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預言者久遠的說話

妖精界的古老道路是厚重的魔力洪流。不是陆地也不是海洋，而是和陆海相接的地方。雅美和人鱼们顺着这极度狭窄的路时而进入妖精界时而绕到人间界的海中前行。

到底是第几次穿到人间界的海来了呢。现在正是漆黑的夜晚，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是新月之夜。

虽然雅美还维持着人的姿态，但和人鱼们一起游泳却并不怎么辛苦，胸口的小布袋里有自己的皮毛。那是半透明的核桃般大小的圆球。人们称这富有弹力的小球为「海豹妖精的皮毛」，是因为没有这个，海豹妖精就没法变回海豹的姿态。

从爱德格处拿回妖精魔力的源头，雅美觉得自己正快速地接近妖精。

就算在漆黑的夜晚，妖精也能清楚地看见周围的样子。不用浮在浪上的人鱼指出，雅美也能看到那小岛。

「累吗？」

身旁的洁特这样关心自己。虽然来自妖精国的梅洛欧洁特在人鱼群里也是外人（妖），但她是拥有鱼尾的人鱼族。因为只有雅美是别种的妖精，所以她一直担心雅美会不会落后。

「没事，谢谢。」

「那就是安格尔西岛吗？」

「嗯，不会错的。」

能看到黑色的东西从岛那边游过来。沉沉浮浮游着是海豹。

「是海豹妖精。」

黑色海豹姿态的妖精飞快地游到人鱼群中，停了下来。

（各位人鱼，欢迎，雅美，也欢迎你）

「你是……在海斯廷斯海豹妖精吧？」

雅美也觉得认识自己的妖精很眼熟。以前自己听命于尤利西斯的时候，周围还有好几只其他的海豹妖精。她是其中的一只。

「嗯，多亏青骑士伯爵的妖精博士帮忙，我得以回到故乡威尔士。现在和婆婆一起生活在岛上。」

「婆婆……，她还好吗？」

「是的，她还是老样子。这边请。婆婆在等你们。」

遵从罗萨的口令，人鱼们跟着领路的海豹妖精游了起来。

「你知道我们要来吗？」

海豹妖精回过头来。

「婆婆感觉到了。雅美会为了她的智慧而来。是婆婆把已死的雅美变成海豹妖精。她把雅美当作亲女儿，和注入了自己魔力的雅美就算分开也能互相感知，所以她发现了和人鱼一起沿着魔力之路而来的雅美。」

婆婆是被尤利西斯逼着把雅美变成海豹妖精的。她关心自己不仅是因为把自己当作女儿，也是于心有愧吧。

她们不久就到了海边，上岸后，望海而建的破屋便映入眼帘。

「那里曾是婆婆故人的家。那人死后，婆婆就一直住在那里怀念他。除了被尤利西斯抓住的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那里。」

「海豹妖精住在人类的家里，没有引起麻烦吗？」

一站上陆地，洁特就变成了人身。用双腿直直站立。人鱼的脚充满魅力，但洁特的脚更多的是能让她快速移动的矫健。

「村里的人虽然知道海豹妖精住在那里，却没有张扬。不，也许只是不相信吧。他们也不想接近没人住的可疑空屋呀。」

破屋已经没有了屋顶。在星光照耀的房间里，一个老婆婆坐在结实的橡木椅上。

她闭着眼睛，满是皱纹的脸和手一动不动。虽然她和雅美记忆中的婆婆一模一样，但魔力已经稀薄了。

就好像和椅子，和这个家融为一体，任凭风雨侵蚀一样。雅美飞奔到了她的身边。

「婆婆，是我啊。要是能早点来见您就……」

雅美跪下握住婆婆的手。妖精本没有体温，这份温暖是老海豹妖精的魔力。

婆婆的嘴角微微翘起，虽然她仍闭着眼睛，但手慢慢动了，也握住雅美的手。

「就算分开，我也知道。真是难为你了。」

「不，我……只是按我想的做。」

「这样就好。那么快些告诉我你们此行的目的吧。不然，我不知道还能说多久。」

罗萨站了出来，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从神话时代存活至今的海豹妖精曾和美人鱼说过变成玉髓的魔力的传闻。青骑士伯爵夫妻正在寻找那贵重的玉髓，火玛瑙。

如果可以的话，想见那海豹妖精一面，这次来就是问婆婆是否知道他的所在。

婆婆一动不动，好像在回忆。等到听众们都开始担心他时，婆婆终于开了口。

「那最长寿的海豹妖精曾来过这个岛。我也在很久以前见过他。那可真是巨大的海豹妖精，身上长着海藻啦贝壳啦海葵什么的。任何人都会被那岩石一样的巨大身体上长着的澄澈翠绿的眼睛吸引。那是知道世上一切的眼睛。」

那与其说是妖精，不如说他正在变成其他的什么。

「他现在还活着吗？」

婆婆又花了很长时间慢慢回答。

「听说他回到了故乡奥科尼群岛，在海底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生活着，后来逐渐融化消失了。借人类的话，他死了。」

「那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啊。」

「不能问他的话，也不能打听火玛瑙的所在了。」

洁特小声说道。

「是啊。但还可能有办法知道他听过见过的事。有水玛瑙在。」

「海豹妖精的心脏吗？」

听说海豹妖精死后，会把心脏水玛瑙交给真心信赖的人。作为海豹妖精和人真诚友谊的象徵，海豹妖精一族会以友情酬谢他。

但是，没有特殊情况，海豹妖精不会轻易将心脏赠人。

「他很喜欢人。听说他在故乡有与他交好的一族。将长眠之所选在那里，也是想和那一族永远在一起吧。

雅美突然抬起头。

「那么心脏也在那一族那里。」

「像他那样博学的海豹妖精不会什么都不留下就离开的。他知道自己比起一般地妖精与世界有更深的联繫。和他有交往的人类一族，也应该深知长久存在在这个世上的妖精非常接近世界的真谛。如果是这样知晓魔法的一族，那他必定会把自己的心脏交给他们。」

「海豹妖精的心脏，现在在伦敦有两个。」

「是的。据我所知，拥有海豹妖精心脏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偷走包括我在内很多人（妖）的毛皮，奴役海豹妖精的男人，另一个是青骑士伯爵的妖精博士。」

「哪一边更有可能拿着那个海豹妖精的心脏呢？」

「我认为是莉迪雅小姐……不，青骑士伯爵夫人的海蓝宝。那个叫悠里西斯男人，他的海蓝宝恐怕是更古老的东西。是死去千年以上的海豹妖精的东西吧。悠里西斯凭着那个让我们俯首称臣，我多少能感觉到，那个心脏和我知道的海豹妖精不一样。」

「莉迪雅和奥科尼群岛的一族有关吗？母亲的故乡是不列颠斯群岛的马齐鲁家吧？」

洁特一边说一边歪起头。

「父亲那边呢？」

罗萨问雅美。她应该是认为在这群人（妖）中她是最熟悉莉迪雅的。

「他是和妖精完全无关的人。」

虽然不知道克鲁顿教授的祖先怎样，但他本人肯定和妖精无关。

「不列颠斯和奥科尼都在高地的北端，可能有嫁到马齐鲁家的奥科尼一族女子呢。」

「带着海蓝宝？有可能。妖精博士的家系联姻不是很常见么。」

「那怎么办？回伦敦吗？不调查奥科尼了吗？」

「伦敦更近。先调查夫人的海蓝宝，如果没有火玛瑙的线索，再考虑去奥科尼吧。」

大家同意罗萨的意见，就这么定了下来。

「但是，怎么向海蓝宝打听火玛瑙呢？」

一个人鱼这么问道，大家一齐看向了雅美。

「海豹妖精可以和它对话吧？」

「但是，我从没和海蓝宝说过话。」

婆婆握紧疑惑着的雅美的手。

「你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海豹妖精了，对吧？既然能自己拿着自己的毛皮，就一定能听到海蓝宝的声音。」

一直以来，雅美都不知道自己属于人类还是海豹妖精。如果成为海豹妖精能帮到爱德格他们，那就完全成为海豹妖精吧。这是和他们同在的「雅美」的最后的工作。

「我明白了，我试试看。」

雅美站了起来。抬头仰望她的婆婆好像微微张开了眼睛。温柔湿润的黑色眼睛静静地看着雅美。还有些悲伤。

「雅美，能，原谅我吗？」

「……婆婆，是你给了我生命。请不要道歉。」

「但是我很过意不去。」

「虽然我的确不是自愿成为海豹妖精的，但现在觉得这样正好。」

「你会待在伯爵身边吧。永远。」

永远。对妖精来说，这个词太遥远了。

「嗯，只要那位，只要伯爵家需要我。」

虽然雅美这么回答，但对她来说，顾着当下已经很勉强了，还没学会像个妖精一样思考

就算如此，婆婆还是安心地微笑了。

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这么想着，雅美拥抱了她。

*

莉迪雅独自前往位于滑铁卢的咖啡屋。

不久前，她收到了来自阿尔文的信。送信来的是小妖精，上面写着要莉迪雅一个人来。

如果让认识的人撞见伯爵夫人连侍女也不带就外出，一定会传出奇怪的谣言，但既然是阿尔文的希望，莉迪雅连凯莉都没通知，就穿着朴素的衣服搭上了出租马车。因为她能想像到阿尔文想偷偷见莉迪雅的原因。

他是听提兰说了莉迪雅可能丧命了吧。他一定在为此烦恼，希望和莉迪雅单独谈谈。

在咖啡屋所在的那个拐角，看得到招牌的位置，莉迪雅下了马车。拐进去后，在店外的坐席上看见了眼熟的少年。

尤利西斯。从远处看，怎么样都会这么想，莉迪雅吓了一跳。明明走近他，和他说话，就不会这么感觉。大概是因为他一脸认真吧。

阿尔文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相信自己的命运联繫着大家的幸福，一直勇往直前。

一边心痛尚未出世就如此痛苦的他，莉迪雅一边靠近桌子。

看见莉迪雅的阿尔文一瞬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可马上又僵了下来。

「母亲大人，突然叫您出来，非常抱歉。」

「唔唔，我也想见你，阿尔文。」

他又想露出微笑，可是忍住了，就好像已经决定抛开孩子气一样。

「大家都在担心你哦。还不打算回来吗？」

「来杯格雷伯爵茶怎样？这里的茶很好喝哦。」

他面前的杯子里装着满满一杯牛奶。

「嗯，我喝。」

看来阿尔文在红茶送来前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

「母亲大人喝格雷伯爵茶也是加牛奶的对吧？」

这么说着，往莉迪雅的杯子里倒入牛奶。然后终于开始说自己的事。

「弗朗西斯和达内尔对我都很好。教了我很多重要的事。然后我想了很多。所以，我还不能回去。」

「达内尔先生把预言的内容告诉你了？」

「是的。但还有不知道的。在我的血石变成淡绿色后才会揭开全部谜底。但是，我可能不能成为救世主了。」

「不当也可以。这肯定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爱德格和我也只能藉助大家的力量来完成青骑士伯爵家的使命啊。」

阿尔文想了一会儿，唐突地问道：

「母亲大人，就算父亲大人是王子，您也喜欢他吗？」

「当然啦。」

「就算知道他是王子，也不想和他分手吗？」

「爱德格不会成为王子。不会被那力量支配。我这么相信。」

「那我呢？我的体内好像也有王子的魔力。」

对阿尔文来说，这也是个冲击吧。

「你只是我的孩子。因为是我的孩子，所以我爱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莉迪雅只能说出这短短的句子，它真能传进他心里吗？传进受了伤，混乱着的阿尔文心里。莉迪雅这么祈祷着，看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