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信拿着粉笔站在办公室的黑板前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放下粉笔走回桌前。收拾桌面、关掉暖气,他静静的走出办公室,随手带上门。才走出房舍,刺骨寒风迎面吹来。火红的夕阳早已隐没,一抹残晕从东向西拉过天际,衬托着若隐若现的满天繁星。周遭静得可怕。彷彿被冻结了一般。
朝着大门一路走来,静信没有遇见美和子、没有遇见光男、也没有遇见克江。鹤见和池边已经不在了,阿角也好一阵子没出现,最近连前来参拜的信众都减少了许多。偌大的寺院笼罩在沉沉死气之中,即使光男卯足了劲打理内务,还是难掩佛舍伽蓝的空虚颓圯。
走进山里之后,荒废之色更形显着。乾枯的杂草被山风吹得沙沙作响,触目所及凈是一片死寂、一片枯竭。
荒凉的大地失去了生命,瀰漫着死亡般的空虚,一路蜿蜒直到天际。阴沉沉的天空黯淡低垂,昏暗如往,乌云和大地(如黑影般的深蓝和像血一样的暗红)将世界一分为二。
唯有如刃的强风驰骋大地,亮光光辉不见于天空。也不存于地面。
从半山腰吹上来的冷风中,听不到任何声音,也闻不到任何气味,枞树林之下的村庄跟身后的寺院都被同样的空虚和寂寥所佔据。
除了完全的死亡、荒废的开始之外,感受不到其他的讯息。
木料堆积场看不到半个人影。静信登上堤防,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尾崎医院的窗户透着点点灯光,彷彿海面上忽明忽暗、象徵着孤立与孤独的渔火,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静信停下脚步,望着那扇从小看到大的窗子。窗后的人影让他感到一阵羞愧。他已经失去造访那扇窗子的资格了。
冷风吹得静信低下头来,只见地弯着腰缓缓的走上堤防。无人收成的稻穗弃置田间,静信沿着枯黄的田中小径来到枞树林之前。来到门前町尾端的山坡。
整个村子十分冷清,一路上看不到半个村民,也感受不到人的气息。黑漆漆的窗户、静悄悄的屋内,不见有人在窗边閑聊,也听不到屋内传出热闹的电视声。寒风之中甚至连熟悉的煎鱼香气也没有。逐渐荒废的村子正静静的等待完全荒废的时刻,走在路上的自己就像是漫步废墟的亡灵。黑影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可悲的是竟连个目击者也找不到。
静信踏出右脚。他十分清楚在人夜之后走上山坡代表了什么,却又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信明遗留下来的短笺迫使他非这么做不可。
走上山坡之后,高耸入云的豪宅现身眼前。静信抬头打量着屋顶的石棉瓦,以及灰色的外墙。窗子的挡雨板都放了下来。木板与木板之间却渗透出暗黄色的光线。在这种地方看见代表温暖的黄色灯光,令人感到讽刺。
静信瞻仰着豪宅的全貌,彷彿自远古时代就在此地俯视全村的威容。豪宅背后的山峦起伏,夕阳的残照勾勒出山形的壮阔。
楼阁将吞噬他的生命、决定他的命运,然后若无其事般的继续睥睨着眼前的山丘。
静信轻轻的按下对讲机,平静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对讲机的铃声,也没人出来开门,静信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听着呼啸的风声。过了好一阵子,门柱旁的小门才微微开启,辰巳的面孔从门后探了出来。静信的出现似乎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堆出满脸的微笑。
「原来是室井先生。真是稀客。」
「冒昧造访,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辰已将小门整个拉开。「请进。」
辰巳的脸上依然挂着可掬的微笑。静信凝视着地与小门之间的缝隙,停了几秒钟才闪身走了进去。背后传来辰巳的关门声,以及刺耳的门锁撞击声。静信下意识的想回头,却硬生生的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您介意吗?」辰已的笑声从背后传来。「不把门锁上的话,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说完之后。辰已逕自站在前面,招呼静信前往点着一盏小灯的玄关。
「好久没访客了,不知道室井先生找老爷有何贯事?」
「我想应该是找沙子小姐才对。」
「您想?」
静信点点头,不发一语。辰巳若有所悟的打开玄关的门,灯火通明的大厅热烘烘的,暖炉正烧着炭火。大概开了暖气吧,静信心想。否则光是小小的暖炉,不可能让偌大的客厅暖气逼人。屋子里随处都可感受到生人的气息,就好像刚刚从死亡的国度回到人间似的,触目所及凈是不协调的景象。
「这边请。」辰巳指着左边的房门。「请稍待片刻。」
「那我就打扰了。」
静信低头致谢。内心却浮现出一股笑意。这种拘束严谨的待客方式早就不合时宜了,恪遵礼数的自己和辰巳显得十分滑稽。
辰巳带着静信走进设有观景窗的房间。暖炉虽未生火,屋子里面却暖烘烘的。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他们也感受得到寒意吗?难道是替正志郎暖的房间?或许这只是遵照「冬天必须开暖气」的思考逻辑而做出的行为,即使本身不具任何意义。辰巳也觉得应该如此招待静信。
静信独自一人站在温暖的房间。好一阵子之后,背后的门扉才再度开启。
「让您久等了。」
辰巳开朗的话声刚落,沙子就跟在背后走了进来。端着银盘的辰巳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是沙子穿着和服的纤细身影。辰巳请静信人座,沙子则坐在静信的对面,两人隔了一张桌子。精緻的茶具摆上桌,言不及义的社交辞令隔空交会,辰巳退到静信的斜后方,挡在桌子跟门口之间。僵硬的气氛、形式化的模式,好似一旦偏离了这些步骤,两人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说吧。」沙子率先打破僵局。「找我有什么要事?」
沙子笑得很灿烂,表情和声音却显得十分僵硬。
静信点点头。
「我想打听家父的下落。」
沙子刻意露出不解的神情。
「令尊——」
「家父上个月底失蹤了。他行动不便,照理说不可能独自移动,我想你说不定知道他的下落。」
「也难怪你会担心。」沙子的微笑透露着一丝疑惑。「很抱歉。我不知道令尊的下落。」
「真的吗?」
沙子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昨天我整理家父的房间时,发现他留下来的邀请函。后来仔细一想。才想起家父在失蹤之前的确请寺里的人帮忙寄信。印象中收信人是桐敷先生,不过我想最后应该会转到你手中才对。」
「我跟令尊素未谋面,令尊没理由寄信给我。」
「这点我也明白,所以家父才会特地寄出那封邀请函。信封上的收件人是桐数先生,显然家父对桐敷家的情况不甚了解。我想他想邀请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桐敷先生才对。我不知道接受邀请的人到底是谁,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没有继续追究的打算。」
「真的没什么印象。」沙子微笑。「就算我真的收到了邀请函,你又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知道家父邀请你的原因。」
静信喃喃自语。
「上个月的十三日。家父得知安森家的德次郎病倒之后,坚持要亲自前往探病。自从中风以来,家父从未麻烦过其他人,那次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床上挣扎着起来,完全不听旁人的劝告。家父跟德次郎是多年的老友了,得知老友一病不起,也难怪会有那种反应;可是当我们踏进安森家的时候,家父的表情又显得十分平和。一点都看不出忧心仲仲的模样。刚开始我以为家父是去向德次郎诀别的,不过现在却不这么认为,总觉得家父探望德次郎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事实上家父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从安森家回来之后就一直陷入沉思,连德次郎的死讯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得知德次郎病倒的消息时,父亲说什么也要去探病,可是当德次郎的死讯传人耳中,他却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既不特别哀伤。也不想去参加告别式,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过了几天,家父就托寺里的人寄了封信给桐敷先生。」
「嗯……」
「家父写了一封邀请函,档案的建立日期是上个月的十五日,也就是探望德次郎之后的第三天。我不知道家父从德次郎的身上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写这封邀请函的原因,更不明白写好之后为什么不立刻寄出。或许家父当时还未下定决心吧,直到德次郎的死讯传入耳中之后两天,才决定将邀请函付邮。我很想知道那段期间父亲的想法。以及让父亲下定决心的原因。」
信明一定从德次郎的身上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写了那封邀请函。
从这点看来。当时信明应该已经知道他邀请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了。
明知对方是尸鬼,却还是託人寄出邀请函,这简直就是自杀的行为。
静信不明白信明为什么要引狼入室。
静信的体内一直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面,迫使他在学生时代差点走向死亡之路。直到现在,静信还是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想寻死,他知道致命的黑暗面就藏在体内,却总是看不清黑暗面的真面目。信明应该与这种黑暗面无缘吧。静信心想。父亲深受信众的爱戴,即使卧病在床。依然是全体村民的信仰中心。可是他错了,信明的体内也存在着跟静信相同的黑暗面,就是这股力量驱使父亲写了那封邀请函。静信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如此冲动,或许信明知道。所以他才想跟父亲问个究竟。
没有杀意的杀人是一场意外,不是杀人。
没有欠缺杀意的杀人。
没有欠缺理由的杀意。
「我想知道家父为什么寻死。」静信低语。「我非知道不可。」
沙子沉默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静信不明白这声叹息代表了什么。
「这个答案只有令尊才知道。」
「或许吧。也或许家父曾经对你说过什么。」
如果沙子收到了那封邀请函,如果沙子造访了信明,想必一定也很想知道信明邀请自己的原因。
「如果你真的知道什么,还请不吝赐教。抑或是能请你让我跟家父见上一面,由我当面问他?」
沙子默然不语。她别过了脸,表情十分挣扎。
「我真的很想知道,告诉我为什么吧。」沙子抬起头来看着静信。
「家父为什么邀请你?」
「……令尊累了。」
信明倦了,久卧病榻的他打从心底厌恶这种废人的生活。
(可是……)信明抬头看着斑驳的屋顶。
废屋的屋顶残破不堪,好像随时都会崩塌下来。即使身处黑暗之中,苏醒之后的信明照样目光如炬。不过他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
若非旁人的协助,就连起身下床都有困难。
(……不该如此。)
当尸鬼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信明压根就想像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步田地。
犹记六十五岁的那年年初,信明突然陷入昏睡,后来虽然侥倖保住一命,却落得四肢瘫痪的下场。医生诊断是中风,坚持让他住院观察。刚住进医院的时候,瘫痪的情况还不那么严重。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信明的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最后终于失去了行动能力。
信明的身体比同年龄的人要来得硬朗,因此总是不担心自己的健康问题,即使同辈份的亲朋好友逐渐凋零,他也从未放在心上。直到离不开病床之后,信明才意识到自己的年纪真的大了,随时都有离开人世的可能。
一旦意识到自己来日无多,就会开始打点身后事。首先得让儿子继承佛寺才行。为了让自己能够出席静信的晋山式,信明对于中风之后的复健可说是不遗余力,好不容易能坐在椅子上了之后。燃起希望的他继续向独力坐上轮椅挑战,结果却不幸跌倒在地。高龄再加上久卧病榻的双重影响让信明的骨质格外疏鬆,这一摔不但摔断了腿骨。
还伤到了椎间盘。好不容易等到断骨癒合,肌腱却又随之萎缩,变形的关节让信明非但无法站立,甚至连坐在轮椅上面都有困难。锥间盘骨折的疼痛感非比寻常,即使断骨癒合了,天气不好的时候照样会疼痛难耐。每当伤口发作的时候。难忍疼痛的信明总是躺在床上不断的呻吟,日复一日的煎熬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没希望了。
信明虽然还活着,他的人生却已经来到终点。卧病在床的这三年来,静信将寺里寺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对家人或是对这间佛寺而言,信明早已成为无用之长物,每天只能躺在信众赠送的高级病床上,生活起居都要靠旁人照料。信明不再被需要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做,更遑论替别人做些什么。
事实上。信明的处境比想像中更加悲惨。
即使卧病在床。信明还是佛寺的住持,信众们希望他依旧是大家所敬爱的长者、全村的信仰中心。即使早已对人生不抱希望,信明还是得在村民面前露出坚定的微笑;即使全身的病痛逼得自己几乎崩溃,信明非但不能将痛苦表现在外,甚至连说泄气话的权利也没有。
如今佛寺实际上的经营者已经不是自己了,信明只能藉着扮演好住持的角色。来寻求自己存在的价值。虽然信明还是村民眼中值得信赖的住持,可是他心裏面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不过是在作戏罢了。一想到这里,信明才猛然察觉自己几乎是躲在假面具之后渡过这辈子的。
信明是五个孩子当中唯一的男生,从小就注定要继承这间佛寺,这不但是家人的希望。也是信众的期许。从小信明就必须扮演大家眼中的「好孩子」,成年之后更得努力成为优秀的「副住持」、甚至是「住持」。这是信明唯一的选择,他不能、也不许选择其他的人生道路。
躺在床上的自己不过是个信仰图腾罢了,信明心想。信众为自己买了一张昂贵的病床,这非但是景仰的表现,同时也是无言的要求,迫使自己继续扮演他们期待中的角色。
——如果你是值得景仰的住持,我们就会给予你应得的奖励。如果你背叛了大家的期待,我们只好弃之于不顾,当你从未存在。
这就是信明一路走来的人生,他这辈子一直活在奖励和要求之下。信众準备了一张床,信明只能活在床上,无法一窥外面的世界。他所能做的就是唯唯诺诺的躺在床上,扮演一个称职的住持,这也是许多年来他一直努力不懈的目标。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信明虽然成为大家称道的住持,信众的期待却也压得他喘不过气,如同卧病在床的生活一般,成为另一种夺去行动能力的慢性杀手。
信明六十五岁那年中风,从此离不开病床;事实上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信明就失去了自由。如今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早已落得四肢瘫痪无法动弹的下场,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迎接死神的到来。结束这段从未做过自己的生命。
(我不甘心……)
信明恨恨的瞪着天花板。他不是不想了结这段空虚的人生,无奈中风的后遗症让他力有未逮。过了没多久,死亡的阴影逐渐蔓延全村。彷彿在嘲笑信明的无能与无力。
异常突出的死亡人数让信明不由得联想到流传许久的恶鬼传说。或许是瘟疫、或许是人为的产物、也或许真的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不过对于信明来说,这些可能性都能以「恶鬼」来囊括一切。
恶鬼降临外场,展开惨无人道的杀戮。接触恶鬼的村民全都难逃一死。然后化为恶鬼再度复甦,让死亡的阴影不断的在村子里扩大蔓延。信明早就对这种循环有所预感,却没对任何人发出警告,或许是集众人信仰于一身的身分让他不方便开口,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信明对逐渐蔓延的死亡确实抱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兴趣,他很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因此受害。
是的,信明怨恨这个世界,怨恨把自己关进小小的象牙塔、剥夺他无限可能的众人。
信众强迫他成为称职的住持,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优秀的住持,也需要合适的人来把守寺庙及墓地,最好还是个慈悲为怀的修道之人。
于是他们矫正信明的人格,将信明塑造成信众所期待的人物,让他成为众人的献祭,不许质疑自己的存在价值。信众要的只是一个坐镇在佛寺里面的精神象徵,而不是信明这个「人」,反正只要会诵经办法事,信明和静信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难以言喻的空虚让他感到一阵心痛,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有所察觉?他的人生已经快要结束了,根本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事实上机会并不是没有。如今恶鬼肆虐全村,只要死后复甦,不就可以重新再来了吗?
探视德次郎的时候,信明发现德次郎的颈部有个瘀青,两个小小的齿痕整齐的留在颈动脉之上。回到佛寺之后,信明陷入天人交战。
最后还是德次郎的讣闻让他下定决心。召唤尸鬼吧,信明心想。为了远离病床、远离寺院,也为了开创第二个人生,他需要尸鬼的协助。
当时信明并不清楚不是所有的死者都会成为尸鬼,他只知道自己是被禁锢的囚犯、不被需要的人。村民需要的是一个住持,而不是信明。禁锢于景仰之名的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成为大家心目中悲天悯人的好住持,换来的却不过是信众送他的那张高级病床,以及躺在床上等死的命运。信明厌恶所有束缚他的人事物,只有尸鬼是唯一的解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信明闭上双眼,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幸运的,他复活了。迎接他的却是不幸的开始。
复活并不代表返老还童。信明知道自己不一样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也不必排泄。这代表着他再也不必过着没有尊严的生活。可是变化仅止于此,他还是没有行动能力,既不能从床上起身,也不能下床行走。信明得到第二个人生,这个崭新的人生却是从病床开始,没有未来可言。
(不应该是这样……)
生前的病痛还是会保留下来,这是江渊医师的说法。
「尸鬼虽然具有优秀的再生能力,却无法修补生前所遭受的伤害,就像断掉的手臂无法再长回来一样。」江渊的语气十分冷漠。「室井先生长年卧病在床,萎缩的肌肉和组织是有复原的可能,不过已经受到伤害的部份恐怕就很难恢複原状。比如说已经受损的大脑组织。以及双腿和椎间盘的骨折,这些伤害将会一直跟着你。」
信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召唤尸鬼、又何必死后复活?!
「至少你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信明的确感受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却是不亚于疼痛的饥饿感。
他无法捕食猎物,非但肉体力有未逮,心理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即使同伴将猎物推到眼前,他也害怕得下不了手;等到难忍饥饿的他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身边却连半个人也没有。对于信明来说,鼓起勇气主动攻击猎物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信明在尸鬼当中非但一无是处,很明显的还是一个拖累。尸鬼不需要住持,而且脱去住持的外皮之后,信明不过是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子罢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寄出那封信。)
信明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掩面而叹。满是尘埃的仓库里面连半个人也没有,自己被同伴孤零零的丢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做。
还记得沙子曾经说过,她绝对不会弃自己于不顾。
「这里就跟人类的社会一样,弱者一定会受到保护。」
沙子保证绝对会让信明受到应有的照顾。看来这个保证似乎并未往下落实。抑或这就是沙子所谓的「应有的照顾」?一想到这种悲惨的生活将永无止境的持续下去,信明不禁悲从中来。
(早知道就不要寄出去了。)
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几年。
「令尊他……」沙子低语。「他似乎很排斥身为住持的自己,也厌倦于当一个演员,因此十分憎恨束缚他的信众和村民。」
坐在对面的静信直盯着沙子的双眸。
「家父亲口说的?」
「是的。」沙子微笑以对。「我能体谅令尊的痛苦。村子里需要的只是一个住持,不是令尊。信众需要住持来凝聚村民的信仰,所以才逼迫令尊成为他们需要的人。除了成为寺院的住持之外,村民不允许令尊走上其他的道路,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难道不是吗?」
静信沉默以对。
「令尊不过是想抵抗自己的命运罢了。就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