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云在飞驰,大地上没有一草一木,看来彷彿是将琥珀和玛瑙碎散混合后,注入硫酸煮成的赤黄颜色,还不断喷出大量蒸气。
太阳变成黑铅色的圆盘,只有日冕为之加上金黄色的边。整个天空有如无底深渊般黝黑的扩大,宛如碎冰播散般的星星,从流云之间冷然地俯视地面。
大地龟裂,强风在岩间怒吼。黑云笼罩,白色、黑色和灰色的漩涡中雷光交加。
雷击使大气和大地碎裂,从大地的一角喷出火焰和烟雾,熔岩从地底形成一把灼热的剑插向天空。
一个闪闪发光的长大巨物横踞在天的一角,压过所有的景物。形体似蛇,但不是蛇。看起来有角和四肢。
后世的有识者称之为「龙」吧!
正确他说,那该是拥有龙的外形,具有能量的巨大块状物。色彩、光暗乱舞,在漩涡、大气倾轧咆哮之中,四只巨龙闪耀着珍珠色的鳞片,在空中徊旋飞翔,慢慢地往天空的高处攀升,不断上升,在某个点的黑暗突然裂开来,白色闪亮的光线令视线感到的热,此时,余醒来了……。
续也曾经听哥哥说过,幺弟余所做的梦,虽然不是完全相同,背景都有共通性。
因为三弟终想知道的关係,续于是告诉他情况,也曾经交换过各种意见。
但是,这两个人的交谈,因为到最后情况变得不太严肃,终突然开始说话。
「我也曾做过奇怪的梦。之前的梦更神奇呢!」
「是吗?」
「真是没有诚意!说不定这是什么重要的预知梦呢。」
「我知道啦!什么梦呢?」
「睡午觉醒来时,虽然还不到傍晚时刻,外面却非常阴暗。从窗口可以看到新宿的夜景。正想打开灯的按钮的时候,当时是变亮了,可是却不是电灯的亮光。」
「是什么呢?」
这个询问的声音,是由百分之九十九的义务感和百分之一的好奇心构成的。
是灯笼!而且不是圆形的,像这样长长的圆筒形的……」
「小田原灯笼吗?」
「是啊!不知何时房间里挂了两条洗衣绳,灯笼发出橙色的光亮,在好像是架空索道的上面轻轻地飘来飘去。」
「那时候传来音乐声哦!这又别有意昧吧!」
「什么音乐?」
这时候,续发出的冷淡声音,已经充满了百分之百的义务感。
「非常令人意外,那是採茶歌。採茶歌!」
「是那一首立春后的八十八夜吗!」
「是的。小田原灯笼配合着音乐飘来飘去。正觉得过分的时候,突然醒来了。」
「的确是有点过分。」
续整理了一下咖啡用具站了起来,弟弟热心地想分析这个怪梦,又继续说下去。
「这个梦究竟包含着什么意思呢!是否在预告地球及人类的未来呢!」
「我认为不是。」
续严肃地断言。
「总之,终,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之一,是应该更认真读书以参加考试;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尊敬兄长,照顾弟弟,好好表现这种作为出色的人类生存的教训。目前,也该读一读英语了吧!」
「不合理的结论!」弟弟嘀咕着。
※※※
由于在新学期的惯例理事会中,将被解职的事已成定局,所以,始前往学院的理事室整理自己的桌子。塞满抽屉里的东西,除了担任理事所需要的几本书和资料以外,全都是个人的物品,大半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姑丈将怎么打算他也不清楚,但大概是不会再用到这个桌子了吧!之后,到院长室打招呼,向姑丈「感谢多年来的照顾」。在世界上,必要的形式仍然是不可缺少的。
不过,在形式的最后阶段,将讽刺挂在嘴上,也许反面显露出年轻莽撞吧!
「姑丈,哦!不,院长先生,给您添麻烦了。如果当初没让我担任理事的话,也不必那么麻烦地解职了。」
靖一郎用白眼瞪看外甥,大半的时间独自喃喃说道。
「……因为让你担任理事,是与前任院长之间的约定,不可失信于他。」
「但是,并没有约定不可以辞退我呀!」
安慰不像胜利者的姑丈,不禁产生自己正在欺负弱者的错觉。一想到姑丈以后可就辛苦了,不得不产生同情的心情;然而,被驱逐的自己也显得很愚蠢。讲师的职位也不知何时会被辞去,客观来看,该受到同情的应该是始吧!他本人倒有点痛快的感觉。
目送着敬礼后离去的始,靖一郎厌恶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确希望得到同情的感觉。那天早晨,他在和妻子及女儿交谈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孤立的。
「茉理,又要去竜堂家吗?」
「是啊!那四兄弟站着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是美男子,而且个个优秀过人,但是,整个家都不像样。如果我不偶尔去看看,那地方也不过像是旅社而已。」
「不去可以吗?」
「……你刚才说什么?爸爸!」
被茉理从下面注视,靖一即停下口中的反论。由于自觉自己的话很卑小,实在无法抵抗茉理的眼神。女儿强硬的眼神软化下来,苦笑着。
「爸爸不适合做坏人呢!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如果是坏人,该会说去做饭的时候,在食物里下毒吧!」
「茉理,说话小心点!」
「这样此较清楚,感觉比较好。把始逐出理事会,不久一定也会辞去讲师的职位吧!你打算让他如坐针毡!」
「我并不想将始逐出学院啊!始如果能再多帮我一点,让他继续担任理事也无妨。不论何时何地,都有复职的可能性啊……」
靖一郎的声音之所以转弱,是因为女儿激烈的言辞唤醒了他的恐惧。这是对古田议员的恐惧。那个粗暴的男人,有可能在竜堂兄弟的食物中下毒等等。那个时候,说不定会使靖一郎成为共犯。或者,可能将全部的责任推卸给靖一郎呢!
父亲突然沉默不语,茉理静静地凝视父亲五秒钟左右,转身走出了餐厅。
「茉理这丫头,连父亲的心情都不了解……」
靖一郎不满地发着自古以来的牢骚。他的妻子从刚才便只手端着咖啡杯,听着父女俩的交谈,视线落在英文报纸上,对出去的女儿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做自己的事。
鸟羽芽子四十八岁,与竜堂家四兄弟是有血缘关係的姑母。担任共和学院的常任理事,又兼任女子短期大学校长及幼稚园园长。
在同年龄的女佳中,个子属于高挑形的,姿态也很优雅。脸部轮廓极清楚,表情稍显生硬,虽不是特别细瘦,整体的印象却缺少柔和。丈夫的视线从女儿身上转移到妻子身上,用同样的口气盘问着。
「你可是孩子的妈,对女儿所做的事也该提点意见才是啊!」
「她可不是会听话的女儿啊!她也不会做不合情理的坏事,只是在表兄弟家做做家事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的回答也没错,可是彷彿在冷冷地嘲笑丈夫似地,令靖一郎颇不愉快。
「你也要稍微体会一下我的辛劳啊。虽然只是经营学院,统整理事会内部,也是不简单的事啊!家里的事,如果你不多费点心,那岂不是糟糕了?」
「请你别误会我,你是说不定会接掌共和学院,而我却是在恢複本来的权利呀。」
「……什么意思呢?芽子。」
靖一郎的声音转为低沉,同时又充满急切。自己所做的事、想做的事,及其所具有的意义竟然不受妻子重视,简直令他无地自容。靖一郎不悦地瞪着仍未将视线移开英文报纸的妻子。
「这时候,我也要先说明白。无论有多少潜在性的权力,一旦无法实际到手的话,就如同沉在海底的宝物一样。只有具有打捞的手腕,才含有现实的意味。」
芽子这才从英文报纸中抬起头来。透过银框眼镜,对丈夫投以冷笑。
「太夸张了吧!藉助不道德议员的力量,终于将曾经是学生的外甥逐出理事会,这需要什么手腕呢?」
靖一郎吓了一跳。不愧是竜堂家的人,个个都是口才上乘的人选。
「不论什么事,一定都被你说得不合情理了。我是希望学院有发展,才刻意压抑私情的,并不是怨恨始啊!」
妻子的眼镜再次发出光芒。
「所以,你应该觉得有血缘关係的人很可爱罗!」
「当然啦!」
「因此,至少让女儿保有自由恋爱和结婚的权利,如何?」
「什么意思?」
「我可不愿意让古田议员的败家子当女儿的丈夫!」
靖一郎的左眉和右眉向不同的方向飘动,内心的混乱完全展现在脸上。芽子冷冷地看着,将英文报纸翻个面,视线转移到报纸上。
「好不容易从海底打捞上来的宝物,如果没保有多久就一一被夺走的话,手腕也会哭吧!」
「但是没有其他的方法要怎么办呢!假使有婉拒的借口就罢了,既然没有,也别无他法了。」
「像古田议员那种暴力团体的头目,真的那么可怕吗?」
妻子的话让靖一郎面红耳赤。压力彷彿要从脸部的毛细孔喷出来似的。
「古田哪会可怕!我害怕的是……」
言语访佛被利刃切断似地,突然又把话吞回去了。
超越愤怒和冲动的恐惧,使他的舌头冻结住了。
芽子半惊讶半怜悯地看着丈夫的脸色突然由红转青,随即恢複冷淡的表情,手上拿着英文报纸走出了餐厅。
※※※
离开院长室的始,将桌子内的贵重物品和不值钱的东西,一股脑儿丢到纸袋内,从学院本部的玄关出来时,看到表妹鸟羽茉理在本部前面的榉树下挥手打暗号。
「始,我正在找你呢!」
「找我这个窗边理事有何贵干呢?小姐。」
「这种说法听起来真彆扭。不像是个年轻人。」
「没办法。事实上,心情变得很彆扭。」
「总之,目前也不必做理事的工作,有空吧!那么,就和年轻又漂亮的女孩约会吧!」
儘管始是个粗心的人,也不至于没神经到反问「是谁」实际上,茉理就是「年轻又漂亮」的女孩。浅橘色的上衣札白色的裙子,与均匀的身材非常搭配。虽然到三月为止仍必需穿的高中制服运动外衣看起来有点土气。
不过,被她从正面询问感觉的时候,始感到有些烦恼。从她出生的时候便认识了,她四岁的时候,就宣告「始哥哥是我的家臣」,他们是这般的朋友关係。
「那么,我们去看电影吧!你的弟弟们说,在新宿正在上映怀念的科幻动画豪华无节操六大作。」
「嗯,还是挑个稍微有点成人气氛的片子比较好。」
「那么,看怪兽片吧!」
「为什么看那种片呢,至少看一看有希区考克风味的浪漫悬疑片,或同类的吧!」
仔细查过电影资讯杂誌,可怕怪兽片或希区考克风的作品都未上映,于是,两人决定到池,欣赏澳洲华侨投资所製作的功夫动作片。这类电影还算合适。
度过毫不无聊的两小时后,已经是傍晚了。始打电话回家,告知与茉理共进晚餐的事。无视于终嘲弄的声音,挂上电话,与茉理并肩走向日光大楼的方向。当他发现情况有点不对的时候,约是两分钟以后的事。
「茉理,最近是不是被男人怨恨!」
「最近倒没有,年轻时候的就别提了。」茉理的回答也很吓人。
「可是,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有一群相貌难看的年轻人,正在笨拙地跟蹤着我们。」
「啊、是警察吗?」
「如果是的话,制服倒好像换成学生服了。」
跟蹤结束了。而且换成危险的行动。茉理和始的前后左右,总共约有十个穿学生服的男子包围着,以同样的步调往巷子里移动。
在堆满垃圾桶,有老鼠和蟑螂自白天即主张自治权的巷子里,两人与穿学生服的男子们对峙。
「假设你们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我才问的,为什么要包围善良的市民呢!要是需要乐捐或募款的话,我还希望你们给我呢!」
不愧是竜堂家的长男,始的恶言相向绝不输于续。与弟弟同席的时候,经常因为嫌麻烦而把主权交给弟弟,然而,弟弟不在的时候,只好自己充当自己的发言人了。
「安静一点,在见到会长之前,你最好给我闭嘴!」
一个彷彿将来会成为暴力团员或是政冶家的保镖似的粗壮男人,以单调的口吻说着无趣的话。
茉理虽然紧抓着始的手腕,却完全不害怕,这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竜堂家兄弟有多少能力,她非常清楚。那是已经达到将武道家的身心修鍊视为无谓的水準。说得明白一点,这些露出狰狞气氛的暴力学生们,即使聚集了一百人,仍然是学生这方比较吃亏。虽知如此,因为没有义务要特别告诉他们,所以,茉理沉默不语。
穿学生服的群众站开让出一条路,一个笼罩着极强烈的暴力气氛的年轻男子出现了。是古田议员的次男——义国。
义国是兴国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体联」(体育运动部联合会)的会长。
在校内的权力,远超过普通的教授。除了父亲是学校理事的关係外,他也和右派强悍的校长勾结,在校内也具有类似私设部队的势力;另一方面,体育系各个社团的预算也任他利用。在校内拥有体联会长室,据说白天就在那里招来女学生或妓女,歌颂「世间之音」。
甚至左右学生优待折扣的发行,藉此获取零用钱;连学生餐厅的相关利益也掌握在手中。宛如父亲的翻版,毫不知耻。
「我是古田义国。你应该听说了吧!我是你的结婚对象。今天我想带你到设备很好的宾馆去。」
茉理厌烦地摇着头,瞪着毫无希望的结婚对象。
「确实听说了。就算是玩笑也太烂了,如果是事实那就更可笑。」
视线接着转向表哥。
「你恭喜我的话,就不饶你!」
「我可没说哟。」
茉理再次瞪着义国。
「总之,你那无法无天的父亲一定会说,男人应该不择手段夺取女人,佔为己有吧!」
茉理的声音充满嫌恶感。义国以阴沉的笑回应。其他的学生们虽然慢了半怕,也随之献媚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