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守

黎明前的本丸召开评定。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局面。城主景信前面，是胜政、景道、三太夫、藤丸、还有我。气氛也是同样沉重。

「连二之丸都。」

景道眉头深锁。

「竟然一晚就陷落了。只过两天，城就剩下本丸了。这样的话，原本预定撑到三个月、四个月，现在可能连一个月、不，半个月都撑不下去……」

「在二之丸狼狈不堪、让给敌人的责任，都是在下。这份责任，万死也难以抵偿……」

胜政握住腰间小刀。

怎么会！胜政怎么能死！我打算起身阻止。

「冷静点，胜政！不许自尽！」

景信以锐利语气制止，然后冷静说道。

「你能平安从二之丸生还，这比什么都令我高兴。战斗还要持续下去。本丸守备，就交给胜政了。」

「……万分荣幸！」

胜政声音颤抖，流泪拜倒。

「本人三好胜政，无论如何，都会赌上性命防守本丸的。」

景信脸颊放鬆，点头。

「在下也是。」

三太夫伤势还没痊癒，但也端正仪态。

「失去三之丸的污名，这次一定要回报。」

「拜託了。」

景信也对三太夫说道，看了所有人。

「也拜託大家了。」

我安心下来，看向外面。天空开始发白。

没过多久，传令兵冲进来，所有人再次紧张。

「报告！二之丸的敌人，有朝本丸进攻的迹象！」

「什么！」

景道睁大双眼。

「竟然毫不放鬆进攻吗！」

「到底有什么企图？」

景信咬紧牙关。

「北条打算趁着两晚夺走三之丸、二之丸的气势，即使在白天进攻，也想佔领本丸了。」

「确实。」

胜政看着景信。

「这次要将海野势的可怕，好好告诉敌人。」

胜政这般回答，回头看向我。

「高杉大人也愿意帮忙吧？」

「当然！」

我回答乾脆。

本丸陷落的话，我、丽、这里所有人都没命了。只有击退敌人这条路。

本丸跟二之丸之间的山坡，不只有弯来弯去的城内道路，数十公尺长像是壕沟的地方，有几条横沟。

这是让攻击方只能排成一列走过横沟，无法往侧边移动防御的构造。

本丸在两个地方设置物见橹，能俯瞰二之丸的板塀旁边，安排了铁炮队跟弓箭队。

因为二之丸的战斗，很早就成功撤退，死伤控制在二十人左右。城内还有一百五十名士兵。而且，胜政让铁炮队在本丸待命，保留了三十挺铁炮。

我被胜政交代，负责指挥领民协助防卫。茂平製作的焙烙玉，在三之丸发挥很大效果。既然是无法使用铁炮跟弓箭的防卫，就只剩这个方法了。

我说过不用帮忙，但丽、有贵公主、依里指挥城内女性，在屋外焚烧火堆，随时都准滚大锅热水。男人们则是把好几个直径两公尺的大石头，往板塀旁边移动。而且，为了清楚看见敌人，在三之丸下方砍伐、送到城内的树榦，同样送到板塀旁边。这些树榦直径有一公尺，程度约七、八公尺。这像是建筑工地的工头吧？但这是出色的战斗準备。

黎明。敌人从二之丸展开进攻。

不只通往本丸的道路，壕沟内也向三之丸当时那样，前锋竖起竹束慢慢靠近。

本丸城门几乎在南边正中央，门东边由胜政、西边由三太夫指挥。铁炮队、弓箭队原地不动，等待命令。

在壕沟上方的板塀，可以开关。大石头接连运过去，还有很多人手拿木杓，準备舀起热水。

敌人走过壕沟中间了。

此时胜政大声喊道。

「动手！」

以此作为信号，位在壕沟上方的板塀打开，男人们扔下大石。有如保龄球那样滚动，石头加速滚下去。注意到异状的敌人先锋无法躲避，大石压扁竹束，后面的士兵也接连被压过。

石头过后，这次是树榦。想从山坡滚下去，但长度太长，无法从板塀开口推出去。对腕力有自信的男人们，拚命把树榦锯成三、四公尺的长度。

勉强躲开大石的竹束，这次遇到大树榦砸下来。几乎所有竹束都飞掉了，彻底毁坏，敌人没有守护自己的道具，趴在地上。

此时，热水泼下去。无法熬过沸水的士兵起身，这样城内就方便狙击。可是，看起来没什么效果。就算被热水泼到，也没什么慌乱。就算水再怎么烫，随着时间经过还是会变凉……

对了！之前看过西方攻城战的书籍，城墙会扔下许多东西。顺利的话，那个可以派上用场……我急忙跑向景信屋子的厨房。看见脸色大变的我，丽、有贵公主、依里都跟上来。

发现在厨房指挥许多女人的喜久，大声呼喊。

「喜久！有事拜託你！」

「这次是什么事呢？」

喜久讶异，我赶快说道。

「现在立刻把荞麦粉、没有的话，小麦粉也好，有多少就拿出多少！」

城内还储存许多荞麦粉，米跟杂粮也能用，但需要很长的準备时间。眼下分秒必争，还是选择粉吧。

「那是要用来準备城内粮食吗？」

「不对，是要用来当作攻击敌人的武器。」

「别说笑了！」

喜久用力摇头。

「笼城时候，没有比粮食更贵重的东西了。拿来食用还没话说，用在其他地方，若被台所奉行知道的话，我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是，现在很需要！若城池被敌人夺走，粮食等于全都浪费了！」

「可是……」

「喜久！」

有贵公主喊出威严一声。

「高杉大人都这么说了，就拿出城内储存的份。本公主负起责任，拿出荞麦粉跟小麦粉！」

「是……」

喜久命令面有不安的女中们，从仓库拿出几个大袋子。

「好，把这些运到外面准滚热水的火堆旁边！我也帮忙！」

「火堆……？」

不只喜久那群女中，有贵公主、丽、依里都浮现怪异表情，跟在我后面。

烧起好几个火堆，上面滚了大锅热水。我把荞麦粉跟小麦粉倒进里面。丽她们用珍奇眼光看着。

「若是杂炊的话，不放盐跟野菜吗？」

丽开口询问，我回答。

「这不是用来吃的，是要用来泼敌人的东西。」

「咦？」

荞麦粉跟小麦粉溶在大锅之中，变成稠稠的黏糊状。若是粒状的米跟小麦，煮成这样需要一段时间，用粉就快多了。中世纪的欧洲，城池守备军很多时候会将燕麦煮成糊状，加上煮滚热油泼洒攻城的敌军。油的话，城内有用来做可丽饼跟照明的麻油，但储存的量不多。小麦粉跟荞麦粉就比较多了，就算用光，还有米、麦、粟、稗可以吃。

我告诉那些聚集在火堆前面的男人们，立刻用桶子跟罐子装好这些糊状液体，送到板塀。

过了不久，敌军就葬身在从天而降的新攻击中。

还能熬过热水的敌兵，这些黏着物却黏着肌肤，还有糊状液体的攻击，终于让他们无法忍耐。

「啊啊啊啊！」

「会烫伤的！用阵笠挡住头！」

壕沟各处，都有惨叫的敌兵跑出。

「射击！」

此时，胜政命令弓箭队跟铁炮队射击。

轰然巨响，狙击那些熬不过高温的敌兵，大量命中。

敌人是庞大部队。后面继续出现增援，越过那些伤兵、死者，攀上山坡，射击铁炮。里面还有用火箭攻击本丸建筑物的人。

不过，敌人无法排成一列越过壕沟，也没有防御道具了。前锋士兵成为铁炮跟弓箭的绝佳目标。巨石跟木材继续扔下，糊状液体断断续续泼洒。

这些糊状热粥交给丽跟有贵公主她们熬煮，我跟男人们一起把巨石跟木材送到板塀。为了不被敌人狙击，请依里帮忙支援。当然是用她擅长的弓箭。

离我最近的物见橹下方，一个异样团体相当活跃。那是风叶、以及在二之丸拯救我们的真田忍者。

他们持续扔出不知从哪里收集到的大石。而且都漂亮命中敌人，很多人晕倒了。以前，席捲甲斐周围、真田家效力的名将‧武田信玄，在战场上使用投石部队，造成很大效果，眼下在实战中看到，才知道这跟动画、影片的画面完全不同。

此时，我努力扔出巨石跟木材，丽则继续把糊状热粥送到板塀，有贵公主负责火堆，流着汗水，拿起扇子帮忙煽火。

在本丸跟二之丸之间的山坡，已经变成像是地狱了。敌兵动弹不得，四处都有倒下的尸体。惨叫声、哭声在战场重叠。

死伤不断出现，而且知道没有任何人能靠近板塀后，敌人终于吹响示意撤退的号角。

将近两小时的战斗，敌人扔下两百具左右的尸体，带着许多伤患撤退到二之丸。

己方有几人被铁炮跟弓箭射中，但没有死者。大胜利。

「嘿！嘿！」

「喔！」

「嘿！嘿！」

「喔！」

本丸持续响起欢呼声。

本丸陶醉在胜利之中，我跟丽筋疲力尽，坐在地上。

「这样一段时间内，北条就无法轻易进攻了。」

「是的。」

「趁这段时间，得找出杀害平贺大人的兇手。」

「还留下这个难题呢。」

「可是，三好大人跟平八不是犯人，已经很清楚了。」

「咦？」

「因为，风魔不是在二之丸攻击他们吗？那就是没有跟北条来往的证据。」

「是的。」

丽重重点头，对我微笑。

「而且，在那之前，高杉大人就说父亲不是犯人了。」

「那是当然的……」

我隐瞒害羞，拿起手里木杖在地上随意画出扭曲线条。前面有烧焦的木片，还冒着烟。这是刚刚战斗，被火箭烧到的小屋防御设施一部份吧。丽看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手慢慢伸进铠甲内侧，在里面的小袖摸了几下，拿出某种棒状的东西。长度大约三十公分，粗度约一、两公分吧。笛子？不对。这是……烟管？我没看过这么粗的烟管。

「这是很漂亮的烟管吧？这是铁制的，也能用来防身。虽然是父亲的，但我暂时借用。」

丽眨眼露出笑容，从小袖里拿出小包包，摘下菸草，熟练拿出火盆。接着烟管自然靠过去，火盆靠近还在燃烧的木片……呃，果然要吸菸吗？

我吓到，从上方按住烟管，让烟管离开丽的嘴唇。

「做什么！未成年不能吸菸吧！」

我不是个性认真的高中生，但我也不太喜欢别人吸菸。」

「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