静

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孩于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那是在三年前的夏天,淳悟刚从岛上将那孩子带回来的事。她有着一双我曾经在海边水产加工厂看过,如同死亡多时的鱼般混浊、却又莫名冰冷的眼睛。那孩子双眼中有的,不是男人们所想的那种可怜又脆弱的东西:不过有那种想法的似乎只有我,或许是我不够成熟,但我非常不擅长面对那孩子。

冬天纹别呈现被整片白雪覆盖的寂静景色,进入三月之后,积雪也变得稍微软融,当阳光投下之际,会闪耀着将融的透明光亮。

那一天起床时天气晴朗,也没吹起一点风,外头的世界充满着宁静的明亮。我起床换衣服,洗完脸、化奸妆便踏出了家门。厨房传来母亲的呼唤,「我带润去散步!」我如此高声嚷着。从三脚屋顶滚落的雪,形成白色围墙覆盖住一栋平房。家里饲养的狗儿从狗屋里探出头,似乎对我喊的那一声「散步」相当高兴,频频往上跳着。

我换上御寒的万全装束,由于不晓得会和谁碰面,于是只有先将妆化好,一只手握着牵绳走出去。我家位在海边的小小纹别市里,和一栋被称为鬼屋的房子并排在地区的角落。呵出的气息都变成白烟,天候十分寒冷,一路上和同样也是牵狗出来散步的老婆婆或老爷爷错身而过。

「哟,小町,早啊。」他们对我打招呼时,我便露出担任银行柜檯小姐时训练出来的笑容点头示意。「哎呀,妳还没有嫁出去吗?」虽然是老话一句,我仍然以笑容响应。脸上的笑意加深,开始觉得累人了。我踏着雪地,走下坡道来到海边附近。

纹别的冬天果然十分寒冷,我就读札幌的短大时,曾经在当地租屋生活一段时间,清楚记得那边的冬天舒适宜人。回到这边就职后的第一个冬天,我心想,啊,冬天果然就是这样,真讨厌呢。大概是因为海面全被冰块地毯覆盖的关係吧。海风从海面朝高地吹来,抚过流冰扑面而来,冰冷得彷佛划过皮肤般令人难以忍耐,感觉十分残酷。

今天早上没有起风还算舒服,而且进入三月后,雪也开始融化,变得又软又绵。难缠的冬天终于也将步入尾声。

冬天总是整面的白。平原全被落雪掩埋,宛如盖上一层白布,天空也不再清朗,只是呈现朦胧的白茫,甚王分不出天空与平原的交界。每当天气一恶化,天色便转为阴暗灰濛。,海面也因为被流冰覆盖,放眼望去儘是白色。海面、平原与天空,同样的冰冷而冻结。

走向沿海道路,可以看见随着春天接近开始绽裂的流冰,飘浮在黑漆漆的海面上,这是鄂霍次克海冷酷冬季的终了。我拉着牵绳快步走在路上,注意到有一个小人影坐在步道一隅,我的睑不由地皱了起来。

那人影穿着白色衣服,什么事都没做,只是以如死人般的无力站姿,失神地眺望着海面。看她正缓慢地蠕动着身体,原来是冷得缩起了肩膀,并伸起戴有粉红色手套的双手温暖苍白的双颊。耳罩和运动鞋皆是相同颜色,身穿白色羽绒外套和及膝格纹裙。她似乎是微微歪着头,凝望着海面。

「小花。」

我只好打声招呼,她刺眼地瞇细双眼回过头。原本就是一个冷淡的女孩子,即使看见我,红色唇办也只会似笑非笑地勾起。她还是一样,一点都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可爱,我坏心地如此想着时,小花突然朝我跑了过来。款式孩子气的运动鞋踏着积雪的道路,看她像要迈开步伐奔跑,却随即在雪地滑了一跤。儘管我一脸的苦笑,但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前去扶她起身。

我慢慢走近,小花站了起来,难为情地低着头,拍掉沾在膝盖上的雪。我不发一语,视线冷淡地低下头看她。扁平的小孩胸部,头偏大,身体也没有比较细瘦的部分,怎么看都还是小学生体型。然而,四肢正处于伸展时期,从格纹裙下可以窥见的双脚细得彷佛会折断,而且宛如幼鹿般笔直。她有些羞赧地笑着,抬起头望向我,我也急忙堆起笑脸。

双眼细长,唇办朱红,笔直的黑髮编成辫,以白色细缎带扎起。想来是她自己繫上的,系得不是很好。真是的,我如此心想,却没有帮她重新系好。明明带着乳臭未乾的稚嫩气息,眼瞳却看起来像是大人般寄宿着深幽的光芒。我不懂这年纪的女孩子,我自己应该也经历过这个年纪,是要像大人般对待?还是要像对不解世事的孩子呢?不甚明白的物体在面前的不舒服感受,让我的内心有些许害怕。

「一大早在做什么?」

「我在看海啊。早安,小町小姐。」

「……早安。看海?为什么?淳悟呢?」

「从昨天就没有回来。」

小花以口齿不清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道,证明了她不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的含意。

我忍不住微微啐舌。

……一开始淳悟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我想过要和她好奸相处。和淳悟这种男人交往,对女人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喜欢上这个冷漠有时却莫名温柔的男人很容易,但他身上总带着其它女人的影子,明显到要令人发笑,然而他也不会特意隐藏,我也怕因为找他吵架,让他觉得麻烦而就这样分手。这种男人会无私地爱一个人吗……于是就像这样,我带着永远得不到满足的焦躁心情,可说忍耐地一天又过一天。交往五年到现在,我也早已习惯了,但在收养小花的时候,我仍然与他所捲入的诸多事物有过奋战。只要稍微对自己有利,我什么都愿意做。然而,这个孩子虽然不会排斥任何人,却也不会和任何人亲近。与对人好恶分明的淳悟相反,没有喜欢或讨厌的情绪,彷佛已经死了一样。

昨天没有回去,那就代表淳悟又跑去别的女人家了吧。小花以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不感兴趣地抬头看着极度不悦而沉默的我。

「……哦。」

「怎么了吗?」

「这里很漂亮呢,小盯小姐的这里。」

她指着眼睑,孩子气地笑着。即便困惑,但终究也发现她似乎是在指我的眼妆,我是用橘色系的三色眼影画上淡淡的渐层色调。眼睛真锐利,不愧是女孩子,我顿时觉得可笑,也感觉天真的小花显得傻气,心情于是变得愉快。我用轻快的语气说:

「这对小花来说还太早喔,因为妳还是小学生嘛。」

「咦——我下个月就上国中了。」

她微微鼓起腮帮子说道。我敷衍地摸着身边的小狗,如同我对小孩毫不关心一样,小花似乎也对狗这种生物完全不感兴趣。反而是小狗兴緻勃勃地嗅着小花的味道,还高兴地摇起尾巴来。

「哦,妳已经小学毕业啦?那么妳现在几岁了?」

「这个月就要满十二岁了。」

蓬鼓的脸颊带着小孩独有的细腻肌理,如同现挤牛奶的浮面般水嫩。飘下的小雪粒落在纤长睫毛上,从不感兴趣的狗身上拉起视线,歪着头寂寞地眺望海面,看来十分柔弱……跨出步伐的瞬间,不安的小巧侧脸看来就像刚才一样,彷佛又滑了个大跤似地。

「海很美丽呢,小町小姐。」

「……会吗?我已经看习惯了,待在这种乡下地方一点也不好玩。我会在这里变老死去吗?每次看向大海,就会让我有这样的沮丧。」

「……」

小花不可思议地仰头看我,再次将视线移回大海。

清晨的大海瀰漫着海雾,一切看来是如此地虚幻。海面和空气温度差异剧烈的早晨,偶尔从飘浮着流冰的海上升起如蒸气股的白雾,当地称之为海雾。随着冬天过去,硬度减弱的流冰纷纷碎裂,在黑色海面间漂浮着如同冰咖啡表面的碎冰。从飘浮着细碎冰块的海上,几团阴暗沉重的水蒸气凝聚而起,明明是彷佛会被吸进其中的安静,却也觉得大海看起来正发出恐怖的哀呼并颤抖着。

小花有着苍白的皮肤与黑髮。她身穿白色羽绒外套,茫茫然地远眺海面。鄂霍次克海和小花同时映入我的视线,总觉得在欣赏一幅刚完成的寂寞水墨画。海面和缓波动,冰冷的水蒸气接连上升,有如发出无声的吶喊。

小花十分安静。

「海雾。」

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低语。

「……好像地震过后。当时我家就像这样燃烧,烟雾从镇上升起。」

我战慄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可能因为对她不感兴趣,我平时总忘记这件事,现在才想起这孩子是震灾孤儿。她很可怜,要温柔对待她,我受到良心如此的谴责,然而我还是不喜欢这孩子,总觉得她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两方情绪猛烈地拉扯。我寻思着话语,奸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是:「外头很冷,妳赶快回家去。」由于她没有回答,于是我又偷瞄了她的侧脸一眼。

小花笑了。她凝视汹涌大海上升起无色火焰般的烟雾,安静沉默,嘴角看似高兴地漾起了微笑。是自己提起震灾的事,为什么在笑呢?我不明白。不同于以往展现在大人们面前的虚弱笑容,现在是截然不同的表情。我不喜欢,这孩子身上散发出莫名的讨厌。,如同死去的鱼般混浊,隐约有股诡异的气息。我真的不想让这种奇怪的小孩,待在自己寄予未来的重要男人身旁。裂开的流冰又更碎裂分散,太阳从海雾的另一端升起,火红朝阳在冰冷的海面上闪烁;烟雾沐浴在晨光之下,染为一片暗红,从黄泉被唤醒的冰冷火焰,彷佛从海上一喷而起。

我逃跑股离开海边道路,小狗依依不捨地朝小花摇尾巴,小花则轻抚着小狗的背脊。离开约二十公尺左右,我悄悄回过头,小花也往和我相反的方向小步离去。宛如火柱的幻影般,在诡异的朝阳中,娇小的背影彷彿被吸了进去,燃烧殆尽似地消失。

回到家后,我将小狗牵回狗屋。在老家的生活相当惬意,我吃完母亲煮的早餐后,带着便当出门上班。在区公所工作的父亲,上班时间约比我晚三十分钟左右。我向翻着报纸的父亲打声招呼,并拜託母亲喂狗后便出门去。由于提早发动车子引擎,车内显得暖烘烘的,我开车行驶在雪路上前往公司。

我在本地的高中毕业后,和交情要好的一群朋友一同就读札幌的短大。在都市的那两年间,刚好又是社会景气正奸的时期,所以那段日子过得十分快乐。每天就像在举行祭典,几乎没有一天是没有安排行程的无聊日子。毕业后,每个朋友都在札幌就职,只有一个人表示想去更繁荣的都市而远赴东京。我因为是长女的关係就回到了故乡,于父亲任职的北海道拓殖银行上班。银行在景气尚未低迷之前是理想的职场,可是却万万没想到,之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不只是我,父亲和母亲也是,亲戚也都一样,所有北海道人全都相同。拓银原本应该是大家的银行,最受喜爱的金融窗口。

我将车子停放在银行内的职员专用停车场,从后门走进去。「早安。」我一边精神饱满地喊着一边打卡,再慢条斯理地换上制服。

我已经担任办理存款的窗口将近五年了,其实应该要让新人接手窗口业务,自己退居到背靠墙壁的中坚职位,然而我却一直都是负责窗口业务。虽然自己从未说出口,但我想是因为我是一个面貌姣好、身材窈窕的体面女性,所以才迟迟没有将我调离……然而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纵使在结束了意兴阑珊的展会坐回窗口,仍然不改某处衍生的灰涩悲惨心情。「拓银」是北海道首屈一指的银行,奸几年前还常请有名的艺人拍摄广告。然而在我任职的这几年间,因为放款大笔资金,泡沫崩坏后几乎无法回收,导致不良债权急遽增加。最近谣传倒闭的风声越滚越大,只是因为在拓银上班,走在路上就会遇到附近的人,将自己满腹的不安或是不满对自己发泄,每天都感觉心情沉重。

「大盐小姐。」

坐在后面位置的女前辈叫了我一声,我随即挂上笑容回过头,「橡皮章可以放在这里吗?我之前也提醒过妳了。」她用冷淡的声音教训我。我在眉宇间集中力道后堆起笑脸,拉高分贝说:

「对不起。」并低下了头……到东京去的朋友现在不知过得如何了,我在内心如此想着。过了这么久打通电话给她看看,或许可以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我边想边继续处理业务。

下午时分,纹别警察署的田冈先生来到银行,他不是来存款只是来閑聊的。田冈先生在三年前左右从都市的警察署调过来,换言之就是外来的一家人。听说因为受不景气的影响,欠了一屁股债,结果筹不出钱还。大盐家的爷爷——他是本家的亲戚,因为是一位喜欢照顾人的老爹而深受景仰——和田冈先生从以前就认识,经过一番曲折才来到纹别。不晓得是否与他个性有关,来到小镇这个共同体不过三年,已经彷彿从以前就住在这里般地自然且熟稔。

因为没有其它客人在,我便隔着窗口,与那位田冈先生閑聊些无伤大雅的话题。「哎呀,我来看美人的脸了。」田冈先生没有恶意的轻浮口吻,让我有些担心被后面的前辈听见。不安和情绪低落的火苗就像停滞的水蔓延整个银行内,在一天当中,总会发生好几次为鸡毛蒜皮小事而起的纷争。

透过玻璃,我看见银行外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寒冷似地缩起脖子窥视着这里。我浅浅一笑,扬起单手示意。是腐野淳悟……虽然他的相貌端正,但在不笑的时候看来有些恐怖。他的双脚修长,儘管眼神兇恶、嘴巴有些不得体,却相反地很会甜言蜜语。我回想起他昨天睡在外头的事情,胸口因怒火而感觉到轻微的痛楚。不过,四目相交的喜悦也同时袭来,我忽然难受地叹了一口气。

田冈先生回过头,看着淳悟调侃般地说:「哦,妳男朋友来打招呼了。」声音在银行内迴响。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上嘴。糟糕,他如此戏谑地睁大双眼。在这当中,淳悟转过身,踏菩缓慢的脚步离去。黑色大衣的下襬像不吉利的生物尾巴般左右摆荡。

「可是啊,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小叮。」

「……什么事情差不多了?」

除了田冈先生以外,所有人都察觉到我的不悦。田冈先生的声音却是无意义地宏亮,儘管都市来的人亲切又有活力,说话却总是喜欢直接点明,让我苦于应对。

「你们已经交往多久啦?小町,妳当然是一位美人,但年纪已经不小了吧,差不多该準备嫁人了。也不知道那家伙在想些什么,工作辛勤却还不定下来,老爹他也很担心喔,因为那家伙虽然那副德性,但已经有领养的子女了。」

「……「「该不会是小花讨厌妳吧,小町。毕竟那个男人收养小花啊。」

「被刑警这么逼问,我也是很困扰的。」

我用轻鬆的语气说着,田冈先生更加没有发现到我的不悦,开口又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坐在后面的前辈这时出来搭救,「大盐小姐,我们要拉下铁门啰,已经三点了。」她大声地说道,带着乾燥的声音拍拍我的肩膀。「好的。」我起身对着不情愿的田冈先生说:

「她不讨厌我喔,今天早上我带狗出去散步的时候凑巧遇到她,我们聊得满开心的。」

「哦,聊什么?」

「那孩子好像对化妆有兴趣,问了我不少事情。虽然还是孩子,但果然是女生呢。」

话一说完,田冈先生便笑着说:「是吗,小花会这样啊,哈哈哈,真奇怪。」一想到他将会随即告诉大盐爷爷这件事,两人大概都会高兴地笑着,我顿时感觉心情沉重。这些人简直像是那个穷酸震灾孤儿小学生的后援会一样,为什么这个镇上的男人,全都那么疼爱那个无趣的小孩??

一群潮湿又温暖的男人们,一味发挥爱心。田冈先生终于离去,我也鬆了一口气。关上铁门之后,前辈错愕地说:

「当警察的人还真很閑耶,他在这里晃了三十分钟有喔。」

「……他一定是想和美人聊天吧。」

撂下这句话,前辈无声地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看向窗外,流冰将海水分割细碎,经由日落余晖的折射,摇动着寂寞的灰色。

结算传票后,「清点正确!」前辈这么说道,大家纷纷高声地回答:「好。」我抬头看壁锺,快要五点了。整里完传票和会计文件,我匆匆前往更衣室。脱下制服后,这才终于卸下肩头上的重担,也脱离了紧缠不放的凝重气氛,感觉呼吸变得稍微畅快一些。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差不多该辞掉工作结婚了,还有为什么短大毕业之后我没有继续留在札幌的事情。现在的生活离我当初所描绘的成人女性生活差距甚远,大概是我选错了人生的方向。

如果我能有勇气一点不回到家乡工作,而是选择到都市生活,一定可以过着更多釆多姿的人生吧。现在也还不迟,我只有二十多岁,若到都市去的话,二疋有快乐的事情在等菩我。不妩该如此安稳的,这里安稳到令人想放弃,我厌烦着为什么连风都不肯为我吹动一些。

迅速换好衣服,从后门走到外面。停车场周遭由雪墙所包围,汽车常驶过的道路附近椟雪消融,因为泥巴和废气交混而黑扁一片。在冬天的尾声,积雪和泥巴相混并四处飞散,镇上会变得十分脏污。这样的时节,会让人觉得北国冬季的美丽奸像假的一样。太阳下山,仍残留白玉兄光的天空中,飘下了片片细小雪花。我一面注意避免泥巴飞溅到裙子上,然后坐进车子里,驶向耸立着比人还高的雪墙道路上。

穿越银行和区公所、法院密集的街道,背对着海洋在平缓的坡道上行驶。狭小平原包夹在冰冷大海和黑压压的群山之中,一离开镇上,就只剩下无尽的北方荒芜大地。因为放春假的缘故,好几团看似大学生的旅客,伴随着浑厚的引擎声超越我。这个城镇几乎没有观光客会来,每到春天或夏天,便有走遍北海道的年轻旅客光临,带着高分贝的引擎声,神采奕奕地越过我。当我将车子停在和淳悟相约碰面的一间山边小咖啡厅的停车场,挂着都市车牌的奸几台摩托车也停放于此。说不定在旅客用的旅游指南上某处,也有记载着这间店的地址。

喀啷、喀啷,我打开大门,寂寥的声音响起。阴暗而尘埃满布的咖啡厅摆放着木製柜檯和椅子,以及拿来作为桌子的报废太空射击游戏机台,倾斜的褐色柜子放着整套以前流行的不良漫画:正前方的座位上,看似摩托车车主的三名年轻男人坐在该处,他们寒冷地缩起身体暍咖啡,回头看见走进来的我,表情顿时进出光芒,然后慢慢地望着彼此。

老闆从柜檯里探出头,露出少了门牙的笑容,挪挪下巴指向里面的座位。我稍稍对旅客们笑了笑,随后走进店内深处。在最里面,聚集着常客的六人桌被灯明亮地照耀着,五、六名二十几岁的男人迈遢地坐在那里。看起来是本地男人,他们服装俗气而气氛冷漠,眼眸带着这块土地的人独有的丝丝晦暗,以及长年经海风吹拂的浅黑色厚皮肤。

「……很慢耶。」

低沉的声音传来。混在男人堆中的淳悟,衔着香烟慢慢地站起身。我很好奇男人聚集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淳悟从高中的时候就成天泡在这一间咖啡厅里,现在同桌的那些人也是nE中时的死党……听说甚至连老闆也是他们的高中学长。以我的情况来说,淳悟——当时我是叫他腐野学长——因为我小他两届,所以并不认识高中时代的老闆,但是我从以前就认识聚集在这桌的男人们了。

「什么,是大盐啊。」

现在继承老家水产加工厂的一位老学长,从漫画杂誌里拾起头看我。「……你好。」我打声招呼,他只是佣懒地应了一声。其余的男人不晓得在窃窃私语并低声笑着什么,暗自为朋友问的话题兴奋不已,淳悟也一同开心地发出阵阵嗤笑声。他将香烟执拗地压向烟灰红,力道重到甚至要让香烟不复原形般地捻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接着他缓慢地站起身。淳悟的个子高挑,就算是以女性来说算很高的我站在他身旁,他也必须低下头看。由于他相貌堂堂,坐在前方那一桌的男性旅客们来回看着我和淳悟,认同般地点点头。在这个乡下小镇,我和淳悟站在一起总能吸引不少目光,想来是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直到两午前,找还能为此得意洋洋,不过每当淳悟偷腥时,我便会深刻地感到痛苦且愤怒,自尊遭受跷踏,然后就在那时,这风平浪静的日子便开始了。

没有起风,就没有变化。儘管隐约有着想要再多得到一些的心情,但我也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如此。

我侧眼望向淳悟停放在窗外的车子。

「你去哪里了?」

不要在意,不要什么都烦恼,可是我看见他的车子沾有泥巴,只行驶于市内不会弄得那么髒的,是特地跑去见住在远地的女人吧。

「……我到旭川去办点事。」

「旭川?」

我不禁拉高分贝。淳悟不理会我,「那学长下次见啰。」佣懒地向老闆道别之后快步离去。

「喔。」老闆也懒洋洋地回应。「再见,我也要回去了。」已经娶老婆的学长,从里面桌子传出无聊的嘟哝声。虽然和高中时候一样,全无所事事地聚在这边,然而他们也已经二十七、八岁了。

对于一成不变、与上进理想扯不着边的平和日子让我开始焦躁,应该有更不一样的生活在某处等着我。正準备走出店家,经过年轻旅客那桌时,我嗅到了一丝都市气息。视线不禁往下移,正好和他们其中一个对上眼,瞬间产生一股宛如共犯般的奇妙感觉……要是有谁能来带我离开这里该有多好,我绝望地栘开视线,跟着淳悟离开店内。

「买东西。」

淳悟短促地轻语。我因为在发獃而没有及时回答,猛然回过神后,烦躁地飞快质问他:

「……买东西?去旭川?为什么??买我的东西?」

「……不是。」

淳悟只是简短地回答了我最后的问题,随后便坐进车内。我将自己的车子留在停车场,也滑进了他车内的副驾驶座。在闻到一股香甜牛奶般的气味,发觉是小花曾经坐在车里后,我感到些许的不悦。

我们在沿海的酒吧稍微吃了点东西。交往了近五年,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聊,像这样见面的时候也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默默思考着各自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我因为住在老家的关係,所以会到淳悟一个人住的单房公寓过夜。,然而在两年前收养了那孩子之后,淳悟便搬到海上保安局的宿舍,也不再找我去他家。「因为那样对小孩的教育不好吧。」儘管朋友这么说,我却因为觉得自己理所当然的权利被剥夺而忿忿不平。今晚也同样,我们在酒吧吃些东西后,走进小镇外的一问廉价宾馆,度过了一段看不见未来、仅有着一丝热情的时间。我和腐野淳悟是在高中入学时认识的。淳悟是大两届的学长,在学校相当引入注目。身材高挑,看起来有些坏坏的,不只这样,他还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气息。和同伴在一起的时候很开朗,但偶尔落单时的侧脸却总觉得阴森。话虽如此,几乎很少看见他一个人独处。他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无论是午休或放学后,总和一群制服邋遢的不良男女聚集在校舍角落抽烟,閑聊打屁发出高亢的笑声。

腐野学长在国小四年级的时候。身为渔夫的爸爸死在海上。我的亲戚,也就是本家的那位老爷爷,因为担心而时常跑去照顾他们母子俩。国中的时候,腐野学长的母亲也生病倒下,学长便由远方的亲戚代为照顾,不过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半年之后又回到了纹别。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说那时也是本家的老爷爷帮忙解决的。大概是因为这样吧,原本我在高中学校的走廊上畏缩地向腐野学长攀谈,让他一开始感觉狐疑,但一知道我是大盐先生家的孩子,便亲切地和我这个学妹聊起来。

我只有对他抱持着淡淡的憧憬,时间很快就过了一年。在冬天即将过去时,腐野学长的母亲过世了,他在一片忙乱之中很少来到学校,之后就这样毕业了。本家的老爷爷告诉我,原来他毕业之后要到京都去;海上保安学校位于京都,他要在那边念两年书。那个看似素行不良的学长,竟然为了要从事那种艰苦的工作而去念书,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听我这么说,爷爷表示……「因为他要让母亲安心才去申请的吧……」终于在两年之后,我高中毕业要去读短大那年,学长像轮流似地回到了纹别。儘管在父亲严厉的要求之下,我在短大毕业之后回到家乡,但或许我内心抱着、有帅气又自由的腐野学长在,所以没关係」这样的强烈心情。

就职之后,我和腐野学长感情顺利发展,正式开始交往。因为在这样的小镇上,四周围的人很早便会决定结婚,我也压根儿以为自己会马上嫁出去。再说,镇上的人知道我和淳悟的关係,也不会有人来提亲了……

在廉价宾馆里,可以清楚听见外头路上车辆往来的声音。

好几台机车发出引擎声呼啸而过,一道强烈的灯光透过窗户射入,我瞬间两眼昏花。

在淳悟沖澡的期间,我悄悄打开他的袋子检查。自从我开始会为其它女人苦恼后,每次见面时总会观察淳悟,仔细检查他的袋子和皮夹找寻蛛丝马迹。不悦的火焰静静地在内心持续燃烧,我从袋子里拿出旭川一家百货公司所包装的物。叩,那是一个四方型小盒子。为怕撕破包装纸,我小心地拆开来,眼前出现一个红色天鹅绒方盒。我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对小巧的钻石耳环。

哼,我嘟哝了一声,又有了新的女人吗……我仔细地将包装纸恢複原状,双脚交迭坐在床畔,告诉自己这种事情无须在意。

沖完澡走出来的淳悟皱起眉头,叼起一根香烟。他背对着我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后,再慢慢地吐出。、就和高中时看见他独处时的冰冷表情一样,明明人在身旁,却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刚开始交往时,两入之间的气氛比较甜蜜,随着时间一久,连和我见面时也会露出这张脸了。

他对我厌倦了吗?或者是虽然没有口头说过,但其实也在考虑我们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吗?

「……我今天早上碰到小花。」

我很在意田冈先生说的话,一回过神,自己已经说出小花的事情来引起他的注意。淳悟叼着香烟,像是突然回想起我在房间里,转过头狐疑地瞇起眼睛望向我,脑袋还微微偏着。他一做出这样的动作,我便觉得他和那孩子莫名地相像,或许因为两人是亲戚的关係,可是有时候两人的动作确实相似到让人错愕。

「小花?妳吗?」

「是啊。」

我堆起笑脸,淳悟的表情变得更加怀疑。

「早上我牵狗出去散步时,在沿海的道路碰到她,她说她在看海。那孩子真奇怪呢,看海有什么好玩的。」

「……因为她是从大海来的。」

香烟的烟雾缭绕,淳悟衔着香烟发出含糊的声音低喃,视线无聊地从我身上移开,茫然凝视着廉价旅馆的紫色老旧壁纸。壁纸破洞处处,还奇怪地窥见土黄色的赤裸墙壁。

呼——他吐了一口烟。

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和小花十分相像,注意到从中散发出如死鱼般的厌恶光芒,我忍不住移开视线。伸手打开电视,淳悟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传进我的耳里。

「小花是从大海来的,从大海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全部的全部都是属于我的。」

我虽然想转过头,但背后充塞的空气灰暗而沉重,让我的头彷彿不受控制。我背对着应该早已熟悉的腐野学长说:「你在说什么啊?对了,你得注意看看她有没有感冒才行吧,那孩子一身单薄地在外面乱晃。」我飞快地说着。淳悟在背后发出低沉的笑声,他投映在墙壁上的长影如幽灵般摇晃蠢动。

这一年雪融化的速度快得惊人,一到了三月底,原本有人那么高的雪墙很快地就融化,和脚下的泥土骯髒地交混在一块儿。即使洗车也赶不上弄髒的速度,所以只好开着下半部沾有泥巴的车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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