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爸爸和妈妈一齐接我出院。爸爸忙归忙,倒也抽空过来了一趟。小出町的命案还未告破。爸爸昨天也来看过我,觉得他太强求自己了。
只是受惊晕倒,又不是真的重病号,不过昏睡三天让爸爸很是担心吧。没準还从妈妈那儿得知了我的疑问。
「今天得搞个盛大的出院庆祝会哦。医院里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吧。十年前,我的腿被罪犯的车撞折时,吃的可是黏黏糊糊煮得像烂泥一样的炖马铃薯哦。」
回家的车上,爸爸快活地说起过去的事。话语中透出平常少有的高昂兴緻,我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
「那芳雄想吃什么?寿司还是牛排?」
「拉比机动队蛋糕就行。」
我立刻回答说。
今天是我真正的生日。铃木君告诉我的日子──七月二十五日。这种事当然不能说出口,只打算一个人在心里悄悄庆祝。而且……拉比机动队蛋糕,我觉得这蛋糕正适合今天这样的日子。
「蛋糕啊。」爸爸一时间愣住了。四角形的眼睛睁得老大。「可是蛋糕当不了晚饭哦。而且,要说好吃的蛋糕,车站前……」
「这个我知道啦。晚饭吃什么都无所谓,我就是想要拉比机动队蛋糕。」
对我的强硬态度,爸爸想要说些什么,但马上又恢複了温和的表情。
「知道啦,知道啦。」爸爸中途转进了超市。
担心节目中止后,蛋糕还会不会摆进卖场,不过超市似乎不关心那种事。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溜蛋糕。
就算正义的使者杀了人,也不会在世间引起多大的反响。我把蛋糕放上收银台,内心深处感到一种空虚和无奈。
最终晚饭吃的是寿司。
「不是芳雄爱吃,是你自己爱吃吧。」饱受妈妈责难的爸爸,还是从站前的寿司店订了三人份的特级寿司。
回家吃完寿司后,我走进了院子。
抬头看去,天空繁星密布。夏夜的大三角无比绚烂。与野营那天时一样的光彩夺目。我不知道,原来从家里望去,星星竟也离得这么近。
那些星辰中,哪一颗是英树的星呢。英树撕毁了「天宫的誓言」,但我却想一直守护下去直到永远。如果英树还活着,想必誓言很快就能修复。所以,请求神实施天诛,英树会为我的这一决断而高兴吧。
「滋……」,一颗硕大的流星从东方划过。
「芳雄,快进来。吃蛋糕啦。」
听见妈妈的呼唤,我回到屋里。刚在饭桌旁坐下,面前就摆上了拉比机动队蛋糕。蛋糕中央的盘子上,贴着五人各自使出必杀技时的照片。五人加上塔鲁穆德司令的小甜点在盘子周围排成一圈。
「要点十根蜡烛哦。」
「好,好。」妈妈也不问理由,为我摆好了蜡烛。看来她和爸爸一样,今晚会特别顺着我。点完蜡烛后,关上了房间的灯,就像生日那天一样。
黑暗中跳跃着十朵火焰。我痴痴地凝视着它们,暗自在心中低语:「Happy Birthday To Me。」
小满穿上英树的T恤和裤子、戴上帽子,从鬼婆屋回家。这期间,共犯应该一直潜藏在鬼婆屋里,等待小满换完衣服、把英树的衣物送回来。就像神说的那样,本来是想给英树穿上衣服、再把尸体埋到别处吧。
但是,由于俊也的出现,罪犯被堵在鬼婆屋。因为窗户被木板封死,所以只能从门口脱身。接着又从小满那儿得到消息,侦探团全体成员会在鬼婆屋集合。难以顺利地逃出去,英树全裸的尸体也不能就这么放着。
于是,共犯向小满传授机宜。
如今知道罪犯是小满,以前未曾注意到的种种细节便豁然开朗。
和孝志等人试图打开院门时,最晚来的是小满。小满一定是趁机把藏在裙中的英树的衣物,偷偷塞进了沙发背后。
在后院发现英树的尸体时,惊叫着最先逃走的也是小满。小满带头一闹,结果大家全都从后院逃到了草地。
那时共犯还留在后院。为了让共犯有时间取走衣物、为英树穿上,小满将我们引开。共犯恐怕就躲在仓库中。事先揭开井盖,企图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古井。共犯自有盘算,一旦我们在井中发现英树的尸体,只会立刻逃走,而无暇顾及仓库。
随后……孝志拨打一一〇时,建议我联络爸爸的也是小满。假如我们待在原地、直到警察蜂拥而至的话,共犯就成了瓮中之鳖。
所以才要我给爸爸打手机。
为什么呢……因为小满的共犯多半就是爸爸。
不愿相信,但如果小满是罪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我给爸爸打电话。后院中的爸爸接通了手机。一边给英树套上小满送来的衣服,一边指示我们再回去检查一次。这回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一个衣衫整齐的英树。同时又能让自己从鬼婆屋脱身。
爸爸躲进「不启屋」,将我们让过。见我们走进后院,便趁机溜出鬼婆屋。
根据当时的情况,和爸爸通话时,罪犯潜伏在后院的可能性很大。爸爸身为职业警察,却硬要我们回后院。那不是为了英树,而是为了爸爸自己。
随后,我和孝志两人正要出发时,小满说不愿留在草地,于是我们一同去了后院。
仓库里没有脚印。那是自然。进去瞧了一眼说「没有」的是爸爸。后来鑒识科经过调查,也没能发现可疑的足迹。这也很正常。爸爸堂而皇之地在小屋中留下的脚印根本没什么可疑的。爸爸特意去检查仓库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房间里也是。就算留有爸爸的头髮和指纹,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爸爸刚从井中抱出英树,便脱掉了手套,然后还在本部问了我们的口供。
为了伪造事故现场、从外侧挂上扣锁,能躲进仓库的只有爸爸。除了爸爸,没有人能联手小满,巧妙地操纵我们的一举一动。
爸爸是警察。在我的心目中,爸爸是一个惩治坏蛋、保护市民安全的正义使者。这一点也让我深感自豪。
然而,本应该捨命保卫地球的拉比机动队,也因为撞死了人被警察逮捕。那么,身为警察的爸爸会和小满偷情、帮忙收拾英树的残局,也完全不必吃惊。
但是……,我想。
发现英树时,孝志、或是我,不顾小满的举动去检查仓库的话,爸爸会怎么做?
乾脆地承认自己的罪行,还是……
只有这件事没敢问铃木君。无论如何都不想知道。
我不是父母亲生的。
所以……很害怕。
凝视着摇曳不定的烛火,我獃獃地陷入了沉思。
「Happy Birthday To Me。」
心中复诵一遍后,对準蜡烛吹了口气。自觉随意吹出的气息,比前一次还要轻缓。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烛火竟然灭了。就连最里面那根红色的蜡烛,也一下子熄灭了,彷佛在为我真正的生日送上祝福。
但是,火併没有完全消失。
黑暗中,红色蜡烛的火苗伴随我的气息,从烛芯飘然滑入空中,突然扑向饭桌对面的人影。「啵」的一声,如同点着了汽油,猛烈地燃烧起来。
瞬间发生的事。
这就是天诛么……
一定是吧。铃木君,不、是神早早地达成了我的愿望。
但是……今后我将何去何从呢?
我已经失去面对前方、继续生活下去的自信。然而,我一定会再活二十六年,直到三十六岁,这就是我的命运。神宣布的命运。
为什么我还要一直活下去?
没有神这种东西就好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以为是哪儿弄错了。
着火的不是爸爸,而是妈妈。
熊熊火焰将妈妈的身子捲入其中。抬起双臂、低声惨叫的妈妈突然从椅中滚落下来,成了一个火人。
「律子!」
爸爸大叫着冲上前,用上衣不住拍打,拚命地想把火扑灭。
但是,火势反而更加兇猛。灼热的空气、烧烤活物时特有的焦臭味溢满了整个房间。
为什么会是妈妈……
「芳雄。快打一一九!不,先拿水,水!」
为什么会是妈妈……
我不明白。
妈妈娇小的身躯在烈火中辗转翻滚,因灼热和剧痛而苦闷不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嘴唇只是无力地一张一合。
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只有一件事千真万确。那就是神降下了天诛,而且神不会犯错。
无论多么地难以置信,只有事实存在其中。
只有事实……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