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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雪风·帕尼托捏
夜深人静时,母亲会独自仰望夜空中的点点星辰,寻思遥想。他喜欢看着母亲这时的侧脸。
白天需要人搀扶的母亲,到了晚上就能够取下蒙眼布自由走动。
那模样看起来非常地神秘、高贵、理智,他不禁出声呼唤母亲。
『妈妈。』
这时,那个人总是会转身面向他,但与其说是因为听到他的呼唤,不如说是那个人自行发觉有人在。然后那个人会欣然微笑,粉碎他的幻想。
『埃朗穆……』
当他知道那个人口中的名字,以及脸上的微笑都不属于自己的时候,便会必然地感到后悔。
『妈妈……不对喔,我是伊拉斯喔……』
『埃朗穆、埃朗穆。』
开心地伸出手,把脸凑近他胸口的母亲并没有发觉吧。丈夫不可能这么矮。就算同样是黑髮且长相神似,但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弄错的。
『埃朗穆,你看,没有半个人在喔。就像来到传说小的原初的沙漠一样。』
母亲跪下来,把脸埋进年幼儿子的胸膛,愉快地吃吃笑着。
『很久很久以前,只有古代人民居住的沙漠;那时的沙漠想必远比现在美丽许多吧?经典是这么写的。我总是想像那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妈妈……』
『你会带我去吧,埃朗穆。我想和你一起去很多地方。没办法看到白天的沙漠真的好可惜。跟晚上相比,一定别有一番风貌吧。因为那是我们管理的大地呀,不可能不美丽的……』
『妈妈!』
当他终于忍不住而加重语气时,母亲偶尔会回过神来。
那张宛如纯真少女般的脸庞一愣,歪着头表示疑惑,然后盯着伊拉斯细瞧,再看向周围寻找父亲,又凑近盯着伊拉斯的脸庞。
看到妈妈的眉间显得很困扰地皱起,伊拉斯再度感到后悔。
『为什么会不小心有了孩子呢……?』
母亲并不是对儿子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害我的预见能力消失了。埃朗穆说,我最好别再回星都了……和埃朗穆到处旅行看过许多地方以后,我明明还打算回星都的。』
母亲叹了一口气,凝视着伊拉斯的黑色眼眸继续念念有词:她并不是在责怪什么,只是真的很困惑的样子。
『我可是正巫女呀……真伤脑筋,星都明明有许多人需要我的。』
怎么办?真伤脑筋。该怎么回去才好呢?
虽然我想会有人来接我才对,但是埃朗穆去了哪儿呢……
眼看母亲不再看他,依然不断思考着,伊拉斯再也不敢开口呼唤母亲,可是他心里无论何时都想着同一件事。
(妈妈……我不是爸爸,爸爸已经死了喔。)
他也曾经好几次脱口而出。可是不是埃朗穆的他所说的话,母亲似乎听不进去。母亲好像认不得伊拉斯。
(爸爸说过,妈妈已经不是正巫女了。爸爸说回去反而危险,所以你别再说想回去了。)
自从明白说了也没用以后,伊拉斯从此沉默以对。每当非得开口不可时,他只能假扮父亲和母亲对话。可是他真的很讨厌那样。
(我明明就在这里……)
十六岁时生下他,现在依然年轻貌美的母亲。年幼的伊拉斯茫然凝视着母亲的身影,无奈地杵在原地。
就在这种情形反覆上演的过程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着母亲时再也没有感觉了。
原本紧握的拳头鬆开,原本紧咬的嘴唇也摆脱了痛楚。
等他发觉时,遗传自父亲的黑色眼眸再也流不出半滴泪水。
鲜红燃烧的大火使得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深沉浓厚。
黑暗蠢动着。从头到脚罩着黑袍、从外观抹灭自我的群众,大批聚集在这片当作集会场的岩场。
(听说今天不光是赫萨,还有迦帛尔一般徒参加……)
蒙着眼睛、避免直视明亮火光的黎度透过皮肤感受人群的嘈杂气息。
她还是一样看不见光,能够仰赖的只有牵着她右手的伊拉斯。要是他放开手,她就很难单独行动。
这里的地势似乎比其他人所在之处高出一截,万一他放开手——
「怎么了,黎度?哪里感到不安吗?」
从咫尺处传来说话声,黎度知道伊拉斯弯下身对她呢喃。
她慌忙摇摇头,努力发出冷静的声音。
一今天的集会,我只要说那段话就行了对吧?伊拉斯。这样你就会告诉我乌尔哈的秘密和你母亲的事情,对吧?」
「……我的母亲,是吗?」
听他的语气似乎感到不可思议,黎度发觉这是她自行决定的事项。
「听我说,我希望你告诉我,关于失去力量的正巫女的事……我不清楚其他正巫女是怎样的人,所以很好奇……」
伊拉斯难得地沉默了。
就在黎度不安地担心起是否做了不该做的要求时,伊拉斯语气温和地答应了。
「好啊。不过她在我小时候就死了,我只能就记得的部分告诉你,可以吗?」
「啊……好,当然可以呀。」
黎度放心地点头,在脑中寻思着伊拉斯母亲的形貌。
她是怎样一个人呢?身为正巫女,却身怀六甲离开星都……似乎是相当积极的人。至少自己是办不到的。那个人搞不好并不在意失去力量,至少不像她现在这么严重。
「……你母亲是怎么样的人呢?」
因为离她出场好像还有一点时间,于是黎度轻声这么问道,只见伊拉斯微微顿了一下后回答:
「是个像少女般的人物。」
「少女?是像女孩子的意思吗?」
「对。她相信自己描绘的理想世界,确实存在于现实中。」
意思是她是空想家吗?但是光凭这样,实在无法描摹这个人的形象。
「……她是个一无所知的人。」
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突然显得冰冷,黎度不自觉仰头看他。
「来,话就说到这儿。轮到你出场了,正巫女殿下。」
然而在黎度追问以前,已被恢複原本声调的伊拉斯轻轻拍了拍背,于是她反射性地面向前方。
「虽然火光很刺眼,就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啰。」
伊拉斯这么提醒之后,取下黎度的蒙眼布。
黎度闭眼低头以后,缓缓地睁开眼皮,同时抬起脸。
鸦雀无声的众人立即倒抽一口气,然后开始鼓噪起来。
眼眸反射火焰、发出亮光了吧。那证明黎度确实是正巫女。
「——时机成熟了。」
等到躁动安静下来之后,黎度对着注视她的众人下达托宣。
「变革的时刻来临了。睁开眼睛看清世界的真理,根除世界的病态吧。撕裂吾身的痛楚乃是幻想,那还比不上脱离命运的可怕。汝等真正需要恐惧怀疑的是自身。」
黎度并非看着特定的某人,而是茫然地将全体纳入视野範围,同时驾轻就熟地淡淡背诵着拥有独特韵律的文章。
这段文字出自赫萨的经典,命运之章第十节。在星都时,黎度就担任过多次这样的任务,因此毫不迟疑。
所谓的托宣,是指正巫女为了指引全体赫萨未来的道路而当众宣言的仪式。
话虽如此,内容却不是正巫女本人的想法,而是祭司连——今天则是修正派的祭司连——斟酌过正巫女的预见及占星结果之后,讨论决定的对赫萨最好的行动方针。
方针一旦决定,就会从经典中找出适合的文章。必须由正巫女亲自在一般徒面前朗诵这段文章,并由祭司解读其中的意义,这项行动计画才会以托宣的形式发挥效力。
非赫萨的人想必会觉得这种作法很拐弯抹角吧。然而这些人可是奉正巫女为最接近星星意志的特别人物,只要是正巫女亲口宣布,这项事实将成为引导一切的行动指标。
就连新加入的迦帛尔人也一样,他们虽然直到最近才领会佔星的智慧,把自己当成占星之徒,然而听到拥有特殊眼睛的正巫女的话,还是会伴随着与赫萨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敬畏,将之铭记在心。
「喂,你看到那双眼睛了吗……?」
「是、是本人……!」
那些从家里翻出接近黑色的长袍穿上前来参加集会的人,在黎度结束托宣重新蒙上眼睛以后,大多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祭司从高出一截的岩石上开始解读托宣的意义。
「迦帛尔孕育出沙岚之镇是命运,藉此达成『成对』的均衡,维持长治久安的局面。然而如今均衡被打破,为了再度孕育成对的另一半,战争的时刻即将来临。战争是痛苦的,不得不付出众多牺牲,但是不可以害怕。那是获得真正安泰的仪式的一环。牺牲愈大、流血愈多,与之成对的安泰就愈幸福美满……」
—祭司的解释,与已经在迦帛尔广为宣扬的教义几乎同义。
所以众人不需多加思考,就轻易地接纳了那段话的含意。
「迦帛尔果然没做错……解放沙岚之镇才是错误的……」
「『沙岚的后继者』确实就是沙岚旅团的残党!那些家伙终于对迦帛尔人下手啦,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果然坏人就是坏人,得赶快把他们重新关起来才行……!」
仔细一看,激动的迦帛尔人分成好几个团体,有的人儘管皱眉,却还是互相点头赞成準备一战;有的人则血气方刚地高举拳头,鼓吹主动出击。其中,还有人已经拟订起具体方案了。
「……水利协定议会已经发出劝告,要迦帛尔派遣讨伐队。」
「是啊。不过,目前的圣园是由哈迪克等年轻人带头的稳健派势力比较强,而且园长也颇重用他们,对实际组织讨伐队一事表示难以接受。」
「但现在已经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了。我们这些接受了占星教诲的园丁,应该要站出来引导圣园,进而主导整个迦帛尔才对吧……」
这群面对面悄声商量的人是园丁。他们隶属圣园,实质参与迦帛尔营运。今晚他们将身上的长袍从绿色换成黑色,似乎是把自己当成占星之徒,而非园丁。
「要不要联合在场同志协助,做好组织讨伐队的準备以后,不经过园长,直接向水利协定议会请示出动许可……?」
「哦,这样就不会受到阻挠,可以确实採取对策。」
「向还不知道的人宣扬教义也很重要,毕竟现在是迦帛尔人应该团结起来的时候。不光是迦帛尔境内,也要赶快传播到其他村镇才行。」
「没错,必须纠正人们对迦帛尔犯下错误的误解才行,扰乱均衡的反而是——」
因为有人说了这句话,他们几乎在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大家互相交换眼神确认。
「……是辛姆辛姆使者,哈迪克的妹妹。必须矫正她才行。」
「她以前阻止过暴动。要是这次她再干…同样的事,会妨碍命运之战……」
「她是精灵使。再度创造成对另一半的战争,或许会需要她的力量。」
「对了,她现在不是派驻到塔拉斯伐尔……到沙岚之镇去了吗!要是被他们抢走就糟了。应该赶快叫她回来吧!」
他们纷纷表达想法,再度互看,最后静静点头达成共识。
「由我来处理吧,製作公文是我的工作……」
迦帛尔人从正巫女的托宣获得动力,纷纷提出好战的意见。
周围的赫萨人隐约露出冷冷的目光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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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朴实无华的双刃短剑又细又短,就连她都能轻鬆单手使用。
太阳光照着稍微从剑鞘拔出的剑身,使之发出刺眼的光芒。毫不含蓄的锋芒吓得拉比莎的背脊打了个寒颤,她马上把刀刃收了起来。
「那是拉比莎的剑吗?」
本来在廄房后面的空地带着刀跑来跑去的亚里耶,不知何时来到旁边探头窥看拉比莎手上的东西。亚里耶气喘吁吁地擦着脖子上的汗这么问道,拉比莎依然凝视着短剑,「嗯」地点头回应。
「我来这里的时候,人家要我带着防身。说是就算力气小、没有技术也会用。」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拉比莎拿这种东西耶。」
「因为我一直收着,忘记拿出来啊。而且也用不到。」
「那么你现在拿出来,就表示需要用到了吗?」
亚里耶合情合理的疑问,让拉比莎为之语塞。拉比莎以反问代替回答:
「杰泽特是怎么教亚里耶用刀的?有没有什么口诀之类的呢?可不可以也教教我?」
「咦?我想想喔,他根本还没教到任何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