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和师傅正在屋顶上通过落水管道往下看。
"你们在干什么呢?"梨花问他们。
三郎和师傅向下看了看。"在清理落水管道呢。"三郎大声答道。
"耕介,你父亲好了吗?"这是师傅问的。"嗯,已经完全好了。"
耕介正想问问昨天怎么回事,没想到师傅抢先说"太好了"。师傅笑了,笑得那么明朗。耕介觉得无法再问下去了。师傅也没理会耕介,就又跟三郎忙着干活了。"咱们通水试试吧。"师傅边说,边从落水管道里取出像泥一样的东西,投进水桶。
师父不仅要打扫和整理园子,还要做一些修理房屋的活儿。三郎也特别喜欢干这种活儿,所以为了回家干活儿,每个周末他不惜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从大学开车回来。而且,活儿都是跟师傅学的。
"干吗要修理落水管道呢?"梨花问正从梯子上下来的三郎。
三郎指指旁边的墙,说:"你看,这里有水渍对吧,这说明落水管不通畅,雨水就会往墙上渗。我们家都是老房子,墙都是用石灰和土砌成的,要像这样渗下去,房子很快就会完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孩子们看着三郎和师傅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点也不想发生过中毒那种事。刚才那股子追究中中毒事件的热情劲儿现在也烟消云散了。他们坐下来看着三郎和师父干活儿。
三郎提着满满一桶水上了屋顶,把水倒进落水管,结果还是往外漏水。于是两人商量,乾脆把上下两截落水管拆开,看看到底是哪一截堵了。两人各拿着一截,用竹竿捅啊捅啊,最后,一股污水喷涌而出。师傅拿着下面一截,溅了一身泥水。
"哈哈,果然是鸟窝啊。"师傅笑着抓起落在肩上的泥和一团像毛刷一样的东西。
"鸟窝?"孩子们听了非常好奇,都凑过去看。原来是一团小树枝和草茎,里边还夹杂着鸟的小羽毛。
"里面没有小鸟吗?"
"早就长大飞走了啊。瞧,蛋壳还在里边呢。"
像鹌鹑蛋的碎皮一样的东西夹杂在泥里边。这么说,老鸟在这个窝里产了蛋,这个窝里还曾住过小鸟啊!这令耕介非常感动。
"落水管堵塞的原因有许多呢。有一次我还碰到过蜂窝堵在落水管道里,那次真是倒霉啊。"师傅说着,大概是觉得很有趣,笑了起来。
三郎从梯子上下来也跟着一块儿笑起来:"我被蜇到了三个地方,师傅被蜇到了两个地方。"两人感叹着那次的悲惨遭遇,但是看上去却好像在回忆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我去换换衣服。流汗倒是很痛快,不过汗味儿臭烘烘的。"
"您去吧,"三郎继续笑着,"这儿有这帮孩子帮忙,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孩子们听说让他们帮忙,都兴奋得叫起来。
"这下你们可有用武之地了。有你们这活儿就好乾了。"三郎让孩子们从走廊下面钻过去到不远处的井边。
"从那边的井里打水上来,然后来个水桶接力,怎么样?这样效率最高了。"
光太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啊!"便第一个从走廊下面钻过去,跑到了井边。耕介和音弥跟着也过去了。水桶接力,似乎很有趣,大家争先恐后地跑到井边。
这时候,有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这种宅子,拆掉算了。"
孩子们回头一看,从主院那边有人往这里走来。
"哎呀,最近可是流行返古民居啊!"是个女人的声音。
"那也不能这么旧吧。"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如果是我的话,就来个全面改建,让宅子漂亮一些。"
"拆下来的木材可以卖掉,也能卖不少钱呢。"
"是啊,应该减少一点建筑物,房子这么多,挤在一起,光线太暗了。"
"园子里的树木也可以整理一下啊,那边的树砍掉的话,可以空出一个停车场了。"
说话的几个人终于露面了。原来是小禅阿姨、真由叔叔、音弥叔叔的哥哥——梨花叫他"弥太郎叔叔"。他们看见孩子们,好像吃了一惊,马上停下来。
"你们一直在这儿玩啊!"小禅阿姨用责备的语气说。孩子们惭愧地点点头。
"那边是什么?"真由叔叔指着远处。
"去看看吧。"弥太郎叔叔说。
三个大人匆匆忙忙走开了。
"怎么说话这么随便啊,"音弥小声说,"又不是自己家!"
"不过说说而已嘛。"梨花说着,用胳膊肘碰碰音弥,暗示他小声点。
"不过,这宅子确实又旧又暗啊。"梨花弯下腰看了看那边的三郎。
三郎苦笑了一下:"也怨不得你们说,朋友来我家玩的时候,都说像一座鬼宅。"
"虽然很遮光,不过那棵树是棵好树啊!"小禅感叹着。
三郎大声笑出来:"你们不用刻意说好听的,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春天来到的话,大家的想法就会变了。"
"春天?!"
"对啊,春天的时候,那棵樱花树就开花了。那棵树都两百岁了,满树花开的时候很壮观的。"
该干活儿了。耕介指着井口,问三郎:"打开井盖用吊桶打水上来就行吧?"
三郎点点头,把水桶传了过来。
"不过,小心别掉下去啊。"三郎诡秘地笑了一下,"打开井盖的时候,如果不注意的话,会有手伸出来的哦。"
"啊!"耕介回头看着三郎。
三郎蹲在那里坏笑着:"那井里有怪物,经常伸出手来拽人进去。"
"胡说!"光太不信。
三郎又顽皮地笑了笑:"是真的哦。如果粗心大意不把吊桶拿上来的话,那家伙晚上就会坐着吊桶,上上下下玩。还能听到辘轳发出吱吱的声音。"
"那是在警告人们打水时要小心吧。"小禅好像很惊讶,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
"这样就给人们一个教训,让大家打完水把盖子盖上,收拾好吊桶。是吧?"
"有道理啊。"音弥一边感叹一边打开盖子。
这口井好深啊。孩子们不停地用吊桶打水上来,然后把水桶一个人接一个人地传到走廊。三郎最后接过水桶用这些水反覆地沖洗落水管,直到从落水管出来的水非常乾净,最后把拆下来的落水管重新装了上去。耕介他们把井盖严严实实地盖上,然后把吊桶放在井盖上。
"谢谢。你们真是帮我大忙了啊。"三郎边说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这时梨花大叫:"不对啊,我们可不是来给三郎哥哥干活儿的呀。"
"咦?!你们不是专门来帮忙的吗?"
"总不会这么多次都是专门来帮忙的呀。"梨花笑着伸了伸舌头。
前天来到本家之后,孩子们已经帮三郎和师傅干了好几次活儿了。事实上每次都是孩子们看到他热火朝天干活的样子,就跃跃欲试地加入到其中。
"其实,我们是想问问你昨天的事。"
三郎愣了一下:"昨天的事?叔叔们病倒的事?"
"是的,听妈妈说他们是中了毒。"梨花抬头看着三郎说。
"好像是这样的。医生在呕吐物里发现了毒芹菜,于是给大人们用了葯,这样才没有酿成大祸。"三郎解释说。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毒芹菜"这样的词听起来很恐怖。
"三郎哥哥,毒芹菜可怕吗?"真由问。
三郎点点头,说:"是啊,很危险。很多植物都有毒性,不过不是那么厉害。吃一点就会致命的那种倒是不多。大部分毒草也可以用做药草,只是不要过量就行。但是毒芹菜不能当药草,有些地方用它做外敷药,但没有人敢吃它,因为它是一种剧毒草。"
"那么危险的东西竟然混在饭菜里?"真由问,"大人们为什么不怎么追究呢?"
三郎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疑惑:"啊,因为这也是常有的事嘛。毒芹菜跟一种野芹菜长得非常像。农家在春天经常采野芹菜来吃,一不小心就把毒芹菜採回来了,所以中毒的事时常发生。"
"那昨天也是谁弄错了吗?"
"大概是吧。"
"真是个笨蛋!"从后面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傅换好衣服回来了。"昨天是中了毒芹菜的毒啊,怎么没告诉过我啊?我看着就像是毒芹菜惹的祸。"
三郎点点头:"是有人不小心采了毒芹菜回来吧。"说完,看看孩子们,"还算幸运,毒芹菜的毒性根据季节要变化的,春天和秋天毒性强,夏天毒性减弱。现在这个时候,它的毒性主要集中在根部,而不小心採回来的是叶子,毒性很小。"
"简直是胡闹!"师傅语气很激动,"这个时候怎么去采野芹菜吃呢?"
"哦,野芹菜属于春季七草啊,夏天也吃吗?"小禅问。
"不是说夏天就不能吃。不过,一般是早春的时候吃的,夏天就有点老了。现在采野芹菜看上去一定是想用来调味吧。"
"那也够奇怪的。这个时候怎么会误把大芹菜採回来呢?附近的大芹菜都长在沼泽里,哪有人会去沼泽里采大芹菜呢?"师傅更加严厉地说。
耕介还有其他几个孩子都被师傅的气势惊呆了。这时梨花插了一句:"大芹菜是什么?毒芹菜吗?跟野芹菜长得很像吗?"
这问题把三郎逗乐了:"大芹菜是毒芹菜的绰号,跟野芹菜看上去很像。不过,只是早春时候的嫩叶比较像,如果稍微注意一点,不会搞错的。熟练的农家一般不会採到毒芹菜的。"三郎说着,偷偷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师傅。
"是啊。毒芹菜比野芹菜大多了,所以叫它『大芹菜』。这个时候都长到我胸脯这么高了。茎也粗,还有节。这个季节大芹菜和野芹菜完全不一样。"
"这么说,不会搞错的,是吧?"
"可是,"三郎顿了顿,继续说,"这个对于我们农家来说,当然是常识。但是,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失礼……现在这儿不还有城里来的客人嘛。"
梨花吃惊地盯着三郎:"你是说是我们的父母搞错了?"
"我不敢肯定。不过,就像师傅所说的那样,我们农家人在这个季节是不会搞错的。这一带的毒芹菜长在沼泽深处,也没有人会去沼泽里采野芹菜,怕万一跟毒芹菜混淆。"说完,三郎笑了笑。
"一定是谁跑到沼泽地里,发现了野芹菜,想着採回来调味不错,结果里面混进了毒芹菜。唉,谁让野芹菜和毒芹菜长在一个地方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傅好像跟三郎发火了,"为什么要一个劲儿地编瞎话呢?你也知道的,这是报应。"
孩子们被这种说法惊呆了,不约而同地问道:"师傅,您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撒谎?刚才那个家伙一个劲儿地笑,难道笑一笑就没事了?如果是那样,那这帮孩子们就不用聚到这个家了!"
"什么?"梨花讨好地笑着,一会儿看看师傅,一会儿又看看三郎,"我们是来看望大姥爷的啊,大姥爷想见我们所以叫我们来的。这跟毒芹菜有什么关係呢?"
耕介他们也点点头。
三郎看起来很惭愧,不敢正视大家。师傅还在气头上,两手叉着腰站得笔挺。
"师傅……"梨花看着师傅,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毒芹菜不是采来的,是变出来的。要不然大家都吃了芹菜,怎么只有继承人病倒呢。昨天我就觉得不对劲。"
"继承人?"梨花问。可是三郎和师傅似乎都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啊,你们的妈妈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师傅脸上终于又重现了轻鬆的笑容,"不过,今后说不定还会有这样的事。你们要小心啊,不要自己跑去沼泽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靠近沼泽。好吗?"
师傅叮嘱了一会儿,就大步朝着主院走了。而耕介他们却一个个惊呆在那里,感到很可怕,沉默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