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日,清晨六时许,敏夫一行人在桐数家门口集合。第一道曙光现身天际之后,大伙橇开铁门冲破玄关,进入偌大的豪宅。
「大家分头寻找。」敏夫一一指挥。「牺牲者可能被关在这里,找到之后先检查有没有脉搏。」
敏夫的声音在大厅中迴响。
「两三个人一组共同行动,千万别落单了。」
众人的答应声响彻屋内。敏夫与大川一组,先从身旁的房间开始搜寻。兼正的豪宅佔地广阔,大大小小的房间更是不计其数,不过有了众多村民的帮忙,没多少工夫就将整栋豪宅彻头彻尾的搜过了一遍。
「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大川将满腔怨气发泄在身旁的家具。
「八成是昨晚趁着夜色逃走了。」
敏夫打量四周。大川说的没错,豪宅早已人去楼空,车子虽然还停放在车库里面,房间里面却连半个人也没有。
众人从一楼搜到三楼,连天花板的阁楼也不放过,结果非但没发现人影。甚至连尸体也没有。不过其中有八间房间散落着个人的生活物品,敏夫更在其中一间房间找到一个托盘,上面还摆着几份完整的三明治。尸鬼不需要以三明治果腹,天花板之下的小合楼也不像是桐敷正志郎的房间。敏夫原本以为住在这里的人是辰巳,房间里面却找不到私人用品。
(原来你在这里。)
儿时玩件的脸孔浮现脑海。房门是从外面上锁的,而且床头柜上面摆着一捆麻绳。很明显的是用来限制房间主人的行动。敏夫仔细的在房内搜寻,却找不到儿时玩伴的身影。
(被他们带走了……或是跟他们走了。)
说不定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即使这是他本人选择的路,敏夫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可能有人住过的房间总共有八间是吧?」
身旁的广泽发话。敏夫点点头。
「其中这间房间似乎是囚禁犯人的地方。」
「的确,看起来不像人住的地方。也就是说桐敷家的人一共使用七问房间,除了男主人、女主人和他们的女儿,以及那个叫辰已的年轻人之外,应该还有三个人才对。」
「或许吧。」
「听说还有个家庭医师和女管家,不知道剩下来的那个人是谁。」
「江渊医师已经搬到江渊诊所了。兼正一家三口的确住在这里没错,其他人就很难说了。」
「说得也是。」
「尸鬼的数量绝对不只这些,应该还有其他的藏身之处才对,难就难在不知道其他人躲到哪去了。」
对外道路全都封闭了。车子也留在这里,所以他们应该还没离开村子。看来村子里面一定有个秘密的藏身之处,足以容纳为数众多的尸鬼。
「这下子可头大了。」
大川指着不远处的书架。众人的所在位置是位于二楼的书房,四面的墙壁都是古色古香的书架,其中还有个狭长型的收纳柜。里面虽然是空的,却很明显的看得出这里曾经摆过好几把细长型的物体。
「这是……」
「应该是枪柜错不了。拖架总共有五个,表示他们可能有五把猎枪,而且弹药全都不见了,八成是他们逃走的时候一起带了出去。」
敏夫点点头,打开旁边的收纳柜,一样找不到弹药。如果他们身上有枪,这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村子里拥有猎枪的人除了已经离开外场的兼正之外,还有敏夫的父亲,不过敏夫懒得向警政单位申请合法的枪枝使用执照,因此猎枪早在父亲过世之后就自行缴库了。,
「五把猎枪……」
大川的脸色阴晴不定。敏夫立刻补上一句。
「还不包括佐佐木警官的佩枪。」
大川閑言。脸色更是沉重。
「先把佐佐木揪出来再说。对了,派出所的情况怎样?」
「几个年轻人昨晚就去过了,结果派出所早已人去楼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检查保险柜,确认枪枝的下落。」
「先去看看再说。」敏夫转身离开书房。看到隔壁房间的田代正向自己招手。』
「所有的窗户都钉上两层隔板。看来他们真的不喜欢晒太阳。」
随后进来的大川抡起榔头敲破了一扇窗户,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顿时响彻空无一人的豪宅。
「大川兄。别这样。」
「不这样不行。他们很有可能再逃回来。所以一定要彻底的破坏这间屋子,断了他们的后路。」
敏夫点点头,表示赞同。
「老闆说的没错。非破坏这些窗子不可。不过倒也用不着打破窗户,只要破坏窗子的蝴蝶片。让窗子关不起来就好。一旦阳光照得进来。他们就无法将这里当成藏身之处了。」
清水闻言,立刻举起铁槌四处破坏。其他人群起效尤。美仑美奂的豪宅瞬间化成残破不堪的废墟,眼前的景象让敏夫联想起死状凄惨的美丽少妇千鹤。
松尾诚二带着几个人趁着黎明时分冲进江渊诊所。
进入屋内之后,简单的候诊室和粗糙的柜檯映入眼帘。走进诊疗室之后,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众人一愣。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面屏风,屏风的另一边铺着大约十张的蹋蹋米。没有医疗器材,也没有看诊台。这里根本称不上是一间从事医疗行为的诊所。
事实上门口虽然挂着「江渊诊所」的招牌。却根本没有取得医疗设施的许可证。当初江渊跟装潢业者接触的时候,只表示将在这里绍营一家名医驻诊的美体健康中心罢了。
诚二当然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可是只要看到堆在房间一隅的棉被、以及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里根本不是医院。而是尸鬼的藏身之处。
二楼的景象也强不到哪去。除了江渊的房间之外。还是铺满一地的蹋蹋米。这些设备根本不足以从事医疗行为。
「不过……」大冢木料厂的大冢隆之出声。「真的有患者到这里来求诊。」
诚二啐了一口。
「没错。天晓得那个姓江渊的对那些患者做了些什么。」。
村迫宗贵在第一道曙光碟机走夜色的时候。率领其他村民冲进外场葬仪社。住家这边虽然有好几个人居住过的痕迹,如今却连半个人也没有。灵堂那边也是空蕩蕩的。宗贵一行人仔细的搜查灵堂的每一个角落,很快的就发现隐藏在灵堂之后的小房间。才刚沖了进去,大家不由得皱眉俺鼻。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面瀰漫着难问的尸臭,三具棺木放置在升降台车之上。同样的棺木在小小的仓库里面随处可见。
父亲宗秀蹲在一具棺木面前仔细察看。打开棺盖,里面果然躺着一具尸体。
「……找到了。」
宗贵听到父亲的声音。也跟着走了过来。棺木内的尸体有些面熟,似乎是住在外场的西田老人。
「天啊……」
「等一下。」经营水电行的加藤实从旁插口。「这真的是尸鬼吗?」
「你自己也看到了吧?」
「可是……。加藤拿着手电筒照兖死者的脸部。棺木里面放了疑似乾冰的白色物体,寒烟袅袅之中。西田的前额凹陷了一个大洞,乾涸的血迹形成一大片黑色的糊状物。
「看起来不像遭到尸鬼袭击,反而像是死于意外、要不就是遭到杀害的尸体。」
加藤才刚说完。搜寻仓库一角的女子找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众人沿着水泥斜坡走到地下室,赫然发现两坪大小的空间躺着四具尸体,浓浓的尸臭令大家几乎为之作呕。一楼的尸体穿着家居服,地下室的尸体则全都换上了寿衣。
「太惨了。」
宗秀喃喃自语,身旁的竹村源一似乎发现了什么。
「宗秀兄。你看。」
源一照亮其中一具尸体。
「这不是冢原家的年轻人吗?」
宗买仔细一瞧,发现尸体的确是住在附近的冢原一。冢原的死讯是宗贵从邻居那里听来的,他并未参加葬礼。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冢原家到底是什么时候举行葬礼的。
「前天才刚出殡。」源一指着尸体。「我跟他父亲是好朋友。前天特地去送他一程。葬礼就是在这里举行的没错,我亲眼看到阿一入殓,然后大家扛着棺木走进山里下葬。实在搞不懂怎么会跑到这来。」
「死后复活。」有人大声嚷嚷。
「不对。」宗贵摇摇头。「敏夫说尸鬼要四到五天才会复活。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是一具尸体。」
「既然如此。他怎么会在这里?」
「恐怕……」
话才刚出口,宗贵立刻闭上嘴巴。神情狼狈的他抬起头来,跟加藤打个照面。加藤不发一语的点点头,彷彿知道宗贵想说什么。
「……一楼也有尸体,而且还躺在棺材里面。」宗贵感到反胃,尸鬼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明白张胆。
别说是源一不明究理,就连宗秀也是一头雾水。
「看不出来吗?那些家伙把棺木掉包了。参加过葬礼的人都知道,棺木最后会消失在台上,然后由葬仪社的人从后门扛出来。消失的棺木就是从那扇门被送进这里。」宗买指向地下室后方的门扉,这里应该就是灵堂的正下方。「然后他们将尸体从棺木取出排在地上,所以这里的尸体才会都穿着寿衣。接着再将空的棺木抬出去埋葬,要不就是以他们不要的尸体充数,上面那具棺木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想到死者的家人哭哭啼啼的扶着一具空的——抑或是装着陌生人尸体的棺木、依依不捨的走进山里下葬,宗贵就感到说不出的愤慨。
宗秀喃喃自语。
「……那些家伙太可恶了。」
在佐藤笈太郎的带领之下,大川长太郎站在水口最下方的空屋面前。
「就是这里。这里以前是郁美的家,有人看到下外场的前田老爹常在这里出入。」
长太郎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人开始动手,于是铁管和铁槌纷纷往玄关的木门招呼,难俺怒气的长太郎也加入众人破坏的行列。长太郎的儿子死了,阿茂被恶鬼抓走了,没能及时察觉的悔恨转化为对尸鬼的愤怒,长太郎决心要为儿子报仇。
看似老旧的木门却是意想不到的坚固。好不容易打破了木门。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门后还钉着一层厚厚的木板。
「里面果然有古怪。」
古怪的还不只是这个。率先走进屋内的年轻人不由得掩鼻皱眉,小小的房子里面。瀰漫着一股浓厚的尸臭。
「该不会有人死在这里吧?」
「说不定。」
长太郎打开玄关旁的纸门。门后是两坪多的空间,窗子一样被木板封死,房间深处挂着一整面窗帘。年轻人拿起铁槌敲破窗户,刺眼的阳光立刻照进屋内,散落地上的土块映人眼帘。笈太郎拉开窗帘。
窗帘的后方还有一扇拉门。
「没事在这里装窗帘干嘛。」
长太郎从身后跟了上来。窗帘的背面车了一块黑色的底布。在阳光的映射之下发出耀眼的光泽。
长太郎跟众人使个眼色。以手中的铁管轻轻的顶开拉门。门后躺着一个人,还不时发出阵阵的呻吟声。
年轻人乾脆扯下窗帘。壁橱的上层躺着一个老头子,只见他身体不停的扭动,表情十分痛苦。
「……岩佬。」
长太郎点点头,紧咬下唇。那个人的确是前田岩,只见他发出阵阵怒吼,脸上和手上浮现红斑,瞬间化成一颗颗的水泡。
「他们真的……」
不知道是谁颤抖着发话,后半段却没了下文。或许那个人想说「他们真的存在」,也或许是「他们真的害怕阳光」,反正都不重要了。没人知道该拿眼前这个老头子怎么办,虽然他拚命的扭动身体,却没有醒转的迹象,甚至不知道长太郎一行人就在身边。
长太郎伸手解开系在腰间的袋子,取出木桩和木槌。严佬痛苦的嘶吼让笈太郎为之胆寒。只见他双手摇住耳朵蹲了下来。双唇不时的颤抖。
「干……乾脆让他自己被烧死算了。」
说话的人很明显的没有下手的勇气,老实说长太郎并不反对这个提议。他跟前田岩没什么交情,却也说不上素昧平生。如今认识的人在眼前痛苦的翻滚,自己却还得将木桩钉入他的心脏,这种惨无人道的暴行,长太郎实在是做不来。明知他们是害死儿子的兇手、即使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意念的浮现与实际的行动之间,还是有着一层落差。
蹲在地上低声念佛的笈太郎突然扯开了嗓门。
「那是什么?」
长太郎转过身子。沿着笈太郎所示的方向打量着房间一角。一块蹋蹋米浮了起来。四周散落着大量的土块。从颜色判断,应该不是长太郎一行人从外面带进来的土块。
长太郎蹲了下去,将蹋蹋米整块掀了起来。下面的地板破了个大洞,露出一个突出的土堆,以及难闻的腐臭。
「难道是……」笈太郎吓得倒退三步。
长太郎打量着土堆,拿着铁棍拨了两下。土堆里面出现白色的物体,底下似乎理了一个人。
与其说是埋葬。还不如掩埋来得恰当。尸体上面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土,这不叫埋葬,而是藏尸,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尸体,才随便埋在这里吧。长太郎感到一阵心酸。他打从心底同情这具尸体的遭遇。
不知道是谁从旁递过扫把。长太郎将泥土扫开之后,尸体的头部出现在大家面前。腐败的头颅难以辨识死者的身分,不过从头颅的大、小来判断。死者应该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田…田中家的小鬼。」
「田中?」
「他叫做小昭,爸爸在公所上班。印象中他父亲死了,母亲也跟着离开人世,只剩下他跟姊姊小薰相依为命。」
笈太郎颤抖着双手抓住福禄米的边缘。最后见到小昭,是在竹村文具店的门口,印象中当时好像跟他提起岩佬的事情。没错,小昭还问岩佬经常出现的屋子在哪里呢。难道小昭独自一人跑到这来?忿忿不平的孩子对大人的胆怯感到失望,所以才自己跑来收拾尸鬼。
「……原来你也死了。」
笈太郎悲从中来。只见他回头瞪着不断呻吟的岩佬。
「小昭跟你一样。都住在下外场。你又不是不认识他,而且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长太郎转身看着背后。岩佬的脸早已被烧得血肉模糊,伤口立刻炭化,身子虽然不停的扭动,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害死了儿子。可能也杀了这个孩子。死状凄惨的尸体、稚气未脱的孩子,再加上如此草率、如此不尊重死者的藏尸方法,这一切的一切都吞噬了长太郎的理智。
「……你这个怪物!」
长太郎迈开大步向前走去。其他人也紧跟在后。一具尸体的发现,促使众人跨出了难以跨越的第一步。
架起木桩的人是长太郎,他已经不记得是谁挥动木槌了。焦黑的尸体发出一声惨叫,听起来似乎是在求饶。却反而激起了众人的怒火。第一根木桩针下之后,严佬依然不停的扭动,直到钉了第二根、第三根之后,剧烈的挣扎才嘎然而止……
众人将炭化的尸体拖出屋外丢在路旁,发出大快人心的欢呼。
「几个人进去检查其他房间,其他人回神社报告,就说这里找到一具尸体。」长太郎交待完毕之后,回头看着笈太郎。「老爹,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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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子慢吞吞的走出家门。早晨的阳光亮得刺眼,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神情恍惚的元子移动脚步,走上田间小道。她察觉到村子的变化。却无心去找出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只能沿着枯草覆盖的田埂往国道的方向前进。元子不再视国道为畏途了,来往宾士的车辆再也无法从她的身边夺走什么。
一辆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消失在前方的转角。两三辆车子停在休息站的停车场。几个村民在店门口忙进忙出,元子却对眼前的景象丝毫不感兴趣。宛如行尸走肉的她朝着加奈美的住家信步走去,发现大门从里面上锁之后,开始用力的敲门。