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鼻子哼着歌,在绿色的园子里散步。偶尔让红色的花瓣四散。
对他而言,这就只是那种程度的小事而已。
「嗯~嗯嗯嗯、嗯~」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扛着大刀,环视明亮的岩石天花板。
「没想到,在地底下会有这样的地方啊……」
他因洒落下来的自然光而眯起眼睛自语之后,随意将手往下挥。
喀……
坚硬的金属和岩石地板撞击的声音响彻周遭。
颤抖着想移动脚步的园丁,因在鼻尖挥下的宽幅刀身而害怕地「噫」了一声,缩起身子。因血液而浑浊的刀面映着自己摇动的倒影。
「我听说迦帛尔人啊,是只有亲切温柔这项优点的家伙。」
红髮男子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将头偏个角度俯视园丁。
「我在问金髮使者大人到底在哪里啊?我都这么有礼貌地问了还不告诉我,一点都不亲切也不温柔嘛?这根本是不实广告不是吗?」
园丁微微发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不敢抬起头来。
那样子和为了从鹰眼下隐藏身躯,而蹲在和自己体毛同色的沙地上的小动物一样。不过他穿的是鲜艳的绿袍,无法欺瞒猎食者的眼睛。
「连唯一的优点都没有,那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吧……?」
就算髮齣戏弄的声音,对方仍然一动也不动。札库罗悄悄叹了一口气。
(我开始觉得这些家伙的头脑说不定意外地好咧。)
反应太无聊了。札库罗不由得失去干劲。
札库罗失去干劲,也就表示他们捡回一条命。大概是类似小动物本能的智慧之类的东西吧,札库罗半认真地想。
「你们没有『反正都是一死,就算知道没用也要反击』什么的想法吗?唉——唉,好无聊,这就像挥锄头耕田一样嘛~」
就在札库罗用惯性举起刀,正要砍下时——
「住手!!」
彷佛划破天空一般的锐利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喔,把视线转向那里的札库罗顿了一下之后,嘴唇露出深深的笑容。
因为之前寻找的金髮使者,正一边肩膀起伏地喘息,一边瞪着这里。
「什么嘛,自己跑出来了啊?难得我觉得很有趣的说,寻宝结束了啊……」
耸耸肩膀如此喃喃自语之后,札库罗儘管将视缭朝向拉比莎,却仍没有将刀刃从男子上方移开。和他说的话不同,他的表情确实比刚才还要开心。
「……拿开那把刀,你的目标是我吧?」
看到燃烧一般的红髮与开玩笑似的大刀,以前所感受到的恐惧又回到身上,但拉比莎努力假装镇定。
因为她全力冲到这里,所以呼吸急迫。她压抑住紊乱的呼吸,紧握住右手拿着的辛姆辛姆嫩枝,慎重地往前进。
「这里是辛姆辛姆的圣域,不要挥舞那种东西,辛姆辛姆会害怕的。辛姆辛姆如果完全枯萎的话,就没有水的恩泽了。那样你应该也会很伤脑筋才对。」
拉比莎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札库罗身上,站到他正后方的辛姆辛姆前面。
这样一来,札库罗也很难活动,他只能把园丁男子屏除在视野之外,整个身体重新转向后方。实际上,他一移动之后,捡回一命的园丁就宛如脱兔般逃走了。
(很有意思嘛。)
他明白拉比莎是为了让园丁逃走,才走到那个位置。她说的话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过,感到有趣的札库罗勉强顺着她。
「喔?不过我看那棵老树,好像已经完全枯了嘛。还活着吗?」
「还有嫩枝,没有完全枯死。」
看到拉比莎一边举起手中的树枝一边说着,札库罗发现她手上的大概就是辛姆辛姆的树枝。
「话说回来,这些穿着夸张袍子的迦帛尔人,居然让它枯成这样。」
拉比莎没有回答。园丁逃走之后,她的内心稍微鬆了一口气。
(这次我得逃走才行。可是,哥哥还没出去吧………)
站在大约十步距离之处的札库罗笑容满面,面对那个笑容,拉比莎忙着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之,得再拖延一些时间才行。
「你为什么盯上我?因为我是辛姆辛姆的使者吗?」
虽然是为了转移札库罗的注意力,不过那也是拉比莎真的想问的事情。听了之后,札库罗把体重放在插在地面的刀上,用十分不客气的口吻开口说:
「嗯,就是那样罗。我要掌控迦帛尔,就要杀鸡儆猴啊。毕竟这里是辛姆辛姆大人的圣地嘛,比起镇长或园长,这里应该是使者最大吧?」
我希望月夜那家伙能因此认真起来,札库罗在心中喃喃说着真正的目的。原本是为了暴动被破坏而出气,不过事到如今,他觉得那已无所谓了。
拉比莎明显地皱起眉头。
「你掌控迦帛尔想做什么?要是辛姆辛姆枯萎了,就只有灭亡一途喔。」
「哈,你说什么?意思是本大爷也会枯死吗?」
札库罗好像觉得十分好笑似地歪着嘴唇,慢慢往前移动。
「我说啊,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要我告诉你一件事吗?辛姆辛姆呢,其实不是圣树,也不是奇蹟之树,它什么也不是。你哥哥注意到这一点了吧?」
对方每踏出一步,拉比莎就配合着后退一步,同时她也因那句话感到吃惊。
「我承认它可以反映出人类的心。不过啊,好人就种得起来,坏人种就会枯死,这家伙并没有那么厉害的判断基準。它只是棵单纯的植物。沙漠是很严酷的,植物也好,动物也好,不利用什么就无法生存下去。」
一步又一步,札库罗戏弄似地前进。拉比莎也跟着不断后退。
「人类是会向强者靠拢的,辛姆辛姆也一样。这家伙利用人类生存,只要发现生存力强的家伙,那家伙就会流出水源保护自己。种子也是,选出生存力强的家伙来运送。根本不是以善恶为基準。」
不知不觉间,拉比莎已退到桥上。再这样下去,就会走到辛姆辛姆那里了。
「话说回来,什么是善恶?不是由你们决定的吧?有那种基準吗?辛姆辛姆所拥有的基準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人能不能够保护它』。」
札库罗一度停在桥前面。在快要走下桥的时候,拉比莎也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什么叫生存力强吗?就是不迷惘。」
不知不觉间,笑容从札库罗的脸上消失了。
「深信你们就是正义,把其余的人丢到沙岚之镇的人是这样;深信那是丰功伟业,趾高气昂地讨厌城镇的人是这样;不管是妇孺或辛姆辛姆的使者,对杀人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反而感到快乐的我也是这样。」
札库罗轻轻张开双手彰显自己,视线朝拉比莎后面瞥了一眼。
「你明白了吗?那家伙藉由寄生在强者身上生存,只是棵忠于本能的植物。虽然它或许是一棵便利的树,不过完全没有必要说它是圣树还是什么,也没必要尊敬它。世上需要的是力量,让周围的家伙依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的强大力量啊。」
拉比莎的喉咙发出咕嘟一声。她发觉自己有点误解札库罗了。
她原本以为,札库罗只是个喜欢挥刀,用力量统御领导的兇残男子,不过……
(真意外,没想到他思考到那种程度,是确信自己会得到水才进入迦帛尔的。)
而且拉比莎开始认为札库罗并没有分析错。
(辛姆辛姆感受到园丁对自己的行为产生罪恶感,内心开始迷惘之后,种子就减少了。这和他说的一样。因为辛姆辛姆不会判别善恶,的确,或许比起现在充满迷惘的迦帛尔人,札库罗更不会让它枯萎……可是——)
拉比莎将意识集中在右手的粗涩触感,以及耸立于背后的树木温暖上。
「可是,我认为光是那样,还是无法培育辛姆辛姆……」
「啊啊?」
札库罗讶异地反问,拉比莎这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她毅然决然地抬起头,从正面看着札库罗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似的双眼。
「我还是不认为你能够培育辛姆辛姆,因为你就算认为辛姆辛姆是一棵便利的树,也不会感谢它给你水源,更不会因此重视它。」
「那是当然的。不过是一棵树嘛,若要我向它鞠躬哈腰就太噁心了吧?把水给保护它的人,这就是这家伙的本能。我才不会感谢它咧。」
「没有那回事。辛姆辛姆会反映出人心,你刚才不是也认同了吗?」
拉比莎摇摇头,顽固地愈说愈激动。
「如果不重视彼此,就无法一起生存。辛姆辛姆是一面镜子。只要我们这么想,它就会确实回应。所以,会认为辛姆辛姆只是一棵树,那只是你自以为是。」
她悄悄地把发出浅绿光辉的叶子拿近胸前,做出彷佛用双手包覆并保护树枝的动作。
「对我来说,它仍然是重要的圣树。我不想把它交给不重视它的人。」
拉比莎斩钉截铁地说完后,札库罗挑起单边眉毛。
「是喔?可惜你下了那么大的决心,但你保护不了它。」
札库罗一边说,一边把刀扛到肩上,用比刚才还快的步伐开始往前走。
「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杀了你。我会为你準备一个更引人注目的华丽舞台。」
拉比莎慌张地转身,下桥跑到辛姆辛姆的树下。她环视人工陆地,寻找逃跑的路线,可是除了过桥之外,没有走出这里的其他方法。
(糟了,能再深思熟虑一点就好了!再来就只能跳进泉水里……)
她张望着周围漂浮着枯叶的泉水,同时一边和逐渐接近的札库罗拉开距离。
「喔~喔~你真努力啊。你想玩追逐游戏的话也可以喔,快点逃走啊。在抓到你之前,我会杀几个人呢?要和我赌赌看吗?」
札库罗故意把桥的前面让开,露出十分骇人的笑容,用开玩笑的语气如此说道。
老实说,现在的确是逃跑的好时机,可是听到札库罗的话之后,拉比莎变得无法动弹。
(对喔,如果我能吸引住这家伙,就会减少别人的危险。)
虽然札库罗应该还有其他伙伴在.不过拉比莎认为最危险的还是这个男人。不能随便逃走放着他不管。话虽如此,可是继续维持这个状况也……
(怎么办?有什么方法,可以至少让他别瞄準我以外的人?)
「怎么?不逃了吗?不过那样也好啦。」
札库罗耸耸肩,再度大步地随意走近拉比莎。因为桥在札库罗背后,拉比莎只能隔着辛姆辛姆东奔西窜。
(怎么办?会被抓到!就算跳进泉水里,要是他绕到背后就完了……!)
比起对游泳没有自信的拉比莎,走陆地的札库罗应该比较快吧。从正面强行突破只是自杀行为,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没有可以绕到这家伙后面的逃跑路线了吗!?)
——砰……
水的竖琴又在背后发出拨弦声,拉比莎惊讶地将视线投向眼前的大树。
(辛姆辛姆?明明在我前面,可是水声听起来像是从后面传来的。)
儘管着急却仍感到些许疑问时,拉比莎想起了一件事。
在桥的对面、目前位于拉比莎背后的泉水,宽度比其他地方要窄。
可是纵使游泳过去,前方不是岩石地而是岩壁,根本无法上陆。
因此,之前拉比莎思考逃命方向时,完全没有把那里考虑进去。
「……和我一决胜负吧,札库罗。」
心脏一边扑通扑通地狂跳着,拉比莎像是不想让札库罗发觉她的害怕,粗着嗓门说道。
她若无其事地把辛姆辛姆的嫩枝拿到背后插进腰带里。
「来比追逐游戏。可是我不赌杀人的数量。相反地,在抓到我之前,你一个人也不能杀。」
在宁静的圣域中,拉比莎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亮。
札库罗停下动作,用非常惊讶的表情抓抓脸颊。
「我说啊,那个,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想逃吗?早点抓到我不就得了。所以你没有那样的自信嘛。」
拉比莎打断札库罗的话,连珠炮似地说了之后,札库罗微微张大眼睛笑了起来。
「你比那些男人有趣多了。好啊,就听你的。立刻开始吧。」
札库罗一说完就蹬了地面,用之前无法相提并论的速度逼近拉比莎——那完全是在战场上施展的缩短间隔的方式。一双鸢色的眼眸锁定猎物的动作。
(快、快动啊!)
吃惊得全身僵硬的拉比莎,喝斥僵直的脚勉强向后转。双脚纠缠在一起让她变成像是要往前摔倒的模样,不过这时什么姿势都无所谓了。
预测拉比莎会经过辛姆辛姆旁边走向桥的札库罗,想像着拉比莎的动线,为了在短时间内缩短距离,从一开始就佔据了靠近辛姆辛姆的位置。他预料在控比莎到达桥上之前,应该就能迅速抓住她才对,然而——
「什么!?」
小小的背影冷不防从视野中消失,札库罗不禁脱口惊呼。
发出啪沙的投水声,好几滴冷冷的飞沫溅到脸上。
「拉比莎!」
圣域的一角传来年轻男子的叫声,札库罗看过去之后吃了一惊。
那里有和刚消失蹤影的使者相同的太阳色头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