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东海道。伊贺忍者夜叉丸正急匆匆地赶路。
夜叉丸刚好比风待将监晚了一天。在往东海道的途中,夜叉丸发现丢失了阿幻交给自己的捲轴,不由大吃一惊,又匆匆赶回了骏府。可是他寻遍整个骏府,也没有找到阿幻的去向。万般无奈,他只好再次出发往伊贺赶去。这期间夜叉丸心中的慌乱和苦恼,使得他那美丽的面容变得更加瘦削,宛如白面的阿修罗一般。
当自己这样徒劳无功,右往左往的时候,弹正或是将监应该已经拿着两份花名册,回到甲贺了吧。得到情报的卍谷一族,马上就要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的大行动!
一想到在那份花名册中,自己的恋人萤火的名字也赫然其上,夜叉丸就感觉血往上涌。再联想到胧小姐的命运,他的心中就更加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心头的怒火和焦燥,使得夜叉丸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飞一般地向着关宿的方向疾奔。——就在此时,他听见有人在朝自己打招呼,」喂——喂——」。
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赶路。
「——喂!夜叉丸。——」
那声音又第二次响起来。这次夜叉丸一下停下了脚步。
夜叉丸当然不知道,药师寺天膳和地虫十兵卫在这附近的灌木丛中,曾经展开过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他只记得现在这个呼唤自己的声音。
「是天膳大人在叫我吗?」
他一边答话,一边四下查看。
然而,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路的一边是古寺的土墙,另一边是石垣。夹在其中的,则是眼前的道路和银色的斜风细雨。——刚才传来声音的处所暂时沉默了一会,接着又说话了。
「不错,是我药师寺天膳。」
回答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阴冷。没错,确实是天膳的声音。
「天膳大人,您在哪里?」
「——因为某种原因,暂时没法现身相见。夜叉丸,你这么急着从骏府赶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一件大事!」
夜叉丸由于过于紧张,连说话也变得含糊起来。他不由得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要保持镇静,不可在天膳面前失态。
「天膳大人,您为什么不能现身啊?」
夜叉丸放低了声音问。
「难道说,您被别人给杀死了?」
多么奇怪的问题!然而夜叉丸本人并没有觉得奇怪,相反他一直站在雨中,继续向「死人」发问。
「杀害您的人,莫非是甲贺的风待将监?」
「——嗯嗯」
远处的人声发出暧昧的呻吟,似乎认同了夜叉丸的说法,
「——没错,我就是被风待将监给杀了。--」
「哎,果然不错。实在是对不起大人您和大家。我不幸中了弹正的诡计,被他窃走了机密的花名册。——不过,幸好被杀的是您,其他族人都还好吧?」
这时,天膳的声音中,略微有一点吃惊的样子,
「——夜叉九,你说的花名册是什么?」
「天膳大人,根据骏府大御所的命令,服部家的不战之约,已经被解除了!」
「什么,有这等事!」
声音一下子变了。与此同时,夜叉丸也好似触电一般,一下跳到一边。
「啊,这不是天膳大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人?」
夜叉丸第一次发觉刚才和自己对话的那个人,是在模仿天膳的声音。
土墙的顶上突然现出一个人影,踩着墙砖像风一般向对面逃去。夜叉丸一闪腰,取下了绑在腰间的黑绳。
只见一道黒色的闪光,伴随着嗖的一声响,十米开外正在逃向远处的那个人影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了路上。
「居然敢骗我?」
夜叉丸紧追上去,把人影按在自己的身下。他的全身上下都因为愤怒而痉挛。此人的声音实在模仿得太像了,以至于差点把天大的机密泄漏了出去。一想到这里,夜叉丸就不寒而慄。
「你是甲贺族人?」
似乎是由于被黑绳击中以后痛苦异常,对方竟一声未吭。
「报上名来!」
夜叉丸和天膳不同,并不知道卍谷一族的各个面孔。儘管他已经制服了对手,但这却是一张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脸。夜叉丸使劲收紧了黑绳,被他按在身下的人发出更加痛苦的呻吟,
「我是如、如月、左卫门……」
对方终于勉强地挤出一丝声音来。
夜叉丸美丽的面容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如月左卫门,这个名字不正是捲轴上的名字吗!没想到,在这失意的归途中,竟然能够碰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能够除掉如月左卫门,正好可以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想到这里,夜叉丸内心一阵狂喜,唰地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
「左卫门,让我送你去地狱吧!」
夜叉丸手持利刃高举过头,正想刺穿如月左卫门的胸口,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手腕。
夜叉丸本是伊贺忍者中的精锐。他不仅精通绳术,无论眼力也好,听觉也好,触觉也好,本来都不至于感觉不到背后有人接近自己。然而,在和如月左卫门的战斗中,他确实已经无暇顾及往来的其他人的身影。不论何种原因,有人已经从夜叉丸的身后,拽住了夜叉丸的手腕。
夜叉丸根本没有回头的时间,背后的另一只手,已经牢牢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这只手的颜色,竟然和土墙一样,是从土墙中伸出来的!
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伊贺忍者夜叉丸就已被绞杀身亡。
如月左卫门和夜叉丸的背后,银雨如注。除了雨声以外,既没有其他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影。
且慢——并非没有任何人影。以土墙中伸出的两只手为中心,有什么物体正在墙壁当中蠕动,那一伸一缩的样子,就像一只巨大而透明的、偏平的水母。——这只水母渐渐地从墙面中隆起,朦胧地显出一个裸体男人的身形。没错,这是一个人,有着琼脂色的皮肤,头上光光地没有一根头髮。——
霞刑部冷笑着,俯视着夜叉丸的尸体。他已经完全从土墙中分离出来。那天在卍谷,也正是这奇妙的隐身术,让小豆蜡齐也差点吓破了胆。
霞刑部把夜叉丸的身体从如月左卫门身上抬开之后,利用手中的弯刀,又给了夜叉丸致命的一击。鲜血喷涌而出,使得刚才已经晕厥过去的左卫门醒了过来。
「好危险啊!」
如月左卫门苦笑道。
「听了他的话,实在是太吃惊,以至于连药师寺的声音也忘了。」
刑部走到远处的土墙,把放在那里的衣服穿好。如月左卫门一边叹息,一边惊恐地拾起夜叉丸落在地上的黑绳。
「其实我并不想杀你。本来打算留你一个活口,可是情势危急,不得不……」
霞刑部回来以后,对着夜叉丸的尸体说道。为了寻找风待将监,他和如月左卫门在向东疾走的途中,邂逅了正在往西赶路的夜叉丸。左卫门本来打算骗过夜叉丸,好好问个究竟,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就算抓住他,也未必会开口招供。」
「不过,他已经说出了很重要的情报。据他说,根据骏府的大御所的命令,服部家的不战之约已经解除。——」
「和豹马说的一样!那么,那所谓的花名册又在哪里?」
霞刑部和如月左卫门两人看着脚下夜叉丸的尸体,心中充满了遗憾。
然而,两人在这个时候,都没有想起夜叉丸临死之前,还说过一句非常奇怪的话。不过,就算他们能够想起来,估计他们也没有办法听出其中的奥秘。那句话就是」天膳大人,难道您被别人给杀死了?」
如果如月左卫门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日后他的名字上,也许就可以避免被划上那根不吉的红线了。——
不过此时此刻,刑部和左卫门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西方山脉的彼方。
「接着,该去锷隠谷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在搞清事情真相以后,必须儘快确定弦之介大人的安危。」
如月左卫门弯下腰来。他从被雨润湿的地上,伸出手去捧起一把泥土,开始非常小心地把泥土塑成一个平面。然后他抬起夜叉九的头,静静地把泥土的一面盖在夜叉九的脸上。
放下夜叉九的尸体之后,泥土的表面形成了一个面具。这是一个精妙的面具,连夜叉九脸上的细微之处,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如月左卫门跪在地上,把这个泥土的死假面,覆在了自己的脸上。——
几分钟过去了。在那期间,霞刑部已经把夜叉丸身上的衣服剥光,将夜叉丸的裸尸扛到了别处。
当刑部空着双手回来的时候,左卫门依旧双手扶着脸上的泥面具,头朝下的跪着,其姿态就像是印度苦行僧的神秘仪式。
又过了几分钟。如月左卫门静静地抬起了头。——这不是夜叉丸的脸吗!
「太像了!」
刑部凝视着如月左卫门,不,应该说是夜叉丸的脸,由衷地说道。
儘管他早已听说左卫门高超的泥土易容术「忍术死假面」,可是实际领教之后,脸上依然显露出讚叹不已的神色。
「已经没有时间通知甲贺了,」
如月左卫门一边迅速地换上夜叉丸的衣服,一边苦笑说,
「虽然甲贺一族人多势众,可是目前能够进入锷隠谷,救出弦之介大人的,也不过只有你和我两人而已。
只见他绑在腰间的黒绳,年轻貌美的姿态,樱花般的脸颊,闪闪发光的黒瞳,还有那剽悍的笑声,完完全全是伊贺忍者夜叉丸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