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晚秋的轻井泽重重包围的浓雾化为白色夜幕遮断了视线。东亚建设的轻井泽休閑中心彷彿成了飘泊在白色海洋的浮游小岛,完全与外界隔绝。唯一的声响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罢了。一名年轻警卫手持特製警棍在佔地範围内巡逻。昨晚的惨剧已经趁着天亮之前迅速处理完毕,碎裂的玻璃只能暂时清除,还无法更换完整的玻璃,于是白雾便乘着微风流进屋内。警卫打了个小喷嚏,索然无味地环视白雾帘幕。陡地,困惑的情绪在他的表情流动着。他察觉到鸟鸣不知在何时静止,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正笼罩着他。顿时他的心头里不安,眼前的白雾晃动起来,一个偌大的黑影从白雾逐步接近他。
他目睹了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光景。白雾捲起一阵涡流,眼前的视野略呈明朗之际,便看见一只大型动物就站在距离他只有三公尺的位置,当他明白那是一头老虎,而且老虎背上还骑着一个少女时,理性一下子全抛到九霄云外。
「哇!」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大叫出声,但又不十分确定。想逃跑却逃不了,他无法将视线从老虎身上移开,本想转开的身体不听使唤地扭了回来,接着双膝跪地。老虎走近,柔软的前腿无声无息地踏过枯草,步伐顺畅得有如滑行一般。现在与老虎的距离只剩不到五十公分。
骑在老虎背上的是有着一头奶油色秀髮的外国少女,长得相当漂亮。她身上穿着运动服,背着背包,凝望警卫的表情找不到一片笑意。
少女以严厉的语气质问警卫,警卫只知道少女讲的是外国话,其它一概听不懂。不过他心里多少有个底。前些日子遭到绑架的小孩、昨晚的骚动与流血事件。他想起那一连串被严禁走露风声的突髮状况。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我只知道昨晚出了事情,也知道有人受重伤,就这些而已……」
警卫沉默下来,开始怀疑自己的日语表达能力有问题。老虎继续一声不响地缩短距离,金黄色的瞳孔直视着警卫,灼热的鼻息吹在警卫脸上,低嗥听起来就如同远处的落雷一般。警卫五分钟前才上过洗手间,侥倖逃过失禁的糗态,取而代之的是他张大嘴巴,一股脑儿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把昨晚的惨案就他所知道的部份一五一十供出。老虎默默聆听,彷佛听得懂日本话一般,当警卫讲到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安静下来之际,他挪动视线望向少女,不晓得沟通上出了什么问题,少女从虎背跳下,开始动手脱下警卫的制服,简直把警卫吓得目瞪口呆。
「知道啦,我脱,我自己脱总行了吧。」
警卫脑海掠过一个与眼前状况毫无关连的想法,这个外国美少女该不会是个花痴吧,不然怎么会想脱男人身上的衣服。少女对全身只剩内衣裤的警卫脸上探索的神情视若无睹,随即将制服摆在老虎面前,接着把警卫的双手双脚摆在一起,用百叶窗的绳子牢牢绑紧。而老虎则衔起衣服,消失在房子暗处,经过漫长的七分钟之后,一名少年走了出来。
年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身上穿着警卫的制服,明显看得出这身衣服让他觉得很彆扭。这少年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警卫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少女与少年交谈数句之后,连看也不看警卫一眼,逕自走向雾里。
那少年该不会就是那头老虎吧?事后警卫心想,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旁人不相信也就算了,但他很清楚说出口铁定惹来一顿讥笑。比起昨晚那群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的同事,他可以说相当走运了。当时才经过一小时,负责搬运玻璃的同事便发现了他,而他身上也只有几处擦伤而已。不过由于穿得太单薄,得了两天小感冒。跟人说有老虎出现,结果没人相信他。
日高虎之介的左手伸进警卫制服下,触摸右边胸口。感觉到皮肤表面有个跟肿包一样的小凸起,藉由衣服与身体摩擦时产生的些许违和感,可以明白背部也有相同的凸起。虎之介甩了甩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弩箭贯穿了自己的胸口直达背部,现在却只留下这点疤痕,完全不觉得痛。那时,所有感觉全部离他远去,体内产生一个小火苗并不断扩大,原本指尖的温度已经褪去,变得冰冷僵硬之际,冷不防产生反作用力,火苗突然爆裂,炽热的能量流窜到全身直达指尖,不、这股力道甚至冲破了指尖奔到体外。随着庞大的能量往体外溢出,身体的细胞也受到无形的,力量所牵引而不断伸展。虎之介明显感觉到全身开始膨胀,一个扰人的负荷从身体表面爆裂飞散,原来是穿在身上的衣服。不仅如此,随着衣服一起被撑破的是虎之介身体表面属于人类的外皮。体表彷佛有光线穿过,接着开始长出浓密的体毛。此时原本贯穿胸背的弩箭受到无形的力量拖曳,最后被迫拔出;掉落在地,而伤口在眨眼间癒合。虎之介双手扶地,变化成强而有力的前肢,支持着庞大的身体。有了强大的肌力与爆发力,体重轻得像羽毛一样。虎之介一跳便蹿上了崖顶,只见天空已经吐白。虎之介在雾里循着肉眼看不到的线索奔跑——终于再度见到露妮。
虽然彻夜未眠,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强烈的饥饿感让全身细胞直嚷着要吸收热量与蛋白质。来到一家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餐厅不如说更接近国道高速公路旁小吃店的陈旧饭馆,虑之介点了猪排盖饭、炸虾盖饭、咖哩饭、蛋黄乔麦面、蛋包饭、那不勒斯义大利面,一口气吃得精光。同行的露妮点了鬆饼跟咖啡,只吃到一半似乎已经到达味觉的忍耐极限。于是她一脸辛辛然地望着虎之介的吃相。她很清楚海穆兰摩尔在变身之后,全身细胞有多么需要补充营养。虑之介将点来的饭菜全部一扫而空之后:心情才缓和下来,开始与露妮交谈。
东亚建设轻井泽休閑中心遭到某个人物偷袭,导致警卫身受重伤、命在旦夕,日高风子则被带走。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虎之介很想立刻採取行动,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自己并不像自己所认为的只是个平凡人,这件事猝然化为现实冲击着他,一下子陷入与以往的生活相距悬殊的状况之中,就像脑子里某条神经断了线一般毫无真实感:明明有一大堆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半晌,虎之介才把这个想法说出口,露妮·铎·马利维亚闻言便用力颔首。
露妮似乎一时之间忘了礼仪,以纤长的玉指沾了杯里的水,在桌面画了一个大又在旁边画出方位,并告诉看得入神的虎之介把这张桌子当成欧亚大陆。
「东方是虎之血族。」
露妮的指尖点在右边。「西方是狼之血族,北方是熊之血族,南方是狮之血族。」
指尖在桌面充满节奏感地弹跳着。
「这是欧亚大陆的四大血族。在神话与传说当中经常出现,诸如狼男、虎男之类,指的全部都是这个血族。」
虎之血族的活动範围在中国大陆、朝鲜半岛与日本列岛;熊之血族的活动範围在苏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狼之血族的活动範围在欧洲核心地带,狮之血族的活动範围从印度到中亚、伊朗、伊拉克等中东地区,总数不详,不过包括海穆尔能力尚未成熟者在内预计有五、六万人,拥有海穆尔之人称为海穆兰摩尔,其一族则称为血族
「海穆尔是一种变身能力吗?」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正确说来是以变身为主的特殊能力总称,例如再生与感应也是。」
「那我就是那个虎之血族吗?」「眼见为凭,我是狼之血族,你也亲眼看到了。」
「……不晓得老爸知不知道?」
虎之介想起自己名字的含意。自己很不喜欢这个落伍的名字,而且还因此常遭人嘲笑。离开父亲洋行,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时,祖父母曾经劝他改名,但他不予理会,因为他认为名字是不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或命运的。
「那风子是不是也跟我一样……都是海穆兰摩尔?」
「令妹吗?你们是亲兄妹吧?」
「同父异母。」
「这很难说,拥有相同血缘的家族并不一定都是海穆兰摩尔,现在这么一来,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所说的话了吧?」能够的话,他宁愿选择不相信。人变成老虎一向是只有小说才会出现的情节,例如「山月记」。但事实摆在眼前,而且还发生在自己身上。
虎之介脑子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或许自己早就死了,灵魂正飘蕩在幻想森林里。变身成老虎以及和露妮交谈都是死者所做的梦也说不定……然而,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正冷酷地逼迫他正视现实。
「再怎么不想死,人终究还是会死,再怎么不想变成老虎,终于还是变成老虎,一切都是。」
「这是所谓的东方哲学吗?」「不,只是自我安慰罢了。」露妮同情地凝望虎之介。「虎之介,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真面目,如果时间充裕一些,你想烦恼多少就烦恼多久,不过你现在有要紧的事必须去办对不对?」
「我要救出我妹。」
「然后呢?」「不管那么多了,先救人再说。」
因为不知道救出妹妹以后要怎么办所以就不去救了——虎之介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妹妹,而且他应该有能力办得到,因为他并不是只有勇气可取的平凡少年,他可以变身成老虎,再怎么想老虎都比人类厉害才对……。
「我唯一想得出来的也只有这个办法而已啊。」
虎之介如此认为,说是积极向前不如说是「自暴自弃」。与其成天烦恼却什么事也不做,直接採取行动要来得强太多了。话又说回来,现在他连风子的去向这个最重要的关键都不知道。
盯着虎之介的露妮似乎拿定了主意开口道。
「我想你妹妹或许是在李恩佛得伯爵手中。」
露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完毕之后,虎之介随即将杯子的开水连同冰块灌进嘴里,然后把冰块喀啦喀啦地嚼碎。这个举止实在很不雅观,但如果不藉由这种方式运动脸颊的肌肉,他真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把冰块咬碎,无奈地吞下喉咙之后,虎之介面带疑惑地回望露妮,多少把握住状况了。
「露妮,我现在明白那个叫李恩佛得伯爵的是杀害你舅爷爷的仇人,可是他为什么……」
说到一半又把内容调整一下;「那个叫李恩佛得伯爵的为什么会不辞千里来到日本呢?」
「表面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李恩佛得家族在亚洲拥有经营权也有人脉,以中国、东俄等地的经济开放为考量的话,理所当然会选择到日本来。」
「听说他来日之前在海参威也待过一段时间,但我很清楚他真正的目的。」
「什么目的?」
「将所有血族纳入他的统治之下。」
忽地,邻近笑声大作,两人紧张得望向笑声的位置。原来只不过是一群旁若无人的中年男人正摊开轻井泽的地图罢了,看样子似乎是趁着淡季蠢蠢欲动的不动产业者。彷彿现在才察觉到似的,虎之介感到一种诡异的非现实感攫住了自己,他啜了一口已经转温的开水。
「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是这么怀疑,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让那个危险的野心家为此大费周章。」「这不是很明显吗?想也知道跟钱或权有关吧?」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的话。」
露妮耸耸肩,虎之介则以右手爬梳着头髮。
「呃,那个李恩佛得伯爵是英国贵族对吧。」
「是的,第十代李恩佛得伯爵,全名是高得霍昔·格雷普斯。高得霍普是GODHOPE,意思指的就是神的希望。」
露妮的语气透着露骨的嘲讽,不过虎之介分辨不出来。今天是与父亲洋行碰面之后的第四天,仅仅九十个小时的这段时间,自己的命运不知产生了多大的变化,光是用想像的就足以让自己叹为观止。突然间虎之介注意到一个问题。
「可是印度怎么会有狮子?狮子不是只有非洲才有吗?」
看来虎之介的确很没常识。露妮愣了一下,马上加以说明。狮子不只非洲才有,也成群栖息在亚洲南部到西部一带。古亚述帝国、中世纪波斯王朝、印度、土耳其各地各个时代均留下许多关于狮子的雕刻与壁画。在波斯,凡是与狮子搏斗并将之打倒的勇者都会授与「狮子猎人」的荣誉称号。
「李恩佛得家在一开始只是不起眼的乡下贵族,到了第四代伯爵的四子查尔斯·格雷普斯前往印度另闢新天地,在当地获得了上亿的鉅富。故事说来有点长,你听过塔古或塔基吗?」虎之介当然没听过。
塔古,亦或是写成塔基。字面拼成Thaggi,活跃于印度邻近诸国的地下杀人集团。据说他们从十四世纪到十九世纪的五百年之间,持续杀害了二千万人。他们信仰死亡与破坏女神卡利,奉杀人抢劫为教义,杀人方式是直接将对方勒毙。
常有商人或朝圣者旅行于广大的印度,当时没有汽车也没有飞机,所以一趟旅程要走上好几十天。一队商旅从A镇出发,预计一个月后抵达B镇,然而时间已到却迟迟不见蹤影,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出现了,所有人都遭到塔古杀害。钱财与商品统统被抢,尸体则被丢弃在丛林或沼泽。连小孩也不放过,目击者一个都不留,等于是完全犯罪。印度民众即使知道塔古的存在,离谱的是从来没人真正看过他们,每年总有四、五万人遭到塔古杀害。
为了彻底镇压塔古,导致印度政治大乱。大英帝国便趁乱採取行动,企图将印度纳为殖民地。英国军队大规模讨伐反抗者与既有的大型盗贼团体,却对塔古不闻不问。由于印度人也不清楚其真面目,英国人更不可能了解。一般都认为「塔古根本不存在,是过度迷信的印度人的幻想罢了。」
然而,W·H·史利曼上校在此时登场了,他虽是英国人却不同于他的同胞,对印度不抱任何偏见与优越感。他通晓阿拉伯语、波斯语、印度语,热衷学习印度文化、历史、风俗,也因此得知塔古的存在,经过不断调查,终于掌握了其真面目。其间曾经有四次险些遭到塔古杀害,到了西元一八三O年,大英帝国的班第克总督任命史利曼上校为总司令官,展开讨伐塔古行动。在丛林、砂漠、岩山等地,史利曼苦战不懈,直到一八四一年将塔古消灭,生擒塔古四千人,罪大恶极的四十名接受审判之后处决,其中有人坦承一生总共杀害了一七六O人。
塔古绝迹一事已经记载于正式记录里,然而这里有个疑问:塔古在五百年来所抢夺的财宝究竟到哪儿去了?其中有一半当然是被花掉了,塔古就是靠这种方式过活,另外还以大笔金钱贿赂各地领主与官员,藉此保障一己的安全。除此之外,仍然有一笔以当时币值计算约为五千万英镑躺在塔古最高干部的金库里,大略计算下来,当时的一英镑换算成二十世纪末的日本货币,价值约三、四万日圆。相传这笔庞大的财宝一直没被发现。
史利曼上校返回英国,因功绩彪炳而名列贵族,可惜终生与钱字并无太大的缘份,足见他没有独吞塔古的财宝。紧接着登场的是查尔斯·格雷普斯。
查尔斯·格雷普斯自愿加入军队,跟随史利曼上校参与讨伐塔古一役。参战之际官拜少尉,讨伐一役后晋陞上尉。他是一名勇敢的士兵,亦为能干的领导者,因此立下无数功勛,但个性残忍又冷酷。与塔古交战自然不容手下留情,他可以不凭任何证据杀害疑似塔古份子,严刑拷打不合作者,甚至放火烧掉整个村庄。以史利曼上校的个性来说,他会成立机构让被捕的塔古份子接受教育、洗心革面,所以他并不十分赞同查尔斯的做法,查尔斯则率领麾下部队採取半单独行动。到了一八四一年,重回班第克总督旗下的查尔斯带来一名「美得教人直打寒颤」的印度女子,她名叫玛德莉,据说是北印度某位领主的女儿。史利曼上校回国后,查尔斯继续留在印度。
他从军队退伍之后,购买上地,开始创业。一八五六年,他成为坐拥鉅富的「印度暴发户」,同时偕同印度的妻子与儿子,一起衣锦还乡,接下来他的兄长们陆续暴毙,一八六O年,查尔斯成为伯爵家之主,亦即第五代李恩佛得伯爵的诞生。查尔斯在一八九五年去逝,其子克里斯多佛继任成为第六代李恩佛得伯爵,是个具有印度血统、风格特殊的上流贵族。
第六代李恩佛得伯爵在印度拥广大的农园,佔地一万英亩(约四十平方里)。他的农地专门种植罂栗并在自己的工厂里大量製造鸦片,输往当时隶属清朝时代的中国。许多中国人染上鸦片毒瘾,在痛苦中死去,但另一方面李恩佛得伯爵家的财富却是有增无减。
查尔斯·格雷普斯原本排行老四,根本不可能成为继承人,倘若他当时一直留在英国,终其一生都只会是个有名无实的落魄贵族。于是他选择成为一个冒险家前往印度,也改变了许多人包括自己在内的命运。他从印度带回来的新娘是塔古巨头的女儿,无庸置疑的也是狮之血族的一员。两人之子克里斯多个性之残酷无情更胜其父一筹,他以卓越的领导者之姿统治着英国与印度所有领地。他本身与英国中等贵族之女结婚,长子达维特则迎娶印度某藩王侄女为妻。这位达维特就是第七代李思佛得伯爵……
「李恩佛得伯爵家族就是这样累积了数代的财富与权势。」
露妮说完了伯爵家的历史,向来与财富、权势无缘的虎之介只能直念着「原来如此」,一逕点头如捣蒜。
「尤其对中东石油生产国家的影响相当大,听舅爷爷提过,上一代伯爵还曾经获得四个国家的皇家顾问官头衔。」
「呃,这个头衔很大吗?」
「等于是拥有外交官特权,出国时专机机舱与行李均不用受检,也可自由通行海关,更没有义务回应警方侦讯。」
「这不等于放任他为所欲为了吗?」
虎之介不知第几次怪叫出声,得知敌人的强大固然令他不寒而慄,同时也涌现一股同仇敌忾的心情。可是回头想想,为什么李恩佛得伯爵会知道虎之介与风子的事情呢?
「连我都知道虎之血族在日本,伯爵不可能不知情,恐怕从很久以前就已经着手调查了。」
「……那他一开始的目标就已经锁定我跟风子吗?」
「很有可能。」
「这太离谱了。」
虎之介大吼起来,一个有权有钱的欧洲大贵族不远千里跑来日本绑架没没无闻的少年少女,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合理。更何况动手绑走风子的不就是企图湮灭贪污事件相关证据的东亚建设吗?
「或许是伯爵在幕后操纵,绑架你妹妹的确实是东亚建设,如果伯爵把你妹妹带走,东亚建设也不可能报警,只要摆上这个挡箭牌,伯爵等于毫无后顾之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说归说,但没有证据。」
「根本不需要证据。」
虎之介以明快得几近偏激的语气断言。
「学者跟警察没有证据就不好採取行动,但我既不是学者也不是警察,总之先以那个什么伯爵的为目标,露妮你认为呢?」
「我没意见,不过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没关係,反正你也还要替舅爷爷报仇,假如带走我妹的不是伯爵,对我来说也等于少了一个嫌疑犯,多少也算有点收穫。」
望着如此斩钉截铁表示的虎之介,露妮半晌才颔首。以行动开闢道路的这种单纯手法有时也是蛮管用的。
「走吧,伯爵人就在东京的远东大饭店。」
这天正午,东京品川的远东大饭店里,李恩佛得伯爵对着部属们表示:「毋需惊慌。」
伯爵态度沉着得几近倨傲。他确信露妮跟虎之介一定会出现在他眼前,露妮是为了替她的舅爷爷报仇,虎之介是为了救出他妹妹。
「况且露妮的护照还在我手中,照个性来看,她不是一个只知抱头乱窜的女孩,不愧是狼之血族的直系传人。」
「伯爵大人也得到了虎之血族的直系传人。」
出声附和的是相当于副官等级的部属史坦利上校,他所指的自然就是风子。上校是退役军人,目前统筹李恩佛得家的非法活动。年轻主人向来喜欢打前锋,从不依赖部下。
「伯爵大人,可否容我阐述浅见?」
开口的是秘书莫莉小姐,她忠心、理性而且人长得美,伯爵相当欣赏她,以一个僕人来说。
得到伯爵首肯,莫莉小姐便简短说明她的想法。把日高风子这个小女孩抓来之后,什么也不做只有一味地等待根本不会产生任何进展。至少明天应该将此事通知风子的兄长才对。
「呼嗯,有理。」
李恩佛得伯爵微露苦笑。为了让日高风子这个少女具备做为人质的意义,必须将风子已经落入伯爵手中的这个事实告诉虎之介才行。有必要呼吁虎之介一声说「你妹暂时由我代为照顾。」
然而可笑的是,伯爵无法正确掌握虎之介的去向,就算想通知,如何通知也成了一个问题。这时伯爵尚不知晓虎之介与露妮已经碰面了。
莫莉小姐指摘道。
「或许亚罗沙知情也说不定。」
「哦,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伯爵轻轻扯斜嘴角,与其说心生疑虑,不如说他早巳得知答案,但对答案不甚满意。
「属下去看看小女孩的情况。」
莫莉小姐稟报一声,立刻离开伯爵的套房,踩着利落的步伐走向长廊。曾经被亚罗沙恶意批评为「走起路来没一点女人味」的步伐停了下来。莫莉小姐微眯起眼,右手伸进套装的
内袋。
监禁着日高风子的房间,也就是莫莉小姐的套房自然是上了锁,远东大饭店的房门锁尚未改采卡片锁,因此无论什么锁,亚罗沙只要一根铁丝就有办法撬开。从钥匙孔看进去,室内一片昏暗,双层窗帘在大白天也紧紧闭着。莫莉小姐的疑虑是正确的,亚罗沙打破了禁止进入的规定,擅自闯入。
「风子,你醒着吗?」
「醒着。」
「他们逼你呷葯对吧,袂要紧吧?」
「我喝了葯以后马上用手指挖喉咙,把东西吐出来。」
「聪明的女孩,準备一下,我带你去见你哥,动作要抓紧,不过别出声。」
两人低声如此交谈,日高风子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原本的衣服被莫莉小姐丢掉了,就算想準备也无从準备起。
「你在做什么?」
应声飞来一个尖锐的质问,原本关了灯的房间顿时灯火通明。右手举着二二口径的手枪,左手按住电灯开关,莫莉小姐狠瞪着亚罗沙。亚罗沙本想耸耸肩,但发觉自己正抱着风子,于是便满不在乎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很中意你,想说趁今天夜袭你,虽然现在还是大白天。」
「我记得你一向很讨厌我。」
「希望你能了解我内心的挣扎,我虽然在意你,但也知道你不会理睬我,才不自觉说了反话惹你讨厌,想想真是悲哀。」
亚罗沙愈说愈起劲,但莫莉小姐仍然态度冷静、不为所动。原因之一是她即使通晓日语,但毕竟是以东京为主的标準语,对关西方言反应不过来。
「总之你先放开小孩再说。」
「怎么把人家说得好像绑架犯同伙。」
亚罗沙带着假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风子放到地板上……不、在风子的脚尖就要抵到地板的前一刻,亚罗沙一脚往身旁的垫脚凳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