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住这里?」
榭尔像发出梦呓重複那句话,鲍伊德则是用阴沉的眼神直盯着抱头坐在长板凳的榭尔。法务局大楼的休息室里只有榭尔跟鲍伊德两个人,榭尔突然摘下变色墨镜,他拿着闪烁深紫罗兰色的墨镜,发出满是灰心的声音。
「要是你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就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不过我也真是愚蠢到家,自以为能够轻易干掉」那个女人」。」
鲍伊德面不改色,甚至没有点头或摇头。
「我会改变,要我变成什么样的人都行.不管多骯髒,我都能变得一尘不染。就连这样的状况也能立刻改善,所以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吧!」
鲍伊德慢慢蹲下来与榭尔四目交接。
「我好害怕哦!鲍伊德……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伹那却是最可怕的事。」
对于榭尔这像是内脏被拧绞的声旨。
「我会全部抹杀的。」
鲍伊德低沉回应他.这也让榭尔微微张开他充满痛苦的眼睛。
「跟律师讨论的时间到了。」
榭尔紧紧握住说完话準备起身的鲍伊德的手臂。
「拜託……再帮我……变成不一样的人类。」
鲍伊德静静地点头。
「他果然杀了自己的母亲……」
博士如此说道,还露出奇妙的表情.
「那正是造成榭尔异常举动的最大原因,就算他丧失记忆……不,或许正因为他丧失记忆才失去压抑感情与冲动的手段吧!」
《怎么说?》
芭洛特干扰颈圈问道,颈圈当然是乌夫库克。
「其实只要想像他感受到恐惧与愤怒,却不知道该对什么释放那股情绪的状况就行了。他应该是只要先找个对象发泄吧?其实那股情绪只要靠出人头地的慾望、竞争心跟自我满足就能够健全升华,只是一旦让它陷入无法升华的状态,就会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
「榭尔就是不断重複那样的状况,逐渐将它当成自己的一贯性。」
在水晶里呈几何图形的鸟夫库克说道。
「那或许是针对记忆丧失的防卫结果.基于害怕母亲的亡魂,导致他」用自己的意志』牺牲少女性命的意识非常强烈。」
《我觉得是恋人死掉的关係。》
芭洛特不经意插了嘴。
《就是榭尔真正喜欢的女孩,我猜榭尔得知她跟自己有相同过去,感到很震惊吧!也就是双方都选择变成」那样的人」。》
芭洛特感觉到一股悲伤涌上心头,虽然其中也有不愉快跟焦虑的感觉,但是悲伤的情绪却最为强烈。她完全没想到榭尔也」跟自己有相同的经验」,而且榭尔拚命找出」那样的少女」,是他口中的漂亮事物——蓝钻或黄金,变成令他发迹的阶段。
「我会把妳变漂亮,把妳变漂亮」。榭尔在一开始那样大叫时,他的声音一定充满痛切的感觉,直到烧焦为止。
「共鸣啊……人的确会寻求跟自己共通的事物……」
博士念念有词说道,然后清一下喉咙想把场面带过去。
「我已经把从筹码複製的记忆提交给法务局,再来只剩下会同检察官根据时序模拟出榭尔的脑部及筹码的记录,那程序跟指纹的核对是一样的,今天开庭的目的就是让那核对的手续合法化。」
《那我的角色是什么?》
「应该是封住榭尔的一种嘴套,只是上次那样情况,不会再发生。对榭尔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辛苦的反而是榭尔,因为他自己都遗忘的过去将要接受审议。
《连他杀害母亲的记忆也要审议?》
「……因为当时十八岁的榭尔的确为了母亲的保险金而计画杀害她,他在剎车系统动手脚,这对行动伦理的确造成很大的影响,还有他跟母亲的性关係也……」
这时候博士没把话讲下去,他又另起一个话题。
「嗯,不过……这榭尔的母亲是个性格扭曲的人.我搜寻过地检署的记录,发现她曾因为诈领保险金而被逮捕好几次,她丈夫虽然过世,不过她却涉嫌为了保险金而杀害丈夫,榭尔知道这件事而有样学样的可能性很高。况且他母亲也经常对他暴力相向,甚至不断发生足以达到虐童标準的车祸。」
博士勉强挤出笑容,芭洛特则是低头不语。
「这个笑话很难笑哦!博士。」
乌夫库克代替芭洛特说道,博士缩着肩膀说:
「就算榭尔的过去是强力的左证……但问题还是在于陪审团的好奇心,检察官他很开心,他说」事情绝对会很顺利」。」
他的语气有些讽刺,但实际上再也没有比这还要讽刺的话,上次开庭时,芭洛特的过去被攻击得非常彻底,因此与其摆脱自己的过去,倒不如让自己的心在那个时间点死去。
但这次榭尔处于完全相反的立场,而且那个记忆早就从他自己的脑袋消失,只残留没有形体的心理创伤。
「这不是报仇,记得告诉检察官别浪费时间说『不必要的事情』。」
乌夫库克说道,彷佛在替芭洛特讲话。
「二次事件已经完成申请。别忘了钓真正的大鱼哦!」
「反正我们的工作不是散布八卦,煽动陪审团及媒体。」
《谢谢。》
芭洛特说道。博士表情有些惊讶地说:
「虽然还不确定,不过对方的律师似乎蛮厉害的,只是届时会自寻烦恼的应该是榭尔,在那种场合我要打断检察官的发言实在很难。」
然后他又改变语气,用诚恳的表情看着芭洛特说:
「只不过——这是我个人的见解啦!记忆这种东西即使被削除一部份,反而会残留那个「削除的形态」,若只是强调失去记忆的轮廓,大多会对往后的伦理观造成下良的影响,这只会证明奥克托巴公司的技术不过是在敷衍了事而已。」
《你认为记忆恢複的话,榭尔就不会杀任何人?》
芭洛特一脸正经地询问,乌夫库克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记忆助长榭尔的冲动,这是无可置疑的事情。而记忆回覆的确有可能大幅解除他的杀意及强迫念头,但榭尔自己并不希望那么做吧?」
《我也不要那样的过去。》
芭洛特说道,她还是低着头。不久鸟夫库克静静地说:
「过去有如化石,他则拘泥于化石形成的那段时间,会影响往后的时间这种想法,因此榭尔的选择是错误的。」
《……是错误的?》
「至少他不像妳会忍耐、奋战,只是一昧地追求牺牲。」
芭洛特稍微想了一下后,摸着鸟夫库克说:
《这都要感谢你们帮助我,谢谢。》
博士夸张地挥动双手。还露出有点戏谵的微笑说:
「刚刚的话有没有录下来,鸟夫库克,如果要向法务局诉诸Scramble-09的有用性,那可是最适合的一句话呢!」
「没有芭洛特的允许,我怎么可能做那着事情。」
「什么嘛,真可惜!」
这段对话让芭洛特稍微笑了出来。
人生那些令人讨厌的纠葛情绪,倒是稍微有些化解了。
再过三十分钟后就要开庭。
审判比往常还要漫长、缓慢,伹榭尔的辩护团没有做无谓的抵抗,而是一面撤退一面找出活路,因此榭尔的过去并没有常常被搬上檯面讨论,而榭尔似乎也没有为此感到感谢。
开庭四个小时后,审判在下午十六点五十分结束。
榭尔被带进拘留所。
2
忽然间有收到讯息的通知声响起。
博士一脸狐疑拿出外套口袋里的笔记型显示器。
他们正好是在享用有点早的晚餐——地点住法务局附近的高级餐厅。
律师们为了庆祝胜诉,也高兴被害人家属能够获得赔偿金,因此找了地方聚餐,而且也在那里为芭洛特即将结案的审判做提前庆祝。与其说是用餐。不如说是藉此表示事情告了一个段落,也是超越过去的自己,迈出崭新一步的晚餐,算是乌夫库克跟博士为芭洛特做的安排。
「是检察官哟,说和解的当天申请已经下来了。」
博士的眼睛移开显示器,看着颈圈模样的乌夫库克。
「他说如果下是现行事件的关係人,是无法刻意事先申请的。」
「名义是什么?」
「是之前的奥克托巴公司的董事。不公是榭尔的上司——也是姻亲。」
《这话是什么意思?》
芭洛特插嘴问道,接着博士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但是眼镜后的眼神却毫无笑意,反而给人敏锐的感觉。
「在赌场的时候,不是有个男人坐在榭尔旁边吗?克林威尔·约翰·奥克托巴,那家伙申请要事先跟我们交涉。」
《交涉什么?》
「也就是二次事件,对象是命令榭尔搞出这次丑闻的奥克托巴公司全体关係人。毕竟为了揭发更大规模的丑闻,我们极度『活用」主事件的妳,感到害怕的他们要求事前公开情报。」
《」活用」?》
因为芭洛特稍微皱了眉头,博士连忙挥着手说:
「这个嘛,就是表示妳在这次的审判拿到手的」筹码」具有相当大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追加罪犯?》
「结果榭尔似乎也成了奥克托巴公司的牺牲者,妳既然窥视过榭尔的记忆,应该非常清楚那件事……」
芭洛特点点头,鸟夫库克则沉默不语,博士继续说:
「榭尔小时候接受的手术——A10手术是奥克托巴的」技术』,那有可能影响了榭尔对奥克托巴公司的从属意识.」
《就是玩弄他的脑袋,让他成为奥克托巴公司的奴隶?》
「并不只是控制他的思考,而是利用人工的方式刺激快乐中枢,让他盲目肯定奥克托巴公司,这样的设定可能性比较大。」
《……怎么做呢?》
「譬如说设定光是看到奥克托巴公司的名称跟社章、心情就会觉得有些舒服。只要不断重覆那种舒服的心情几十次、几百次,奥克托巴公司对榭尔来说就是无可取代的事物。」
《我倒觉得榭尔只是想逃避,逃避自己的人生.》
芭洛特喃喃说道,这时鸟夫库克头一次发出声音。
「準备好逃避路线的奥克托巴公司,而且是极为强迫的」诱导」。」
芭洛特轻轻点头,当时窥视榭尔记忆时的感觉又复甦了。
《我会努力说服白己把榭尔在奥克托巴公司底下工作,当做跟鱼儿回到出生的场所的道理是一样的,而我自己也像一条被放流的鱼。》
然后她直直望着博士问:
《那是,我的事件吗?》
博士正準备点头响应的时候,鸟夫库克插嘴说:
「妳已经解决自己的事件,没必要再遭遇危险的事情.」
「喂,等一下啦乌夫库克。主事件是」她的事件」哦!榭尔还没被限制自由,奥克托巴公司也依旧安然无事,身为你的使用者,她可是非常需要哟!」
但是鸟夫库克并不赞成,而且还难得提高声调说:
「我们要率先让芭洛特继续原地踏步吗?」
博士的反应有些退缩,但又急忙摇头表示:
「芭洛特的生命保全程序在这次的审判被无限制延长,总面言之,她到现在还处于危险状态,加上我们又不知道鲍伊德会有什么行动,根据交涉的情形来看,奥克托巴公司很可能打算抹杀掉榭尔跟芭洛特两人的命……」
《犹豫不决的人。》
芭洛特喃喃说道,博士没再把话说下去,鸟夫库克也沉默不语。
《谢谢你们担心我会原地踏步。》
乌夫库克敏感地嗅到芭洛特的想法,而芭洛特也敏锐感觉到鸟夫库克的心意.跟当初读取榭尔的记忆时无法让芭洛特从那恶梦般的景象抽离那件事比起来,现在的鸟夫库克更为忸怩。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有意义地使用你,所以好好引导我吧!》
「纵使前方的事物绝对不会令妳感到愉快?」
《铃风曾说你是我的圣灵,所谓的圣灵足既严肃又温柔,如果要逃避令自己不舒服的事物,那就跟榭尔的脑袋遭人摆布的情况是一样的。》
为什么是自己——那件事她还想多了解,跟自己有关的这个事件,接下来是否具有什么意义?
自己也想断定榭尔跟自己沮丧又原地踏步的背后有些什么。
也为了让自己的人生能过得有点意义。
她触碰颈圈模样的鸟夫库克,用祈祷的方式把那份想法告诉它。
《这是」我们的事件」,请告诉我你们的解决方法。》
鸟夫库克沉默不语,然后默默接受带芭洛特从安全的场所进入充满讨厌事物的事件旋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