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最近塔拉斯伐尔充满了不安定的气氛。
亚里耶皱着眉头仰望天空。
天空还是一样非常晴朗。今天风也不强,空气清新。
明明是这样风和日丽的一天,还是觉得哪里不安定。
(谁教拉比莎和杰泽特都出去了还没回来……)
他摆出为难的表情双手环胸,提不起劲地迈开步伐。
(黎度和乌尔哈也吵架了,我该怎么才好?)
单独搭在镇郊的帐篷旁,有个身形高大的人物坐在那里。
似乎被黎度赶出帐篷的乌尔哈,就在帐篷旁过着野外生活。
(那家伙没有乌尔哈,不知道要怎么生活。她要找的人又是谁?)
诸多问题让亚里耶在意得不得了,却迟迟不敢问,但他也差不多快到忍耐极限了。他今天就下定决心要问个清楚。
(因为,要是拉比莎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应该会马上处理才对。)
然后杰泽特虽然嘴上会嫌麻烦,最后想必还是会被拖下水帮忙。可是现在只有亚里耶一个人。
(……虽然跟我没关係。可是,她帮我占卜库护拿的下落,加上之前我好像也说得太过分了……)
就在他嘀嘀咕咕地自述複杂的心境时,终于抵达帐篷前了。
「……啊,天还这么亮,应该还在睡。」
但是最后他终究提不起勇气出声,準备转身走人。
「亚里耶先生。」
就在他转身时,被轰隆的低沉声音叫住,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既然被叫住就没办法了。他动作生硬地转头面向乌尔哈。
「你叫我?我只是偶然经过而已。」
他手叉腰,微微撇开视线这么说完,端坐如石像的乌尔哈再度轰隆矗隆地振动喉咙对他说: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能不能帮忙看看黎度?」
「……」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正好。既然被拜託就没办法了。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那就等一下喔。」
「谢谢,感恩。」
起初虽然不容易听清楚,不过渐渐习惯以后,竟然觉得乌尔哈的声音听起来很稳重。
(奇怪,乌尔哈本来就长这样吗……)
他悄悄看向乌尔哈,发现那双青灰色的澄澈眼眸也看着他,眼神慈祥得与庞大粗犷的身体不相称。
本来还以为乌尔哈拥有更像爬虫类的尖锐眼神,一定是因为平常都是被乌尔哈从上方俯视,所以眼神看起来特别差吧。
「……不过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亚里耶觉得乌尔哈好像比当初想像的更容易亲近,于是不再紧张,在乌尔哈身旁坐了下来。他认为,既然乌尔哈都拜託他看看黎度了,他想稍微了解一下情况也不为过。
「你明明总是在身边照顾她,她却这样把你赶出来,你不会不甘心吗?那家伙那么伟大吗?感觉已经糟到不能和好了吗?」
他不小心连续发问,不过乌尔哈慢慢地逐一回答了。
「我不会不甘心。正巫女与其说是伟大,不如说是特别。保护她的身心是我的使命。现在,黎度不希望我待在身边,所以需要保持距离。这不是和好的问题,我必须等到她原谅我。」
「可是,那家伙生气,是因为找不到要找的人吧?」
发现乌尔哈的眼睛动了一下,亚里耶慌忙补充说:
「对不起,之前不小心听到一点对话……」
亚里耶吞吞吐吐地辩解,同时压低音量,豁出去问了;
「……那么,事实到底是怎样?明明找到了却瞒着她吗?」
片刻沉默后,从上方传来地鸣。
结果错了。是乌尔哈的笑声。
「你真是直肠子。」
「咦?怎、怎样啦,因为我在意嘛。」
因为被笑的关係,亚里耶觉得有点丢脸,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啦,不过感觉你好像把黎度当成命根子对吧。假使你明知道却隐瞒,那应该是为那家伙着想吧?假使真的只是没找到,就是那家伙擅自发飙而已。不管怎样,你都不会不甘心吗?」
换作是我一定很不甘心。嗯,绝对不甘心!——从上方看着亚里耶彷佛当成自己的事一样气呼呼的,乌尔哈稍微展露笑容。
「我不会不甘心。就像你刚刚说的,那孩子是我的生命。」
看亚里耶噘着嘴仰望他,乌尔哈投以温柔的眼神。
「你现在也有了那样的人。」
乌尔哈这么说的时候,一道影子落在两人面前。原来是塔拉斯伐尔的居民。
「你就是乌尔哈先生对吧?有客人来找你。」
朝他指的方向转头一看,在黄色的大地上发现了一道长长的白色人影。
那个人全身裹着白袍,兜帽戴得很低,看不出性别。
有如突然出现的幻影,那个身影看起来似乎和这片荒芜大地毫不相称。
「对方说不必报名字,你看了就知道。」
亚里耶站起来,手放在眼睛上挡光远眺,眨了两、三下眼睛。
「我好像在哪看过那个一身白的人影。要我带客人过来吗?」
亚里耶觉得帮这么一点忙无所谓,转头看向乌尔哈。
没想到乌尔啥瞠大了小小的眼睛,有如化石般坐着不动,只注视着白色的人物。
「伊拉斯……!」
——乌尔哈小声呢喃这个名字的瞬间,亚里耶心里产生了未知的不安。
他觉得乌尔哈的口气,就跟呼唤某种不祥东西的名字时一样僵硬。
(那人是谁……?)
白色人物不等人迎接,就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睡不着……)
感觉太阳穴附近隐隐作痛,黎度叹了口气。
自从再也看不到光的那天起,她一点也睡不着。
就算到了晚上也不想看星星,就算尝试冥想也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无法跟世界合一。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就连身旁有谁在都不晓得。
(得冷静下来才行。总之先冥想……)
她想要赤身裸体感受大气,正要胡乱脱掉长袍,却又立刻生厌而作罢。
黎度一屁股坐在铺垫上,黯然垂首。
(一无是处。现在的我只是勉强拥有夜视能力,并不是正巫女……)
要是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会变成伪巫女吗?
乌尔哈将会被解除随从职务吧……莫非最后看到的那个预见是……
(谁来告诉我……我是怎么了……)
当她在心里虚弱地喃喃自语时,突然从门帘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黎度,是我。」
吓得肩膀抖了一下,背对门帘而坐的黎度,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背后。
「我可以进去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黎度顿时感觉到心情缓和下来,这反应教她吃惊。
没错,真不知道自己之前在畏惧什么?
也有把看不见光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儘管如此,他还是对自己很好不是吗?
——不要告诉别人喔。
一边竖起手指比在嘴唇前面这么说,一边给吵着要离开祭殿的她看许多东西:砂枭的小宝宝、沙漠蔷薇、仙人掌的果实……
「……请进。」
她稍微提高声调这么说完,隔了片刻,她感觉到有人安静地进来了。
「你好像为了什么事在闹彆扭。」
伊拉斯声音含笑地这么说,同时弯下身,替她整理凌乱的长袍领口。
「为什么知道这里……你来做什么……?」
「我猜想你或许需要我——我知道乌尔哈的秘密。」
声音明明小得宛如呢喃,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分明。
「……你说什么?」
「我知道乌尔哈的秘密。我们的同志跟蹤他,找到了你所在之处与他的秘密……你好像要他找什么东西。」
黎度困惑不已,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假使伊拉斯是打算指责她的行为而监视乌尔哈,那么她不能轻易承认。护卫监视正巫女是随从的任务。就算乌尔哈是听黎度的命令行事,会被处罚的人依然是乌尔哈。
但是伊拉斯说出的话,彷彿要将她的不知所措一扫而空。
「——乌尔哈背叛你。」
「咦!」
黎度不觉大叫,伊拉斯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她的嘴唇。
「安静。心要定,不然会看不见真实喔。」
但是对黎度来说,现在不是乖乖听他说教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只要你那么希望。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条件?」
「是的。你要离开乌尔哈,到我这边来。」
(离开乌尔哈……?那是……!)
黎度惊觉真相,就是那个预见显示的状态。
「只要你愿意跟我来,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
甜美的诱惑缓缓地沁入耳朵。既然是命运,就必须接受。
但是,她不能那么轻易点头,他是修正派的总裁。
跟他一起走,就表示要违背她和保守派老人们的约定……
「我不是你的敌人,黎度。要我告诉你最大的理由吗?」
伊拉斯想必是将黎度的沉默解读为对他的不信任。只见伊拉斯轻轻把手放在黎度头上,改为比较庄重的口气说:
「我的母亲曾经是正巫女,而且是你的前一任。」
黎度不禁怀疑自己听错,惊讶得几乎停止呼吸。
(伊拉斯的母亲是正巫女?不可能,因为……!)
她听到的说法是,自已是在空缺多年后在众所期盼下诞生的正巫女。
而且,正巫女不允许结婚。虽然到了某个时期会基于义务生子,但生下的孩子会立刻送到别的地方抚养,终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正巫女。所以就算那是真的,伊拉斯会知道这件事也很奇怪。
「母亲的纪录被抹除了。因为正巫女怀了随从的孩子,一起逃亡,是丑闻中的丑闻。所以就当作没发生过。」
听到伊拉斯淡淡地叙游,黎度只能哑口无言地接受。
「怀了我的同时,母亲也失去正巫女的力量。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遭遇事故身亡。母亲带着我加入巡迴表演团一家,她活用了占星的能力。」
伊拉斯的声音听起来颇愉快,绝对不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
「母亲死后,我决定回到星都。因为母亲常常怀念星都,所以我也想亲眼看看。然后到了今天……黎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