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自我凝视的眼神
猫玲玲
人活着总会受伤,总会跌倒。每个人都想为过去的岁月找律师辩护。找律师辩护当然是认为自己很委屈、很无辜,最好那个律师很厉害,能够辩出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人生的法庭上得以全身而退,岂不快哉。但是山本文绪很不同。
如果说人生最后的仲裁者是自己,山本文绪经常判自己有罪,而且是罪有应得。而这个「自己」,指的经常是「女人」。这实在让人很泄气,连骂一声「男人都是智障」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山本文绪最终在意的,不是男人是不是智障,而是自己(女人)。
山本文绪一九六二年出生,大学毕业后当过三年粉领族,二十四岁开始写作,二十五岁结婚,六年后离婚,三十八岁以《涡虫》夺下直木赏,翌年结束单身生活再婚。有人把她和唯川惠一起归类于少女文学起家的「两性作家」,也有人说她是「现代OL代言人」,是反应日本OL身心状况的侦测器。我比较喜欢说,她是个「写给亲爱的你」的作家。
「你」,可能是个OL,可能是个无(待)业游民,人家的女朋友、情妇、妻子、家庭主妇、职业妇女、女儿、母亲。山本文绪写尽了「女性生态」。然而不论哪一种女人角色,山本笔下的女人总是为情所苦,不论已婚或未婚,都强烈地渴求爱情,却难以承受这样的自己。
「爱情」在山本文学世界里,经常不是甜蜜的,而且呈现「无糖」状态。想要让情况变好拚命钻营,却偏偏越往丑恶不堪的方向栽进去。几乎每一部碰触到爱情的作品,里面都交织着惊人的丑陋、狡诈、矫饰、以及大量的谎言,甚至被称为「黑暗小说」。但是很奇妙的,你很难讨厌小说里的人。因为山本文绪的小说是,自我洞察和反省并行的。那些丑陋狡诈的言行举止,其实也都成为刺向当事者的兇器。例如《流泪的终究是你》、《无糖的爱情》、《红茶玫瑰》都令人怵目惊心,《恋爱中毒》更是经典代表作,被誉为日本恋爱小说最高杰作。
每一个爱情故事里,都住着似乎知道白马王子不会来的灰姑娘,嘴巴上说平凡最好,内心却渴望着不平凡。带着睥睨的眼神看世界,内心却渴望着「HappyEnding」。儘管世界以「绝望」的眼神瞪过来,灰姑娘拼到头破血流,就算和整个世界反目成仇,也要穿着高跟鞋继续奋战,没有人能真心捨弃「灰姑娘梦想」。《凤梨彼端的幸福》可以说是这种灰姑娘的雏形之作。山本文绪更不讳言地说,这本书的女主角的个性和她最像。
除此之外,山本文学里的女性角色还有一个共同特色,每一个都渴望自由,不想被束缚,不论对方是父母还是丈夫、甚至是恋人。然而自由和孤独经常是以连体婴的形态出现,因此山本文绪不断地诘问「幸福」是什么?「HappyEnding」又是什么?
幸福如果是找到白马王子,嫁个有钱的老公,不用工作,拥有悠哉到足以享受无聊的自由,那么《沉睡的长髮公主》的汐美幸福了吗?为什么她觉得受困?觉得被豢养?为什么和邻居十二岁少年的鲁夫发生不伦,又和鲁夫的父亲尼可意外出轨?
那么,如果不甘于被豢养,婚后拥有自己的工作会不会比较幸福?《有家可归的恋人们》的真弓,只是从炽热的地狱转到酷寒的地狱,最后还和老公外遇对象的丈夫茄子田上床,上了床不打紧,竟然还以负气报复的心态将这件事告诉老公。「家」是心爱的人的身边。「回家」就是回到心爱的人的身边。当已经无法爱这个人,「回家」的意义究竟变成什么?
于是我们看到《蓝,或另一种蓝》的苍子A和苍子B都离开了她们的「家」,回到「自己的身边」。
山本文绪在《结婚愿望》里这么说:
「每次去参加婚礼时,我都不禁思索一个问题,『一定要幸福喔』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结婚以前就不幸福吗?说得更基本一点,人一定非得幸福不可吗?有一点痛苦、不幸福也没关係吧。」
当幸福和结婚划上等号时,我想不只山本文绪,许多女性多少都有过「幸福的压力」。不幸福好像变成罪大恶极的事。《恋爱中毒》里有一段扣人心弦的独白:
「神啊,求求您。
不,我不要再求神了。
我自己啊,求求你保佑我。
保佑我往后的人生,不要再太爱别人。
不要因为太爱对方,绑死自己也绑死对方。
我总是把心爱的人的手握得太紧。连对方疼痛不已也没察觉到。
所以不要再让我握起任何人的手。
已经决定放弃的事,就让我彻底放弃。
决定不再见的人,就真的不再见面。
希望我不再背叛自己。与其爱别人,不如爱我自己。」
我一直认为,这段独白是山本文绪小说的原点。爱别人很难,爱自己更难。「自己」大概是最不容易相处的「别人」,而且还甩不掉。山本文绪总是极其认真的凝视自己,批判自己,和自己打起架来,毫不手软。虽然我们也看到她发周遭人事物的牢骚,但最后总是回归到自己身上来思考问题。我想,这是「爱自己」必经的历程。山本文绪的勇敢,令人佩服。
台湾在《蓝,或另一种蓝》之后,引发了「阅读山本文绪风潮」,各家出版社竞相引介山本文绪的作品,挑战同时也释放抚慰了读者的心灵。这次台湾角川书店大手笔引进了六本山本文绪的作品,《绝不哭泣》、《凤梨彼端的幸福》、《纸婚式》、《一切终将远去》、《椰子》、《樱花树》(以上书名暂译),本本精彩可期,喜欢山本文绪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近期内将先推出前三部。
《绝不哭泣》,大抵来说这是一部职场的励志温馨小说。山本文绪这么说:「这是我所有的作品里最阳光的,唯一一本能让人充满元气的书。」
书中描写了十五种行业的女性在职场上的奋斗身影,有花艺设计师、体育老师、百货公司售货员、漫画家、业务员、专职主妇、派遣人员、护士、女演员、计时员、银行员、游泳教练、秘书、保健辅导老师、沙龙美容师。
看到里面有「专职主妇」时,不禁让人感到山本文绪的细心。然而再往下看,看到分配给专职主妇的老公的职业竟然是「编剧」,不免令人心启疑窦,山本文绪究竟安的什么心?「才子」的妻子向来不好当,更何况「才子多风流」。可是将「主妇」当成一种「行业」来思考,这是非常值得细细咀嚼的一篇。
《凤梨彼端的幸福》是山本文绪由少女小说转型一般文艺作品,第一部大放异彩的杰作。书中描写的是粉领族在职场、爱情、友情等方面人际关係的纷争纠葛。女主角是个你我身边随处可见,任何一个办公室都有的女性基层职员。题材看似平凡,然而再平凡无奇的题材到了山本文绪手上,总是能开创出令人惊艳的崭新风景。日本的资深书评家北上次郎对这部作品讚不绝口,知名的剧作家水桥由美江也将它改编成电视剧,是山本文绪OL作品中的重要代表作。
《纸婚式》则让人再度见识到,为什么日本书评家将山本文绪的小说归类于「爱情推理小说」,甚至以「松本清张的短篇」来夸讚本书收录的八篇关于婚姻的短篇小说,篇篇惊悚骇人,却也令人低回。
〈纸婚式〉里的一段心声更是令人不胜唏嘘:
「老公已经是我的一部分。由于他不再是外人,所以见了面也不会让我忘却寂寞。我清楚的知道,能让我忘却寂寞的是『外人』。」
结婚就是要让彼此变成自己人,但是变成自己人之后却也寂寞了。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实。
「婚姻里的寂寞」或深或浅的流窜在这八篇短篇的底层。
幸福究竟是什么?「HappyEnding」又是什么?山本文绪持续诘问着。
(本文作者为资深译者,本名陈系美,译有山本文绪、江国香织的多部作品,着有《猫玲玲捡男人》等书。)
裸身仅披着法兰绒衬衫
那天当我一回到公寓,屋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玄关还有鞋柜,上头也还有花瓶。我出门时随意脱下的拖鞋,仍照原样躺在走廊一角。
但是一打开客厅大门,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不论是宽荧幕电视、录放影机或音响,还是餐桌或沙发全都不见了。地面在地毯被剥除后,裸露出布满尘埃的本质地板上,只堆放着数张CD和几本流行杂誌。
我面对眼前惊人的景象,只能伫立于原地,无法立刻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持续凝望着这片空蕩蕩的客厅。
我呆站了多久呢?当时明明不冷,背脊却在突然间窜过一阵寒意,就在那一瞬间我搞懂了眼前的情况。
同居的情人搬出去了。
我急忙打开卧房门。
果不其然,床不见了。化妆台和我一直都保留着的十四吋小电视还在,家用电视游乐器主机和游戏软体都不见了。
我儘可能让发颤的双膝使力,走到更衣间,试着轻轻打开门扉。右侧还挂着我的衣服,左侧却空空如也,地板上散落着被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床罩和枕头套。
全身力量顿时消逝无蹤,我如同那一团被随意弃置的床罩,跌坐在地板上。
说「你给我走」的人是我。
所以他走了。只带走自己买来的东西,丢下我和我的东西走了。
我生平不曾像那晚哭得那么厉害过。
我那时候首度体会到「肝肠寸断」这句话的意思。我的内脏翻搅,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数度丧失意识后醒来,然后又开始哭嚎,接着再度丧失意识。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如今冷静回想起来,不过就是单纯的吵架分手罢了。当时同居整整三年,彼此彻底进入倦怠期,我和他都已经撑不下去了。事情不过如此。
失恋而已,历经五年就能重新站起来。掉了十公斤的体重,后来胖五公斤回来变得刚刚好。插画的工作也很顺利,最近还能拥有一间小小的工作室。虽然没有所谓的「情人」,倒是不愁没有男朋友,女性朋友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我还是无法忘记今天这个日子。事发至今一年,事发至今两年,我每年都会像这样数着。事发至今已经五年了,明年我大概也会像这样数着吧。要数上几次,才能完全忘记今天就是那一天呢?
「老师,您的电话。」
呼唤我的声音,将我从回忆的思绪中拉回来。一回头,助手恭子笑着向我递出话筒。
「是月刊SWEET的加藤,怎么办?」
「你不是都说我在了吗?」
「嗯,对耶。」
她夸张地对我耸耸肩,我接过分机,随即听见杂誌编辑活力十足的招呼声。
对方打来催连载工作,还约我今晚吃饭。「好、好。」、「嗯、嗯。」,我适度应答。我也不是说特别想见他,可是今晚可能的话,就是不想独处。我本来就打算约恭子去喝一杯,不过拉他三个人一起去或许也不错。吃点美食喝点小酒,聊聊天笑一笑,换家店再继续喝,让日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转换就好了。
就在我们随便东拉西扯时,背后的电话又响起。「广濑小姐正在接听电话」,我听到恭子的声音这么说。
我直接将话筒靠在耳朵上转过头,她正好也转向这边。只见她眉头深锁,表情似乎在发怒也像很困扰。当下,和那天一模一样的寒颤又窜过背脊。
我想不出其他还有什么人,能让恭子露出这种表情。
我总是脸上挂着笑说「不可能再见面」,但是一直以来或许都在等待这一天。
我毫不犹豫便答应他一起吃饭的邀约。我明知他是从办公室旁的公用电话打来,却刻意将碰面时间订在两小时后。
「我觉得你们别再见面比较好耶。」
当我手忙脚乱地準备回家时,恭子这么对我说。自从她到我的工作室上班后,即便我说「别这样」,还是会跟我使用敬语。当然只要脱离工作话题,她就会立即回覆老友的身份和我说话,只不过她在工作室中几乎不曾触及私人话题,也从未出言干涉我的交友关係。那样的她如今瞪着我,明确反对我和他见面。
「但是,他说有话跟我说。」
「那你听了以后,打算怎么样?」
「现在都还不知道他要讲什么啊。」
「他讲什么不是都一样,你难道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我毫无反驳的余地。恭子望着双肩颓然落下、沉默不语的我,拿我没辄似地叹口气。然后,对我说:「不管几点都没关係,总之记得打个电话给我。」
我急忙返回从工作室步行十分钟距离的家中。
我连忙沖了澡、洗完头,匆匆忙忙的披上一件浴袍,一边走向衣橱。和老情人见面,该穿什么赴约才好?如果让对方感到「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呀」会觉得不甘心,话虽如此也不想穿得太过普通。
在我逐一开启放着衬衫及毛衣的抽屉时,终于碰到「那个」。
和他共同生活时的衣服几乎都丢掉了,不过就只有那一件,有件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抛弃,收藏在抽屉深处的衬衫。我拉出那件衣服。
那是件深绿领子的衬衫。原本是他的东西,因为穿旧了,后来就被我接收当作家居服。那是件拥有高雅格纹的衣服,从他学生时代就一直被珍惜地穿在身上。
我很喜欢那件质料偏厚的衬衫。我从他那边接收时,衣领和袖日都已经脱线,不过当我悠閑自在地待在家里时,多半都会穿那件衣服。冬天就不用说了,夏天就绑在腰际,一到空调很强的地方就会把那件衣服披上。
当我坐在公园长椅上时,它就被我垫在屁股下;在居酒屋溅到烤鸡酱汁也没关係;在吵架时被用来擦拭泪水和鼻水。一脏掉就随便扔进洗衣机,隔天清早披挂在蓝天下晒乾,随风飞舞。即便变得破旧不堪,那件衬衫只要一干,就会和阳光的气味一起带给我幸福的感觉。
我和他共同生活的痕迹,就只剩这件衬衫而已。其他不论是餐具、家具甚至相片,以往的种种什么都没留下来。
我试着将那件衬衫轻轻贴在面颊上,拚命压抑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情绪。
我一直以来都在等待这一天呀。
我绝对不能哭丧着脸赴约。
烦恼许久,我最后决定穿上刚买来的长裙,以及一件和裙子同样是纯白色的针织衫赴约。我在耳朵戴上小小的珍珠,穿上和衣服搭配的鞋子。
走出公寓后,我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食指的指甲油已经有点剥落。我在夜晚的计程车中,紧紧凝视颜色剥落的指尖。
这么说来,他之前对于我擦指甲油、化妆或打扮从没显露过什么好脸色。他常说比起女人味的打扮,比较喜欢牛仔裤加球鞋的我。
我当时是个刚出道的插画家,非常受到欢迎。这说来似乎很矛盾,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我当时运气很好,如今回想起来甚至是好过头了。所以,才会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我在美术大学就读时,就断断续续从出版社打工的朋友那边,接插图工作。那些作品某天获得一家大型广告代理商青睐,突然间就有人和我洽谈想不想试着画电视广告所使用的插图,作品后来还获得採用。与其说才华或什么东西,还比较像签中乐透。
那支针对青少年族群所设计的化妆品电视广告以及杂誌广告,让委託工作如潮水般涌来。我就是在拚命消化大量涌进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认识他的。
但是,我和他真的很速配。不论是食物喜好、爱看的电影、讨厌的人的类型或是度过假目的方式都很类似。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身体相当契合。倒也不完全是性方面的感觉,真说起来还比较像是紧抱着自己喜爱的毛毯或绒毛玩具。我从未感到同床共枕的他很碍事,他对我而言可说是无与伦比的寝具。只要被他这件毛毯包裹住,不论是遭遇多么烦心问题的夜晚,我都能安稳舒适入睡。而且,他对我应该也有相同感觉。
我们当时彼此相爱。
别人听到,或许会露出拿我没辄的笑容,彷彿在说「真是的」。不过,即便面对眼前这个臭脸的计程车司机,我也想大声主张。我们当时是真心相爱的,那绝对不是虚幻。
他对待任何事物的态度都喜欢乾脆了当,不论生活或是人,都认为简简单单的最好。他不喜欢装饰繁複花俏的东西,也不重视表面工夫,更讨厌牵扯不清的人际关係。因此当两人一同租屋时,他说除非必要,别放太多东西。所以,两人之前各自所拥有的电器或家具,就全数卖给了旧货商。
我们打算一起住一辈子。所以,就连那台来东京时母亲特别买给我,我一直都很珍惜的双槽式洗衣机,都加以捨弃。
因为有他在,每天都很开心;因为有他在,我才能拚命工作。我当时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不论是和他一起的生活、他的笑容、酷酷的思考方式、刚起床睡眼惺忪的双眼、他的气味、头髮上整发慕斯的香味、甚至是刮鬍膏的罐子。
我们两人为什么没办法天长地久呢,我到现在仍然搞不太清楚。
我明明打算小心呵护这段感情的呀。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还要重要。我原本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失去他,或损害我们之间的关係。我总记得不耍任性、凝视他的眼睛思考、一起看他喜欢的电视节目开怀大笑、他看书时绝不和他说话。
但是,我终究还是失去了。
他对我感到幻灭,然后搬出去了。我束手无策,他甚至没给我任何挽回的机会。
暌违五年的他变了吗?他会带我去什么样的店呢?他打算跟我说什么呢?然后,我又想跟他说什么呢?
我一定会以无所谓的表情沖着他笑吧。就像在任何人面前表现的一样。
当我抵达约好的那家咖啡厅时,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我环顾没有多大的店内,他似乎还没到。
「明明是他叫我出来的,竟然还迟到」,我才这么想时,听到有人叫我名字而回头。
他坐在门口附近的座位仰望我,一边露出似乎很伤脑筋的微笑。
「……不好意思,没认出你。」
我不疾不徐地在他面前坐下,颤抖的双手在膝上紧紧交握。
「我真的有变那么多吗?」
我暧昧地把头一歪。不对,也不是说变了,他根本完全没变。
那时候常穿的运动服,还有肯定是那时候常穿的牛仔裤。可能是不同一双吧,不过他穿着和那时候一样的球鞋,还有髮型或眼镜也都和五年前一样。
我不哭。死命下过这样的决心才来赴约真是太好了,我想。
我和他走进附近一家居酒屋。因为两人莫名地总觉得尴尬,于是走出咖啡厅后,他问「这里好吗?」
那家店和我们同居时,常去的那间只有一排柜檯位置的鸡肉串烧店很像。我绝对不是说讨厌这种店,只是后悔穿一身白来。
「你变得好漂亮耶。」
点了啤酒,为彼此酒杯斟酒后,他说。
「是吗?」
「髮型也变得很有女人味。」
「因为才刚烫头髮。」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閑聊,不过我和他都没触碰彼此的工作或生活。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彼此也都没话说了,我们陷入沉默。他坐在我身旁抽起烟来,而我则以筷子频频戳弄根本不想吃的烤鱼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