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个名为南塞、因商业而繁荣的贸易都市。 
那个小国有位名为萨拉密司的年轻开朗公爵,以及名叫凯缇库克的美丽公爵夫人。 
这两人虽是在政治联姻之下结合,但情爱甚笃,公爵夫人为勤奋向学的公爵提供许多帮 
助,让南塞步向富裕繁华。 
然而,这两人有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那就是,感情如此和睦的这两人—— 
其实都是女性。 
她们是不折不扣的「假面夫妇」 
——可以感受到夏季风情的赌博庆典结束后,强烈的日光就会稍转柔和,早晚就会开始吹 
起一阵凉风。 
原本就是个草原之国的艾兹森日夜温差颇大,以至于一到晚上就会凉爽得让人无法想像现在是夏天。不带湿气的风乾爽且触感舒适,日落后却伴随着一股冷意,让人们思及长袖外套以及过冬的準备。 
不过这是艾兹森首都珀鲁耶姆的情况。对长期生活在比这里更北方,位在越过列崑山脉处的北方国家奥兹马尼亚的凯缇库克来说,珀鲁耶姆的夏天实在称不上凉爽。这里的夏季十分漫长,日照时间也长于奥兹马尼亚。 
因此在转眼之间,夜晚就会过去。 
(艾兹森是个有着美好黎明的国家。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自从跟艾兹森的南塞公爵结婚,开始在珀鲁耶姆生活后,她常常这么想。尤其是无雾的清晨与至今从未见过的鲜艳动植物,都让凯缇库克心仪不已。 
过去凯缇库克生活的地方,是位在奥兹马尼亚首都班库修的金宫多拉罕的后宫,被称为花园宫的女性园地之中。 
为奥兹马尼亚王打造的石造宫殿中,有好几问仿造伊瑟洛的潘帕里亚大王宫的房屋(奥兹 
马尼亚是残留有强烈东方伊瑟洛文化色彩的国家),设计成有涓细人工河流入屋内的样式。 
东方伊瑟洛是在大陆上拥有屈指可数古老历史的国家。传说那是源自于过去崇拜火之文明的人类愚昧地以火焚烧世界的时候,水精灵王救出向水寻求救赎的一部分人类,并赐予他们新土地。其后代伊瑟洛皇王现在仍恪守当时的教义,为全族持续守护着水源与丰富的大地恩泽,人们也总是将身体的一部分浸泡在水中生活,被引进屋内的河流就是为此存在。 
嫁到南塞已将近两个月。 
这个艾兹森公园与她生长的地方,在信仰跟文化上都不相同。 
屋内流动的风没有水的气息,也不会直接坐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就算是将装饰在房间内的装饰品拿一个下来看,也能明白对艾兹森有强烈影响的不是东方的伊瑟洛,而是西方大国帕尔梅尼亚。 
这个国家的一切,郡和自己的故乡不同。 
正因为如此,她的心才会始终明朗。一切都是崭新的。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会让凯缇库克想起沉重过去的事物。 
她和被囚禁在那个小世界时不一样,现茌的她感受不到忧烦。 
除了她重要的「丈夫」以外。 
「欸,妳也差不多该哭完了吧,萨拉密司。」 
凯缇库克将脸埋进仍含着朝露的田旋花中,轻吐出一口气。一旁放着摆有银制高价茶具的推车。放在双层构造的茶壶上层的,就是混有这种田旋花的花茶。 
这是她第一次喝这种配方的花茶。果然因为国家不同,用在茶中的花卉种类也大相径庭。 
「欸,萨拉,拜託嘛。」 
「我不要!」 
视线前方可以看得到一团白色物体,那是被唰唰唰地撕碎的纸山。此外还有钻进耳中的擤鼻涕声。 
——假如说现在有个唯一让凯缇库克心烦的事物,那就是在安排给她们的客房里,没完没了地抽抽噎噎哭泣的「丈夫」的怒气没有平息。 
「葛雷斯尼早就已经走了,就算妳到现在才哭闹也没用呀。比起这种事,妳能不能到这里帮忙我混合新的花瓣?」 
将经过乾燥处理,用来製作花茶的花瓣在绢棘铺巾上摊开,凯缇库克朝她柔柔一笑,好像完全无意理会丈夫的哀叹。 
「我一直在苦思该用什么材料,才能让茶散发出卡利亚柯利亚风的香味。说到卡利亚柯利亚,使用黑蜜果然还是最好的,但是这样难得的好茶看起来就会混浊不清,这点令人还 
憾……」 
「……好过分。」 
萨拉密司抬起头,无论是眼睛下方还是眼中都像燃烧过一样通红。对于一点都不关心自 
己,一直在旁边摆弄茶具的妻子,她似乎产生了不信任感。 
「妳好过分喔,凯缇库克。虽然现在对你来说,或许是种新生活或兴奋雀跃的留学生活就是了。」 
「留学的是妳吧,萨拉。我是随行家属。」 
「可是!」 
「亲爱的。」 
听到凯缇库克的呼唤,萨拉密司睁开天蓝色的双眼,全身僵硬住了。 
「身为我丈夫的人,竟然只不过因为被一个男人逃掉就方寸大乱,这样可是非常、相当、极度不象样喔。」 
「……呜呜呜!」 
萨拉密司像是受到责备的孩子一样,沮丧地垂下肩膀。那个模样令人不放心到要以丈夫称呼她都会心生迟疑。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刚在前几天结婚的萨拉密司下个月才会满十四岁。她比凯缇库克小三岁,还处在就算称之为小孩也不会有问题的年纪。 
更重要的是,萨拉密斯虽是她的丈夫,却不是男性。她跟凯缇库克一样,是货真价实的「女孩」,也就是同性。 
至于同性的两人为何会正式在神前立誓成为夫妇呢…… 
「葛雷斯尼那个笨蛋!傻瓜!大白痴!」 , 
扔出被她迁怒的靠垫后,萨拉密司捂着脸,像蓑衣虫还是什么东西一样滚来滚去。 
「好过分喔喔喔!欸,妳也觉得很过分吧,凯缇。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跟妳的假结婚好不容易顺利进行,我被议会承认为南塞公爵,在珀鲁耶姆这里获赐宅邸,罗万家也搬到南塞,明明我们崭新的人生接下来就要展开了。 
——他却突然默默消失,而且连我的生日他都不会回来!」 
也就是说,她的假丈夫萨拉密司依然无法接受青梅伊马、像手足一样一起长大的葛雷斯尼瞒着自己离开的事情。 
(哎,同为女性,我倒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情…) 
听着不知何时滚到露台上的她大发牢骚,凯缇库克带着半是无奈、半是同情的心情叹气。 
同性的凯缇库克跟萨拉密司成为「夫妻」是前一阵子的事了。 
事情的开端是从奥兹马尼亚的锡塔哈特国王与其子欧斯,企图掠取因继承问题而动蕩的小 
国南塞开始。 
锡特国王因此决定将哥哥的女儿,也就是侄女凯缇库克以养女的身分嫁给接下来会成为南塞新公爵的人,并且準备周到地推举出一个亲近奥兹马尼亚的公爵候选人。 
若养女凯缇库克下嫁,亲奥兹马尼亚的公爵上位,奥兹马尼亚在南塞的支配力势必会变 
强。 
这个局势让南塞现在的所有者艾兹森相当着急。由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南塞被奥兹马尼亚夺走,国王夫妇用尽手段,最后找到众人皆以为不存在的、继承了前南塞公爵血脉的少年——萨拉密司,推举成为公爵候选人。 
一开始奥兹马尼亚方推举的邻国帕姆家的青年——莱卡·帕姆被认为较为有利,但在国王路希德的活跃之下,再加上他们在赌上继承权的比武大会中得到胜利,由王妃梅莉露萝丝的机智策画的「萨拉密司与凯缇库克的强行结婚」奏下奇功,萨拉密司漂亮夺得南塞公爵的地位。 
但是这并不表示问题全都解决了。 
其实成为新公爵的萨拉密司并非少年,而是少女。因此萨拉密司只能装扮成男性,瞒骗所有的人。 
现在除了计画发起人艾兹森国王夫妇以外,她其实是个女性的事情仍是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呀,萨拉密司。葛雷斯尼的信上也写得很清楚吧。他想测试看看自己的实力唷。为 
了这个目的,他不能一直待在妳身边啊。」 
凯缇库克对抱膝缩在长椅上的她这么说。 
「妳得去理解他这种想法才行。葛雷斯尼是真正的战士喔,妳有看到他多么强悍吧。十五 
岁的少年在赌博庆典的比武大会中得到冠军,这可是史上首度的壮举哟。」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啊!」 
萨拉密司罕见的蜂蜜色髮丝不停晃动。; 
「我明白,我可以明白。我懂葛雷斯尼,也懂他的心情。但是,我无法接受!」 
听到丈夫一个劲儿重複着与离才同样的话语,凯缇库克掩嘴叹息。 
简单来说,她在闹彆扭。葛雷斯尼拥有战士的天分,一起长大的她当然很清楚这点。萨拉 
密司接受这个可以说是鲁莽的假结婚计画,有一半就是为了给予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萨拉密司气的不是葛雷斯尼的离开。 
她在意的就只有他瞒着她离去的这一点。 
而且还要加上他到现在完全都没有捎来联络。 
「至、至、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葛雷斯尼不管要做什么都会跟我商量,没有一件事是我不知道的。可是……」 
「曾几何时,他却变成了妳不认识的葛雷斯尼……?」 
凯缇库克静静走向长椅,伸手放上萨拉密司闹着彆扭的背上。 
她点点头。 
「欸,萨拉。明明一直在一起,却不知何时开始无法了解对方的心,这种事很常见喔。」 
凯缇库克轻轻瞇起眼,慢慢抚摸萨拉密司的背。 
葛雷斯尼离去的理由很明确:他不愿意让成为南塞公爵的她任命为骑士。 
这次萨拉密司受到艾兹森国王的后援,得到名为南塞公爵的大权。以她的许可权,就算将葛雷斯尼提拔为骑士也不会有问题吧。更何况葛雷斯尼也有作为萨拉密司的代理人在比武大会中获胜的实际成绩,照理说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但是葛雷斯尼并不满足于此。 
他自有他的理由,不能踏上一味受到萨拉密司赐予的人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只能与她分离。为了得到与获得公爵地位的她相衬的地位与名誉,他只能自食其力…… 
——正因为如此,葛雷斯尼才会默默离开萨拉密司身边。 
要是和她见面,肯定会受到逼问,然后她一定会在他面前大哭吧。到时候他有可能会输给 
她的激情,不小心说出没出息的话。况且,他也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说出还不想说出口的话语。 
(那是因为他爱着萨拉密司。) 
凯缇库克多少可以理解葛雷斯尼作为男人的坚持。 
但是身为当事者的萨拉密司无法理解他的内心想法。说得直接点,她大概有种宛如被抛弃 
的心情吧。 
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么漫长。 
漫长到无法想像其中一方会离开另一方身边。 
「欸,萨拉。男人这种生物呀,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一一找出煞有介事的理由唷。像是因为受到命令、因为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不能毁约……之类的。所以妳只能暂时让他自由行动喔。」 
忽然间,萨拉密司的美丽天蓝色眼眸充满疑惑地看向凯缇库克。 
「什么意思?」 
「在这之前都没什么问题。即使妳继承南塞公爵的血脉,妳还是什么都没有,能给他的只有安乐与爱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吧?妳可以给予他任何事物。」 
「是啊,我甚至可以让葛雷斯尼马上成为骑士。他何必……何必特地到别国的比武大会从基层做起呀!」 
萨拉密司激动地说道。但凯缇库克缓缓摇头。 
「所以说,就是坏在这一点啊。」 
「为什么啊?」 
「这个吗,也就是说,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不过这就像是将他纳为妳的男宠一样。」 
「咦咦!?」 
不知道是不是男宠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遇刺激,萨拉密司抖了一下,睁圆了眼。 
「男、男宠……哪有这回事,我一点都没有包养他的意思……」 
「这是当然。不过就算妳没有这种想法,但就他的感觉来说就是这样。」 
凯缇库克拉起萨拉密司的手让她站起来,邀她前往桌边。 
「男人呀,跟女性不同,他们无法满足于仅只被人所爱。对男人来说,无论是情是爱都跟荣耀与名誉一样,都是想以自己的力量获取的事物之一。」 
「那就是所谓的男人心……?」 
「是呀。世界上也有太过亲近反而不会注意到的事情。太过于靠近,就会让人产生了解对方一切的错觉……或许就因为如此,才会在对方採取意外的行动时感到惊讶,或是觉得遭到背叛——」 
她拈着玫瑰花瓣的手停止动作。凯缇库克呆愣地望着自己模糊地映照在银器上的脸庞。 
「遭到背叛」。 
这确实是我经历过的感情。 
但是我想不起来。我是在何时,对谁怀抱过这种悲伤感受……? 
坐在对面的萨拉密司小心翼翼地问: 
「……凯缇妳为什么会这样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