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有很长一段时间，青年都在欣赏停留在指尖的羽虱。

「……哎，你究竟活了多久呢？」

他饶富兴味地微笑，对着羽虱说。他的美丽红眼有如孩童一般。

羽虱就是死者的魂魄。传说中，对这个世界尚有依恋者，会在门扉敞开的日子，在术者的引领下渡桥回到现世。接着，当时间到时，又会花长久的时间飞过天空，越过大海归去。有如随着季节改变住处的候鸟——即使如此，现世已经没有这些魂魄的居所。

死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青年——黎戴斯·穆里·艾兹森曾经用上自己被赋予的无尽时间，怀想死后的世界，或是传说中与现世之间只有一层之隔的异界。

只有死者能走过的泪之海。到达那里的方式有千百种。有传闻说要化成羽虱飞渡大海，也有将放有死者遗体的船流入河中的葬礼方式。

不管是哪种传说，都提到死者的国度很美丽。是个安稳而没有痛苦，唯有无尽喜悦的乐园。

但是对黎戴斯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平静与喜悦都没有意义。

即便此身得到自由，不再会被锁链锁住，阅读不会受到限制，也不会有粗糙的食物与家具，以及无可比拟的孤独感，他也不会嚮往那个国度。

因为那里没有『哥哥』。

在那种地方，就算可以穿着舒适的绢丝衣物，睡在铺有羽毛的床上，对他而言也如同满是石头的荒野。

「……这样啊。已经开始行动了啊。」

青年对着羽虱喃喃自语。羽虱什么也没说。它只是默默地停在黎戴斯的手指上让翅膀休息。

即便如此，黎戴斯还是眯起眼，陶醉地看着羽虱。

就好像有哪个心爱的人坐在眼前一样。

「意思是说，差不多要轮到我出场了吧？我就要像洞里爬出来的鼹鼠一样，像条虫一样从地下室爬出来。那么，我可得小心不要被地上的明亮光芒刺到眼才好呢。」

他极尽优美地笑了。他的表情与体态跟一年前大不相同。身体被肌肉紧实地支撑着，虽然称不上健壮，但已经足够算是成年男子的体型了。过去因贫血而染上绿色的眼睛变回原本的泛红色彩，脸颊上浮着血色，指甲也恢複了颜色，而双唇也变得丰厚了。

唯一没回原样的是髪色。

他的长银髮——颜色已经完全消失，宛如白雪覆盖在他头上般的纯白髮丝扎成了一束。至于脸蛋，两人不愧是双胞胎，他的脸跟哥哥路希德也十分相似，但是相较于有如健康优良儿童典範的路希德，他的脸上还是带了点阴影。

如果路希德是太阳，他就是月亮。

而且不是可以让人欣赏那份美丽的月亮。他是吸取人命，逐渐肥大的蓝色的——冥界的月亮。

这个月亮终于也要在白天现身了。

「——我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黎戴斯自言自语。

「我知道喔。我知道会变成这个局面。我也知道他会无法继续憎恨我。

我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那个人』的存在。那个人真是美丽呢。而我会怜悯那个人，也会怜悯他。」

羽虱缓缓用腹部呼吸。细长的腹部膨起又凹陷。黎戴斯对着虫细语，小心不让自己的呼吸吓到它。

「路希德，你真可怜。你不能爱上那个人喔。那个人很快就会消失。那是个不该爱的人。你愈是爱着那个人，你就会愈不幸。

我得要阻止你……」

「啊。」

羽虱轻盈地从他的指尖飘起。

「你要走了吗？……那么，我也要走了。」

他感到恋恋不捨似地舔拭指尖，从凳子上站起。

羽虱发出『啪哒啪哒』的微弱振翅声，穿过铁栏杆。它应该是要前往位在塔的遥远尖端的小天窗吧。

从天窗中应该能看到月亮。像是会吸魂夺魄，让自己更壮大的冥界之——

「月亮啊……真想看看。」

黎戴斯笑了。

接下来，在吸进几百万的羽虱群之后，名为艾兹森的月亮会更加肥满吧。为了路希德的野心，鲜红的血液比生命都来的重要。

而且，必须是高贵的血——

「由我来献上吧。」

他露出透明的微笑。

「——献出世界上最美丽的羽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