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女孩們的覺悟

翌日一早，吃完早餐后，亚历一行人就按照预定计画，出发前往下一个城镇。所幸一早就没什么风，是个适合长途跋涉的天气。急着赶路的亚历一行人，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他们的目的地是从梅尔雅特出发，骑马往南走五天左右才能抵达的城镇──朗多尔克。朗多尔克位于通往地下六楼的阶梯旁，是这一层楼的交通枢纽。

準备出发的，有公主三姊妹、巴托拉尔家的三个人，再加上王国士兵迪兰，一共七人。桑朵拉和剩下的女孩们，将要留在梅尔雅特，因此现在就是和她们六个人告别的时候了。

「迪兰先生，既然没有运货马车了，我们的移动速度应该可以大幅提升吧？」

「如果以全速前进的话，当然可以大幅提升没错，但是考虑到整体的移动距离，这样马匹是没办法负荷的。我们没办法保证接下来停留的每个地方，是不是都有马可以替换，而且万一在马匹没有体力时，遇到敌人来袭怎么办？」

「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现在先不要急，应该在合理的範围内加速就好。你要记得，在行军的时候，这种平均分配速度的感觉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

「迪兰大人，相较之下，体力和水，应该以何者为优先呢？」

「好问题，小姐。这时应该以水为优先。也就是说，之后还可以获得的体力与之后没办法获得的水相比，应该选择的是水。」

「那么，视状况而言，应该选择的也不一定是水啰？」

「没错……话说回来，小姐你可以成为一名很棒的士兵唷。」

「不敢当。」

亚历和梅莉正一边将行李放在马上，一边听迪兰说明。亚历和梅莉的新兵教育直到现在还在持续进行，只要一有空档，就会接受迪兰的指导。他们两人还有太多东西必须学习。

「迪兰先生，那我呢？」

「比起士兵，你的资质比较适合当骑士或魔法师。不够灵巧但意志坚强的人，比较适合那样的角色。而像小姐这种什么都会又很机灵的人，才比较适合当士兵。」

「主人不适合当士兵，真是太理想了。主人和我适任的角色没有重複，那么当我们共同行动的时候，一定可以成为绝佳的武器。」

「……迪兰先生，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不是？这个小姐为什么要当女佣啊……」

「我对我的工作感到自豪。」

「你有个好部下──不，好家臣唷。真令人羡慕呢，亚历。」

「亚历！」

就在他们完成出发前的準备，新兵教育也告一段落的时候，四名男女从碉堡的宿舍中走出来。充满活力地跑在最前头的，是刚刚呼唤亚历名字的爱丝特。她的身后跟着乌洛波。乌洛波正边走边啃着早餐剩下的麵包，所以比平常安静很多。而在乌洛波身后的，则是赛蕾丝及榭伊菈；她们两人正一边谈笑着，一边朝这里走来。在阳光照耀下的两名公主，从远处就非常引人注目，亚历的视线也自然地转向她们两人。

「公主殿下们也到了啊。」

「……主人……」

亚历彷佛感到刺眼似地望着两名公主，而梅莉从他的模样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情愫，于是微微垂下肩，轻轻地叹息。本来放在梅莉身上的注意力，一眨眼就被两人给吸引过去了。拥有「青梅竹马」和「公主」这两张强力王牌的两人，是梅莉绝对赢不了的。虽然这是梅莉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但是当她亲眼看见的时候，仍不免感到心痛。梅莉将眼神从亚历身上移开，垂下视线，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

「亚历，我的马是哪一匹？」

「爱丝特殿下要和梅莉小姐一起骑马，所以是这一匹唷。」

「哇……好大喔……」

爱丝特握住亚历的手，眼睛闪闪发亮。爱丝特就像是个穿着衣服、会走路的好奇心，最喜欢骑马移动了。今天也是从一大早就兴緻高昂，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快出发。

「抱歉让你久等了，亚历。」

「不，今天开始就要正式开始长途移动了，公主殿下确实做好準备，我才比较安心。」

赛蕾丝一如往常地微笑，她的表情中已经没有昨晚的软弱。发现这一点后，亚历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气，于是也像平常一样对她微笑。两人都没提起昨晚的事，但是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神，却比平常还要温柔。

「乌洛波，你不可以无时无刻都在吃东西啦。」

「唔咦？呼咕噜噗，皮噗波？」

「不要再吃了！」

榭伊菈本来气势十足地和乌洛波说话，但看见相视而笑的亚历和赛蕾丝，气势便稍微减低了一点。

──他们两人果然是很特别的啊……

在昨晚亚历和赛蕾丝的对话当中，榭伊菈扮演着重要的核心角色，但是榭伊菈本人当然不知情。因此只看到表面的榭伊菈，觉得自己似乎不是亚历必定需要的人，因而垂下了肩膀。

「榭伊菈殿下，您身体不舒服吗？您的脸色不太好看呢。」

但是对亚历来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榭伊菈也是亚历非常重视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他所敬爱的公主。因此他立刻注意到榭伊菈无精打採的模样，一脸担心地走向她。

「咦，啊，呃……不、不要紧，我没事。可能只是睡姿不良吧。」

就在她觉得自己应该不在亚历的注意範围内的这个时候，亚历的问题就彷佛一场奇袭。榭伊菈吓了一跳，不禁提高了声量。不过她还是想办法挤出一个藉口，接着用笑容带过。

「这样啊。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请跟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亚历从榭伊菈的态度中感受到些许的不自然，但既然她本人都说是睡姿不良了，亚历便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榭伊菈也是个青春期的少女，不难想像她可能会想避开讨论睡姿的话题吧。

「好、好的……谢谢你。」

成功转移了话题，让榭伊菈大大鬆了一口气。但相反地，她的心跳却不断加速。虽然只是一段短短的对话，却让榭伊菈感受到自己没有被亚历忘记。这让她在感到开心的同时，也对方才过度担心的自己感到难为情。

──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呢……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才会喜欢他的呀……

就在榭伊菈对自己肤浅的想法感到羞赧时，亚历离开她的身边，走向马匹。亚历还有很多工作，榭伊菈觉得自己不能再妨碍他，于是默默地目送亚历的背影离去。

◇

亚历走向五匹马，依序确认马鞍和行李。準备前往下个城镇的，包括亚历在内，一共是七个人。而马之所以只有五匹，是因为爱丝特和乌洛波将和别人共乘一匹马的缘故；爱丝特与梅莉共乘，乌洛波则和亚历共乘。

「好，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就在亚历完成所有检查的时候，将要继续留在这个城镇的五名女孩和桑朵拉，来到碉堡的中庭替亚历等人送行。最先发现她们的乌洛波对亚历说：

「亚历，玛丽她们好像来替我们送行了。可是……她们看起来怪怪的耶。」

「咦？」

乌洛波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疑惑。感到不解的亚历抬起头来一看，于是立刻明白了乌洛波的疑惑。因为往中庭走来的不只是她们六个人，她们每个人还各牵着一匹马。亚历大吃一惊，赶忙跑向她们。

「小姐，这些马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们有需要，所以就买来了呀。」

玛丽一边回答亚历的问题，一边将马拴在一旁的栅栏上。其他的五人也同样这么做，于是现在聚集在碉堡中庭的马，共有十一匹。

「虽然这些马并不便宜，可是别看我们这样，我们毕竟也是千金小姐，而且蜜尔拉的亚拜因这个姓氏，也帮了大忙呢。」

她们购买马匹的资金，是玛丽和斐依塔娜将她们身上昂贵的装饰品卖掉所筹来的。虽然还是不够，但这时亚拜因这个名字的信用，便发挥了效果。因为这个城镇里也有贩售亚拜因製造的武器的店家，而老闆正好认识蜜尔拉。她们向这位老闆借了钱，补足了不够的部分。

另外，托尔亚兰因为已经进入备战状态，因此马匹的价格飙涨，让人买不下手，不过这个城镇的马匹价格倒是还没受到战争的影响，因此她们得以买齐了六匹。

「不，我不是问这个……你们为什么要买马？」

「关于这一点，我们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这时，玛丽露出严肃的表情，而其余的四人也带着相同的表情，站在她的身旁。只有桑朵拉例外，她站在离她们稍远的地方，看着事情的发展。

「其实我们也想和公主殿下们同行。」

玛丽等人的要求，远远超出了亚历他们的预期，因此每个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当初是她们自己决定要留在梅尔雅特的。

「你在胡说什么！！跟公主殿下们同行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们到底懂不懂啊！？」

首先作出反应的是迪兰。迪兰很担心女孩们──尤其是他的妹妹凯蒂──的安危，因此率先表示反对。带着这些没有觉悟的女孩们，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有负面的影响，显然是一种自杀行为。

「我们知道，哥哥！！那表示又会遇到可怕的事情对吧！？」

然而凯蒂却毫不畏惧地对她的哥哥说。

除了与魔王军的战争、追兵的袭击之外，还可能遭到住在地下迷宫的魔物攻击，也就是当初让女孩们无法承受的恐怖将再次袭来。然而她们是在作出了觉悟之后，才站在这里的。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是很清楚，那对你们来说实在太勉强了吗！？」

「我们很清楚。但是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城镇之后，我们明白了一件事。」

迪兰的怒斥令艾莉莎感到害怕，但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逃走，反而直视着迪兰，陈述自己的意见。

「……那就是，只要我们还待在地下迷宫一天，就不可能平安无事。」

此刻的艾莉莎知道，假如不承受某种程度的恐惧，就无法避开真正的恐怖。有的时候，冒险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们看到这个城镇，便明白了。这个城镇虽然和平，但是跟托尔亚兰相比，这里实在是太没有戒心。战争都迫在眉睫了，他们却还什么都不懂。」

「所以，我们也发现了我们自己是多么毫无防备；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一直在等着别人保护我们。像这个城镇一样，过去的我们什么也不懂。」

「哥哥，昨天我们大家一起思考要怎么样才能保护自己，于是我们发现，就算一直待在这个城镇，也无法平安无事地等到哥哥你们带援军来。就算我们移动到其他城镇，一定也是一样。既然如此，我们乾脆一起忍耐恐惧，回到地面上吧！」

不只是艾莉莎，现在连玛丽、蜜尔拉以及凯蒂，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如果想在战争中活下来，就必须靠自己保护自己。现在的她们似乎有些改变，已经不是昨天以前的那种脆弱女孩了。

「就算是这样，你们以为我们能带着你们走吗！？你们只会妨碍我们保护公主殿下们！！」

「我们不需要保护。就算髮生战斗，也请当作我们不在场。我们会自己保护自己。因为我们就是打算这么做，才决定离开城镇的。」

「太乱来了！！你们可能会因此而死喔！？」

「哥哥你一定也知道吧！就算我们留在这个城镇也一样危险！为了活下去，我们只有离开一途！」

「我们也不想那么轻易就死啊。所以，迪兰哥哥，我们也想向你学习要怎么战斗才不会死。就像你教亚历和梅莉那样。」

女孩们已经作好觉悟了。

为了活下去，只能靠自己战斗。

◇

听女孩们说到这里，亚历已经几乎决定要带她们同行了。

因为只要还待在地下迷宫里，就不可能平安无事，因此在清楚知道有危险的状况下，我们作出觉悟，决心回到地面。迪兰等人为了守护公主们，已经分身乏术，所以我们要自己保护自己。

女孩们的说词首尾一贯，而且也和亚历的想法一致。亚历也和女孩们一样，认为这就是确保她们安全唯一的方法。

但光是这样还是不够，有一件事亚历必须确认。

「……小姐，那样的话，就表示你们必须亲手打倒敌人，请问你们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亚历注视着眼前的玛丽──特别是她挂在腰间的手枪。

亚历知道玛丽很害怕战斗。她害怕开枪，害怕伤害敌人，害怕无法保护同伴。玛丽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还是害怕得不得了，我害怕我的错误会拖累大家。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敌人总有一天会来。毕竟我们已经身处在战争当中了呀。」

玛丽一边说，一边望着站在亚历身后的梅莉，同时回想着梅莉曾经对她说的话。梅莉是这么说的：既然亚历已经投身战场，那么为了不拖累亚历，她也只能战斗了。很遗憾地，玛丽她们也身在战争中。既然如此，她们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玛丽从腰间的枪套中拿出手枪，递向亚历。

「如果有必要，我会开枪。我会……打倒敌人给你看！」

那一瞬间，玛丽看见亚历身后的梅莉露出了微笑。玛丽觉得梅莉的笑容是在为自己打气，不禁感到勇气百倍。

「这样啊……」

亚历点点头，环视众人。他发现玛丽以外的三个人，也就是凯蒂、艾莉莎和蜜尔拉的眼神中，也有着和玛丽一样的觉悟。亚历清楚地感受到，此刻玛丽所表达的，正是女孩们的共识。

「我知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有理由反对。就让公主殿下们决定吧。」

「谢谢你，巴托拉尔先生！」

「太好了！亚历果然明理！」

「太好了，艾莉莎！」

「亚历克斯，我们会努力的！」

听见亚历的回答，玛丽等人的表情瞬间一亮。她们知道未来充满了艰辛，但因为她们也同时明白，这是全员平安回家的唯一方法，所以能得到亚历的支持，她们非常开心。

「等等，亚历！这么轻易就决定，没问题吗！？这些家伙完全是没经验的门外汉耶！？」

「迪兰先生，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我和梅莉也是门外汉呀。况且我们现在急切需要了解状况的伙伴，哪怕只多一个也好。」

玛丽她们的确是战斗的门外汉，现在光是想办法活下去，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吧。然而以后却未必如此，只要在往地面前进的路上累积经验，或许她们也能成长为值得倚赖的伙伴。

「就算是这样──」

「迪兰先生，我和桑朵拉小姐也要拜託你同意。我和桑朵拉小姐会协助她们四个人的。」

「迪兰，这几个孩子的觉悟是真的唷。而我也会在一旁看着，在她们独当一面之前，我绝对不会让她们乱来的。」

当初女孩们曾找斐依塔娜商量，斐依塔娜知道她们的决心，因此一开始就站在她们那边。桑朵拉一开始和迪兰一样持反对意见，但后来在女孩们坚定地表达了决心之后，桑朵拉便改变了想法，决定支持她们。

「连斐依塔娜大人和中队长都……」

迪兰开始犹豫了。事实上，迪兰也很想带妹妹她们一起走，因为看来她们已经充分具备了必要的觉悟。只是同时也有许多不安──魔王军真的会等到她们拥有足够的战斗能力后才进攻吗？虽然她们说可以当作她们不在场，但怎么可能做得到？

「……迪兰先生，我们大家一起行动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公主殿下……」

最后，赛蕾丝决定带女孩们一起走。

赛蕾丝当然也感到不安，基本上她就和迪兰一样，主要担心的是女孩们的安危。可是在兵员严重不足的现况下，和作出觉悟的女孩们同心协力一起回到地面上，绝对不是个坏决定。例如，光是加入轮班守夜，便能大幅减轻亚历和迪兰的负担。

「哥哥，拜託你。」

「呼……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赢了。」

迪兰最终还是屈服了。要是坚决反对，逼得女孩们自己行动，情况反而更糟。所以还不如把她们留在身边，好好地教导她们战斗知识──这就是迪兰最后的结论。

「谢谢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