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介他们回到家之后,又被大人们狠狠地训了一顿。诵经的声音和鬼火的事,几乎没有人相信。大人们说,那声音一定是孩子们的心理作用,而鬼火则是萤火虫。只有父亲想一例外。
"我也听到诵经的声音了。"想一的话让耕介他们很吃惊。
大客厅的谈话结束之后,想一就先离开準备回房间了。剩下的大人们还在边喝酒边閑聊。想一在走廊上听见微弱的诵经声从走廊下面传来。他想这个时候谁会诵经呢,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走到走廊尽头,发现那诵经声是从池子对面传来的。开始还以为是住在后院的师傅在诵经呢,后来又觉得不像。
想一回到房间,发现檯灯亮着,耕介却没在。他以为耕介是去厕所了,就去厕所找,结果没有找到。他想,会不会是跟其他孩子在一块儿玩呢?于是沿着走廊边走边听有没有孩子们玩闹的动静。找着找着,也就忘了诵经的声音这回事。不过却碰到了梨花的妈妈。
梨花阿姨也是提前回到房间,发现孩子们不在屋里。光太往常这会儿早该睡觉了。她很担心,于是就出来找他们了。
想一和梨花阿姨两个人到其他几个孩子的房间一看,他们都已经各自睡了。于是回到大客厅找其他几个大人商量。太郎叔叔听了,脸色大变,马上冲出去找孩子们。他发现放在门口的木屐少了,就确定孩子们去外面了。他立刻想到了沼泽,就带着大人们奔沼泽来了。结果就看到了正站在土地神前面的耕介他们。
"挨骂了吧?"第二天早晨,孩子们起床后聚在一块儿,真由问道。
"大人们可生气了,叫我们以后一定早点儿睡觉。"
"大人们一点儿都不相信啊。"光太失望地说。
"信不信先别说,好像大人们都不屑于听咱们说话啊。"
"但是,耕介的爸爸不也听到了吗?"真由说,"至少知道咱们不是瞎编的。"
"其他的大人都留在大客厅吗?"小禅问。
"好像是吧。大姥姥早就回房间了,其他的大人还在那儿忙着收拾。"
"这么说,应该不是哪个大人在开玩笑吧?"
"大人不会开这种玩笑的。说不定真是和尚的报应呢。那诵经声真的很恐怖啊。"
"真是万幸啊!"小禅说。
"万幸?"
"对啊,耕介的爸爸不也听到诵经声了吗,如果他也循着声音找去的话就糟了,他又不知道土地神是不能越过的。"
"是啊一一"耕介感叹道,"如果爸爸去的话,可能就越过土地神了。"
"是啊,那样的话说不定会掉进沼泽,喊救命都没有人听得见呀!"梨花紧张地说道。
真由压低了声音说:"难道这次是沖着耕介的爸爸来的?"
"可能吧。不过,刚好咱们去上厕所,这样耕介的爸爸就得救了。"
"说不定是沖着妈妈来的呢。"光太突然一脸恐慌地说。
"是啊,妈妈也是提前回到房间的。而且她也不知道土地神是不能越过的啊。"
"看来真的是报应了,"音弥很肯定地说,"和尚想陷害继承人。"
"那咱们该怎么办呢?"真由问,"这样的话,我们真得寸步不离地保护我们的父母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白天倒是没问题,对手是幽灵嘛,关键是晚上。"
"咱们住在一起怎么样?"真由提议,"好一起警惕周围的动静。"
"好主意啊。"梨花称讚说"不过大人们能答应吗?"
"能不能住在三郎哥哥或者师傅那里呢?"音弥提议道。
大家一致同意,正要去求三郎,刚好三郎自己就来了:"睡懒觉的大懒虫们,吃早饭了!哦,不,应该叫做午饭了吧!"
"孩子们睡懒觉可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哦,我们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梨花说着,三郎笑了。
"都是晚上出去玩儿的吧。"说完,三郎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昨天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人去沼泽了?"
"没有,我们在土地神前面停下来了。"
"是吗?"三郎恢複了笑脸,然后故意做了一个恐怖的鬼脸,"晚上不可以去的。如果不小心越过土地神不是就糟了吗?不光是沼泽,田地、山里,晚上都很危险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呢。"
"我们不会再晚上出去玩了,以后就乖乖待在家里。顺便求三郎哥哥一件事,我们可以在你那里住吗?"梨花请求道。
音弥补充说:"不用真的让我们住,那样三郎哥哥的房间会很挤的吧?只要让大人以为我们是住在你那里就可以。"
三郎诡秘地看看梨花和音弥:"是不是要使什么坏啊?"
"不是啊,我们只是想帮忙,"梨花分辩说,"我们想保护我们的父母,不想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大人们应该会同意的吧,反正都在家里,住哪儿不一样啊?"
"是啊,反正又不住在外面。"
"好吧,那把我的秘密基地借给你们好了。不过,得先徵得你们父母的同意哦。"
大家听了都很兴奋,马上跑去求父母答应。
孩子们住在一块儿这件事,大人们基本上没有反对。耕介的父亲和真由的父母觉得孩子们在一块儿住,友好相处,是一件很好的事。音弥的父母和梨花的妈妈想起了他们自己小时候,逢年过节孩子们住在一块儿有多么快乐。只有小禅的父母担心孩子们在一起玩到很晚,不过最终也没有反对。
于是三郎把孩子们带到了秘密基地。所谓的秘密基地,原来就是小饭厅顶上的一个阁楼,通往阁楼有一段很陡的楼梯。
"这个地方很早以前是用来堆放蒿草之类的,后来成了我家长工住的地方。再后来,就一直閑着了。原来只有梯子,后来做了一个楼梯,上面用来放閑杂物品。这个地方是我高中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在师傅的帮助下,我们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把它整理出来了。"
他们沿着窄窄的楼梯爬上阁楼,眼前呈现出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不过,屋顶很低,是个三角形,最高处三郎刚刚站得直,两端的地方,连孩子们都得弓着腰。阁楼的两面各有一个窄窄的窗户,从那里能很清楚地看到外面。
"真是个好地方啊,最合适不过了!"
"马上就可以住吗?"
屋子的两端摆放着旧家具,里面放着书和杂誌,放不下的就摞在外面,其中还有高中的课本呢。上面都落满了灰尘。
"高中的时候我曾经住在这里。你们看,落了这么多灰尘,不打扫一下是没法住的。"
"交给我们打扫好了,这么好的屋子,不住多可惜啊。"
"上大学以后,我只有休长假的时候才住在家里。这儿紧挨着屋顶,夏天热冬天冷,所以我的住处随季节变换也在换,换到我住着舒服的地方。春天到夏天这段时间,我就住在我现在住的地方。"
"多好啊!"梨花羡慕地说。
三郎笑笑:"如果没有人住的话,这房子就会坏掉的。"
"夏天的时候有树阴,似乎会很凉快啊。那春天呢?"
"春天有樱花啊。"三郎笑着说,"我说过吧,樱花盛开的时候很美的,凋谢的时候更壮观。那棵樱花树,花谢的时候,花瓣纷纷飘落,就像在下一场大雪。"
"哦——"
"我小的时候,还曾经躺在树下想,落下来的花瓣堆积起来做被子,一定不错的。"三郎充满怀念地说。
"树下?外面吗?"
"嗯。我那时候想,躺在树下的话,樱花飘落在身上,很快就能盖上一层鬆软的樱花被子了。埋在樱花被里睡觉多舒服啊。于是,有一天晚上我就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了。"
"睡得舒服吗?"
"太冷了。花瓣湿湿的,堆积多少都不暖和。而且风一吹,就吹跑了,所以总是盖着薄薄的一层樱花。但是也不忍心半途而废,就儘可能地坚持着。可最后还是因为一件很扫兴的事情,不得不放弃。"
"扫兴的事?"
"嗯。太冷了所以就想去厕所,忍不住了。"
梨花格格地笑了:"太郎叔叔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吗?"
"哥哥他们应该是知道的,不过早忘了这个地方了。因为这儿跟平常生活完全没有关係。"
"太好了,真是名副其实的秘密基地啊。而且就在大人们头顶上。"
"在这儿你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不过,别蹦得太欢,否则的话,小饭厅里会掉尘土下来的。"
"明白!"
那天,整个下午孩子们都在打扫阁楼。为了不让大人们知道,他们总是轻手轻脚的,所以花了很长时间。不过,经过仔细的整理,房间顿时明亮起来,孩子们拥有了一片自己的天地,非常高兴。而且,整个过程就像在做一个游戏一样,非常有趣。
晚饭以后,孩子们洗过澡便聚在了阁楼里。正好是盛夏,所以也没有必要盖被子,有一条浴巾和一个枕头就足够了。儘管如此,还是很热。三郎帮他们拿了蚊香和风扇进来,这才好过一点。
大人们也没有问他们到底住在哪里,只知道是住在三郎那儿了。三郎住处附近倒是有很多小屋子,是以前家里很多僕人们住的地方。
孩子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值夜班。从年龄最小的开始,首先是光太和小禅。两个人很敬业地坚守岗位,时不时站起来看看院子里。下一轮是音弥和真由一组。不知不觉,天已经很晚了,最后该是耕介和梨花上岗,他们先小睡了一会儿。突然,他们被人使劲地摇醒过来。
"已经该我们了?"耕介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坐起来问。
音弥用急切的声音说:"井,井。"
"井?"梨花睡眼朦胧地嘟囔着。
"井里有声音!"音弥继续摇着耕介。
"吱吱的声音……"真由带着哭腔说。
耕介一下子清醒了:"在哪里?"
音弥和真由指指朝着后院的窗户。耕介跑到窗户前,果然,从远处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咦?这不是井口传来的声音吗?三郎哥哥说过的……"
耕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果然像是把吊桶放到井里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把吊桶拿上来又放下去。
"怎么办呢?"音弥问。
"但愿跟妈妈她们没有关係吧。"真由好像在祈祷似的说。
"我去看看。"耕介说道,"音弥你们继续观察着。"
"我也去,"梨花叫着,"有什么情况的话好有个照应。"
耕介点点头,和梨花两个人下了楼梯。下楼之前,他们看了看其他几个孩子,音弥和真由不安地站着,旁边的光太和小禅正熟睡着。
周围一片寂静。他们来到了井口附近的走廊上。昨天他们还在这里用水桶接力来着。
井边依然传来吱吱的声音。借着月光,他们发现井盖没有盖上。吊桶本来应该是放在井盖上的,但是他们看到吊桶吊在井边,还在摇晃着,似乎刚刚有人用过。
"没有人啊!"
耕介点点头,犹豫着是否该去看看井里。不过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人。他光着脚下了走廊。后院里三面都是房子和走廊,没发现有什么人。甚至连灌木丛后面和走廊下面都看过了,还是没有人影。
吊桶已经不再摇晃,静静地垂在井边口剩下只有井里没看了。
"还是别靠近的好吧。"梨花紧紧地抱着走廊的柱子小声说。
"可是必须看个明白啊。不看看井里的话,那就等于白来了。回到阁楼被问到的话,怎么答覆呢?"
"危险啊。如果……"梨花说了一半,后面的话没有出口。
"我会非常小心的,而且必须把井盖盖上,把吊桶放好才行啊。"耕介说着,向井口走去。
耕介战战兢兢地往井口挪着步子。眼前除了黑黑的井口,什么都看不见。终于到了井口,他鼓足勇气,朝井里看了一眼。除了黑黑的井口,还是没有看见别的东西。他一下子抓住了吊桶的绳子,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从井底升上来,不过似乎没有别的动静。他努力地不去看井里,但是眼角的余光还是会看到井里,这样哆哆嗦嗦地把吊桶往上拽,辘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耕介把吊桶中的水倒掉,然后盖上井盖,把吊桶放在上面。该做的都做完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在耕介看得见的範围内是这样。
"没事吧?"
"嗯,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吊桶会在井里呢?"
"不知道,"耕介边回答边爬上走廊,"大概是三郎哥哥或者师傅用完没有收好吧。"
"嗯。也可能是我们的父母吧。不过,幸好没事。"
"刚才不是一直有响声吗?"
"可能是风吹吊桶的声音吧。"耕介说着,用手擦擦脚心上的土,免得留下脚印,然后跟梨花说,"回去吧。"
回到小饭厅,正要上阁楼的时候,梨花突然拽住耕介的睡衣:"喂,你看!"
顺着梨花指的方向看去,小饭厅的另一个入口的门竟然半开着。
"刚才就开着了吗?"
"不记得了。"耕介答道。刚才从阁楼下来的时候,光注意井边的声音了。
耕介走到那个人口处,向外面看了看。眼前是一片静悄悄的庭院。
"有人吗?"
耕介刚想说"没人",这时,院子里闪起一束强光,那束强光晃得很厉害。同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掉进去了!掉进去了!"一个哭泣的声音在叫着。
原来是真由的声音。耕介听到"掉进去了"这样的话,头脑里马上浮现出了沼泽。他立刻跑到院子里,这时,真由也跑来了。
"耕介,不好了,"真由一个人拿着手电筒,一束亮光剧烈地晃动着。音弥没有跟他在一起。
"音弥呢?"
"沼泽……"真由急切地叫道。大人们住的那一排房子里,突然灯火通明。"救命啊!掉进去了!要陷进去了!"
耕介从真由手中夺过手电筒,扔下一句:"去叫大人们!"便沖了出去。他像一匹小马一般穿梭在树林中。后来才发现梨花也跟在后面,但是也顾不上了,拚命地往前跑。手电筒的光晃动得更厉害了。
"救命啊!"
耕介循着声音,把手电筒对準一看,果然是音弥,倒在前面的草丛里。耕介以为音弥已经陷进去一半了,走近一看,原来音弥腰上系着一条绳子,他正半蹲着身子拽紧绳子,使劲往后拉。
"音弥!"
"救命啊,要掉下去了!"
耕介和梨花飞快地冲过去,帮音弥拽着绳子。
草丛不远处传来拍水的声音和喊救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