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最初觉得这可能是梦游病吧,虽然只是听说过而已,这就是那个梦游病吗?因为,在我醒来的时候,身体在任意的动着。
话说,这能叫醒来?不,这是被弄醒。
本来的话,我是侧躺在床上的,可我明明没有命令它动,我的上半身却猛地坐了起来,还搔起鼻子来了。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只有,沉浸在黑暗中的我的房间。刚才为止、我的确是睡着了的,本应该是那样的说。但现在、则是睁开着眼睛。眼睛都睁开了的话,那就算是不想起来也得起来。于是,睡醒了。
用着刚睡醒的迷糊脑袋,我思索着,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在这大半夜的却突然醒来?眼睛还惺忪着。下半身还缩在被子里,坐起来的上半身却是相当的冷。算了,继续睡觉去,缩进被子里去,再不暖和暖和的话,明明是这么想着的说。
身体却不听使唤、像被绑住了的似的。被绑住,估计是梦游病吧。总觉得很矛盾,却很想苦笑,对、就是那种感觉。
我——我的身体正在怯生生地巡视着沉浸在黑暗中的房间。然后,冷不防地,从被窝中慢吞吞地钻了出来,双脚放到了地面上,站了起来。视线突然就变高了。
为什么?站起来什么的,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
被阴凉的冷气包围着全身、好冷。然后、我想要干什么——右手把头髮弄成一束并抓着,突然拽了起来。不、这不是我的右手。到底想要干什么?完全不懂。动机也不明白。还加上了左手、左右开工,拽着头髮、头皮都痛了起来。很痛啊!住手啊!明明想那么叫出来的说,嘴巴却不听我的使唤。相反的、
[咦?]
吐出那么句话。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说这句话。随随便便地说着话。到底是谁在任意地使用着我的身体、使用着我的声带、在说话。这是件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脖子上的头在左右转动着,胡乱地四下张望着。一刻都静不下来、视野在旋转着。快住手、明明是想那么的叫出来、嘴巴却不张开。明明是我的身体、却不听我使唤。
头还是老样子、便四下张望着,我开始走动了。当然的、依然是随意地、没有我的许可。视线开始摇晃起来了、快晕了——对、就像是坐在交通工具上一样。我的身体变成了交通工具。谁乘了上来、还随意地操纵着——所以我才被操纵着、如同吊线木偶似的。我像一具悲哀的木偶、手脚被任意的操纵着。快来救我啊、帮我想个法子啊。
边望着四周、边慎重地在黑暗的房间中移动着。脸颊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是电灯的线。我——我的身体、停下了脚步、右手握着绳子 、然后朝上方望去、并拉下了绳子。
白炽灯的青光有两个、亮闪闪地闪烁着、二重圆环的荧光灯、啪地一下亮了起来。我被那白色的灯光弄得把眼睛闭了起来、然后再次睁开、并环视着四周。刚开始是悠悠地环视着、渐渐地变得毛毛腾腾的了。
在看什么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为是自己的房间嘛。在视野的中央、刚才直视的荧光灯的残影已变成薄绿色了。咕地咽了一下口水、呼吸有点困难。很没品位地、哈~哈~地用着嘴巴在呼吸着。每呼吸一次、所吐出的气息都会变成白烟。皮肤都冷得起鸡皮疙瘩了、心脏在怦怦地跳到着。
我——操纵着我身体的家伙、突然用两手去触摸胸部。从衣服的上面开始、像是确认那隆起般似的。紧接着、左手向内裤中伸去、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的左手、快停下来啊!要干什么啊?
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像被冻住般似的。
[什么——]
说到一半的声音也被冻住了。
没过多久、又开始东张西望了。这次、目光停留在学习桌上的镜子上了。虽然、我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那儿的意思、但是眼睛的焦点正朝向那边的事情、我很明白。
我很不客气地朝桌子走去、往镜子了去。
镜子中映着我的脸。閑暇的时候,经常凝视着的、我的脸。双眼皮的大眼睛在回看着我。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会让人觉得有点那个、但还是觉得富有可爱之处、有着张可爱的脸。但现在、是一张完全暴露着的、笨蛋似的脸。
[喂~~不是开玩笑吧……]
又说话了。是我的声音、但却不是我想这么说才说的。
右手捏住鼻子,镜中的我用左手同样的捏住鼻子。好像在确认着什么似的。
有一个并非当然的事情是、并不是我想那么做而去做的事情。
看着脸、捏着鼻子、明明没有这么想过的说。手却自己动了起来、捏着鼻子。
终于、我变得不得不承认了。对、看来我的身体是被什么人完全的侵佔了。不知道是谁进入了我的身体里面、任意地操纵着我。
这个家伙、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跑进我的身体里面?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无论这么烦恼着、都无法明白。
从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来看、这家伙、没有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突然间、在别人的身体中醒来、正不知所措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敢快从我的身体中出去。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作为我自己来说、虽然想那么的说出来、但嘴巴却不听使唤、喉咙无动静、发不出声音。我只能在成为一位旁观着、旁观着被人操纵着我的身体。
我——操纵着我的身体的家伙、这一次把目光停留在书包上了。打开书包、唰的一下子把书包弄了个底朝天、里面的东西啪啦啪啦的全部散落在桌子上来 。
教科书、笔记本、铅笔盒。这些东西像雪崩般的倾泻而出。
目光停留在笔记本的封面上了。
『三年二班 御子柴里美』
重複读了好几次。
[御子柴……?]
是我的名字啊。但是在里面操纵着我身体的家伙、并不知道他自己所操作的身体是谁的身体。为了弄清是谁的身体而到处寻找着、而现在终于看到了那笔记本得知了这名字。
对、正是如此。我是御子柴里美、十六岁、开明高校的高一生、可爱的女子高中生。
那么、——你究竟是谁啊?
这个该称之为【凭依现象】吧。又或是、附灵?降灵?
话说起来——正好想起一件事。小时候、妈妈有说过。
[外婆在——]
妈妈所说的是、妈妈的妈妈、从我来看就是妈妈那边的外婆。爸爸那边的爷爷和奶奶都还健在的说、而妈妈那边的就只剩下外公一个人了。而还是小孩子的我则向妈妈询问、外婆怎么了等等……。
[外婆在妈妈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脑子变的有点奇怪了。突然说出、我转生成谁了?等什么的。对着女儿的我尽然说这孩子是谁啊、不认识!等等。因此、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马上就去请了医生来诊察、虽然也去做了驱魔仪式、但还是没有治好——]
招魂者、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单词、大概是那个时候记住的吧。那个时候、妈妈把灵转移现象的说明说给了我听。
有个叫隔世遗传的现象。祖父母的某一个人说拥有的遗传性质会在孙儿一代、而不是儿子一代出现的意思。
当时、说这个事情的妈妈和听这个事情的我都还是半信半疑的、本来是压根就不信的、但是外婆好像真的是被谁灵转移附体了。而我、则可能是接受了外婆所拥有的、招魂者体质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因为是这种体质、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则正好窜了进来。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么想了。
虽是这么说、但是、这之前没有去碰过什么东西、却会突然发生的事情?
什么都没有的正常的——还是、这大半夜的。
现在、是几点的说?
不经意地就这么想着、向朝墙壁那边的挂钟望去的时候、才发觉到我无法驱使我自己的身体。这可真让人、不爽啊。
(挂钟啊快看挂钟啊。直视朝墙壁上的挂钟看过去就好了、只想看看时间而已。)
虽是那么说——不、是想那么说、但是发不出声音、没有办法传达到操纵着我身体的那个家伙那边去。啊~啊~、真让人不爽啊!
这个人……大概是个男人吧、有时候会不经意地这么认为着。
刚起来的时候、先拉了头髮。本来头髮并不长的说、于是就觉得奇怪了。然后、就去触摸了胸部、本来的身体是没有那个隆起的地方、于是感觉到违和感。最后、把手伸进了内裤里面——作为少女来说、不记得有受过这等侮辱。被不认识的人操纵着、去做那种事情什么的。不过、依据场合、操纵的人应该会有适量酌情的余地吧。
那么、那个男人确认了,本应该有的东西却没了的超具冲击力的这件事情。
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男人了、转生成了一位叫御子柴里美的女生——那么这个人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我的操纵着、向着门的方向走去了。身子被篡夺了的我、只能照着那个意思行动了。
要出房间么?出去了、做什么?
我试着想了一下、操纵者会做的事情。在这种场合的时候——
『我是谁?这是哪儿?』
有这么句惯用句。(惯用句?已被定下了的台词?)而那以后、那个人在刚才看了我的笔记本、『我是谁?』这个疑问就算是解决了。而、这次则是进行『这是哪儿?』的调查吧?
(这儿是我家哟。地址说给你听吧、高足市港町四番地的五)
虽想这么告诉给他听、但是无法传到到他那儿。这可真让人超级不爽啊。我把门打开了、朝着漆黑的走廊走去。家中相当的寂静、走廊地板的冰冷像在刺痛着那裸脚的脚面般似的。身子在打颤、牙根与牙根都对不上了。
但操作者、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就算想抱住自己的身体、但两手不听使唤。踮着脚、朝走廊悄悄地走去。
二层、除了我的房间以外,还有三个房间、一个是不怎么使用的房间、一个是妈妈的房间、另一个则是、以前爸爸的工作室——现在是妈妈的工作室。
操纵者、走到走廊的时候、并没有去看那三个房间、而只是走过而已。
妈妈好像还没有起来的样子。应该是在卧室里休息吧。这个人、要是突然和妈妈相遇的话、会发生什么啊?这个人要怎么出去?虽然无法预知、不过好在妈妈还在睡着觉、我稍微放了点心。
到走廊的尽头、右手边上有段楼梯。因为是晚上、灯已经熄灭了。操纵着我身体的家伙、没有开灯就走了下去。
(喂!好歹开个灯啊!)
在没有开灯的状态下、走家里的楼梯,对于我来说、比坐过上车还可怕!
我的身体、现在变成了最低级的乘坐物了。因为太害怕了、想闭上眼睛、但是连这个都没有办法办到了。
楼梯的中途有个右转直角。直角那边是最黑的地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平常我就一直这么觉得。而那个最可怕的地方、我的身体、只靠着扶手就安全的通过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在内心又放了个心。
话说、现在的我、也就只有个内心而已。
下楼梯后,在右手边上就有个和室。纸拉门就那么半开着。目光落到了脚步上、走下楼梯的操纵者、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往和室中了去。大部分都沉浸在黑暗中、无论怎么盯着看、也只能看到家具的大概轮廓而已。
我轻快地踏进了和室。右手抚摸着墙壁、在找电灯的开关。对于习以为常的我来说、这是多么笨拙的动作。
不是那儿。柱子的——对、那儿!
按下了开关、荧光灯闪了两三次、啪地亮了起来、和室的样子在灯光下浮现了出来。榻榻米的真中央有具被炉、墙壁边上摆着两个衣架柜。对面、有金色的光反射过来、那二是、佛坛门上的金饰。
我的目光停留在,被炉上放着的装有橘子的小篮子的边上、那儿有份报纸。
把四对摺的报纸、缓缓地翻开、看着框上的日期。
『平成十三年二月十四日(星期三)』
原来如此、是想确认日期啊。那也是啊。光有『我是谁?』『这是哪儿?』是不够的。还缺少『现在是什么时候?』
反过来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哪个时代的人?
估计不是远古时代的人。看他的行动就明白的。看书包中的笔记本,来了解这身体的名字、也知道拉电灯的绳子、按墙壁上的开关、就可以点亮电灯。所以、可以确定这不是江户时代的武士亡灵。
到这儿、操纵者终于、开始想确认现在的时间了。东张西望的视线、停留在衣架柜上的时钟。
三点十五分。临晨三点啊!我还没有过这种时间起来的经验。睡眠不足是美容的敌人嘛。虽然是别人的身体、但还是希望不要粗暴地使用。还回来的时候、边样了的话、那就不好办了。因为是我的身体嘛。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当然、只是感觉而已。)
会——还给我吗?
不会、一直这个样子——被不知道是谁的男人、篡夺着一直过下去吧?
此时、头顶上有声音发出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这次身体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说是这么说、但却不是照我的意思才做的。操纵者也和我一样、被那声音弄的提心弔胆的。
我明白那声音的正体。妈妈从卧室走到走廊的脚步声。
身体像被冻住了似的、动弹不得,是操纵者的作为。然后、只有耳朵而已、在追寻着生源的移动。
二楼走廊发出着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楼梯间的灯被点亮了。因为伴随着开关声、和室纸拉门外的漆黑走廊变的明亮起来了。所以明白、楼梯间的灯被点亮了。有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纸拉门被拉开、正好看到妈妈的脸。
与我的视线不期而遇了。
然后、我的操纵者也终于、在别人的家、用着别人的身体、和别人的家人——我的妈妈、面对面了。
Ⅱ
和室的里面和外面。我和妈妈在相互的对望着。
[里美、怎么了?在这大半夜的。]
妈妈当然的、用着不明白的表情问了过来。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咕地吞了下口水。危机尽在眼前的感觉。
那么、我的操纵者、现在你会準备说些什么。
[那、那个……。这是哪儿啊?]
啊啊。结果还是那么的说了啊。女儿在夜中起来、对于母亲的提问来说、这太不自然了。
变成这样子的话、当然的是——
[什么?怎么了?里美!]
妈妈也终于变成了满脸疑问了、反问了过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又咕地吞了下口水。
[嗯~那个、我(日语中为僕、男性用第一人称代词有点孩子气。)、这个、虽然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妈妈没有让他说到最后。
[等下。里美。闭嘴、闭上嘴!……什么啊?里美。我(日语中为僕、男性用第一人称代词有点孩子气。)什么的、为什么用那种说法?]
[所以、请听我说。我——]
[什么啊!在开玩笑吗?]
妈妈的眼神、终于变的严肃起来了。
[所以啊、我不是里美啊!]
(妈妈、是真的啊。我的身体、被这个人篡夺了!)
我也姑且用着无法发出声音的声音说了说。但是、我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妈妈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